阮綿綿這一晚睡得格外不安穩,夢魘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牢牢困住。
夢裏,她被一群人圍在街頭,無數根手指着她的鼻子唾罵,污言穢語像冰雹般砸來。
“臭小三!”
“破壞別人感情的賤人!”
“該浸豬籠!”
有人朝她扔爛菜葉、臭雞蛋,黏膩的蛋液順着頭發往下淌,渾身都散發着難聞的氣味,像被遊街示衆的犯人,無地自容。
猛地驚醒時,她渾身冷汗涔涔,胸口劇烈起伏,心悸的感覺久久不散,指尖還在微微發顫。
她坐在床頭緩了好久,才慢慢平復呼吸,一遍遍安慰自己:沒關系的,她和沈青舟只是純粹的雇傭關系。
等那位真正的女主角醒過來,她就會乖乖離開,絕不糾纏,還會真心實意地祝福他們。
至於那些罵名,隨他們去吧。
罵她沒關系,就算罵到所謂的“爸媽”頭上,她也不痛不癢——畢竟,她早就沒了爸媽,那些虛無的指責,傷不到她分毫。
她清楚得很,爸媽會不會“消失”她不知道,但要是沒錢吃飯、沒地方住,她是真的會在這座城市消失。
人活一世,先顧好自己才是根本。
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不去。
她又不是傻子,犯不着爲了別人的閒言碎語,跟安穩的日子、實實在在的酬勞作對。
緩過神後,阮綿綿起身喝了杯溫水,重新躺回床上。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映得房間裏一片朦朧。
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糟心事,只盼着天快點亮,新的一天能平靜度過。
可翻來覆去,睡意終究是杳無蹤影。
阮綿綿煩躁地掀開被子坐起身,摸過手機一看。
凌晨兩點,屏幕光映得她眼底滿是倦意,眼尾還殘留着夢魘後的泛紅。
百無聊賴間,她點開朋友圈漫無目的地刷着,指尖忽然頓住——是林曉發的短視頻。
視頻裏燈紅酒綠晃得人眼暈,霓虹光影在鏡頭前飛速流轉,嘈雜的電子音樂裹挾着人群的喧鬧、酒杯碰撞的脆響撲面而來,顯然是在哪個熱鬧的酒吧裏。
林曉舉着杯雞尾酒對着鏡頭歪頭笑,臉上泛着醉意的紅暈,身後還有朋友湊過來比着剪刀手,滿是肆意張揚的快活。
或許是深夜的孤獨作祟,又或許是單純被畫面裏的煙火氣勾起了一絲向往。
畢竟她剛從糟心事裏脫身,此刻格外需要一點鮮活的氣息沖淡陰霾,阮綿綿下意識地輕點了屏幕,給這條動態點了個贊。
原以爲只是隨手之舉,沒想到剛放下手機沒幾分鍾,一陣急促的鈴聲突然響起,打破了房間的寂靜。
她嚇了一跳,看清來電顯示時更是愣了愣。
赫然是林曉。
“綿綿!你居然還沒睡!”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着酒精的微醺,卻依舊元氣十足,背景裏的音樂和笑聲隱約傳來,“我就知道你肯定沒睡,我看到你點贊我的朋友圈了!快說,是不是想我了?”
阮綿綿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連日來的壓抑似乎被這通突如其來的電話沖淡了些許:“哪有,就是剛好醒着刷到了。你這都幾點了,還在外面玩?”
“難得出來放鬆嘛!”
林曉的聲音帶着雀躍,“跟幾個朋友來酒吧小酌,本來還想着要不要叫你,又怕你早就睡了。既然你醒着,要不要過來一起玩?地址發你,離你住的小區不遠!”
阮綿綿猶豫了一下,目光掃過空蕩的房間,夢魘帶來的不安還殘留在心底,深夜的寂靜反而讓人更加煩躁。
她想起林曉是她在這座城市裏爲數不多的朋友,也是最懂她的人,或許出去透透氣,能讓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
“可是我都穿睡衣了,而且這麼晚了……”她還是有些遲疑。
“怕什麼!”林曉的語氣不容拒絕。
“算……”阮綿綿還想說什麼。
林曉打斷她,“快點來,有帥哥喔。”
“禮義廉恥在哪?地址在哪?”
“就等你這句話!”
林曉笑得爽朗,“地址剛發你微信了,打車十分鍾就到,快點來,我給你留了座!
掛了電話,阮綿綿迅速起身換衣服,簡單洗漱了一下,對着鏡子抹了點口紅提氣色。
看着鏡中眼神依舊帶着疲憊,卻多了幾分鮮活的自己,她輕輕舒了口氣。
或許,偶爾放縱一次,也沒什麼不好。
拿起鑰匙和手機,她輕輕帶上門,樓道裏的聲控燈應聲亮起,照亮了通往樓下的路。
深夜的小區格外安靜,只有路燈散發着昏黃的光,晚風拂過臉頰,帶着一絲清涼的愜意。
打車趕往酒吧的路上,阮綿綿看着窗外飛逝的街景,心裏忽然生出一種久違的輕鬆。
或許不用一直緊繃着神經,不用總想着雇傭關系、未來的退路,偶爾跟着朋友瘋一次,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救贖。
十幾分鍾後,出租車停在了酒吧門口。
震耳欲聾的音樂隔着門板傳來,裏面的熱鬧與外面的靜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阮綿綿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推開門的瞬間,震耳欲聾的電子樂裹挾着酒精與香水的混合氣息撲面而來,霓虹彩燈在昏暗的空間裏瘋狂流轉,將一張張年輕的臉龐映照得忽明忽暗。
阮綿綿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目光在擁擠的人群中快速搜尋,很快就看到了角落裏揮手的林曉。
“綿綿!這裏!”
林曉踩着高跟鞋跑過來,一把挽住她的胳膊,身上的果香酒氣帶着暖意,“可算把你盼來了,快跟我來,給你介紹幾個朋友!”
被她拉着穿過喧鬧的舞池,阮綿綿的衣角不時蹭到陌生人的手臂,耳邊是此起彼伏的笑鬧與碰杯聲,這種久違的熱鬧讓她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
角落裏的卡座相對安靜,圍坐着三男兩女,看到她們過來,都紛紛抬眼打招呼。
“這是我最好的閨蜜,阮綿綿!”
林曉熱情地介紹,又指着衆人一一說道,“這是阿哲、江辰、嘉樹,還有我的同事小雅和菲菲。”
阮綿綿禮貌地笑了笑,點頭問好。
目光掠過對面的男生時,她不由得愣了愣。
其中一個穿黑色襯衫的男生眉眼清俊,氣質幹淨,正端着酒杯溫和地看着她,嘴角噙着恰到好處的笑意,竟莫名讓人覺得安心。
“坐呀,別拘謹!”
江辰笑着遞過來一杯檸檬水,“林曉說你不怎麼喝酒,先喝點這個潤潤喉。”
阮綿綿接過杯子,指尖觸到冰涼的杯壁,“謝謝。”
“是不是因爲張佳傑那家夥?”林曉喝了口果酒,語氣篤定,眼底帶着了然。
阮綿綿指尖摩挲着杯壁,沉默片刻,輕輕“嗯”了一聲。
“我就知道!”
林曉瞬間炸毛,拍着桌子義憤填膺,“剛才刷朋友圈看到他發的破動態,配着張泫然欲泣的自拍,說什麼‘新鮮感褪去就被拋棄’,擱那賣慘博同情呢!真把自己當情聖了?”
阮綿綿垂着眼,沒接話。
這件事她從沒跟任何人細說,就連最親近的林曉,也不知道張佳傑是雙性戀,更不知道他同時腳踏兩條船、最終背叛的真相。
那種被欺騙、被辜負的難堪,她實在沒勇氣宣之於口,只覺得無比丟臉。
半晌,她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冷諷,語氣別有深意:“有些男的吧,乍一看像個壞蛋,可你仔細一瞧才發現,根本就是蛋壞了。”
林曉挨着她聲音壓低了些,帶着關切,“現在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今晚咱們就負責玩得盡興!”
話音剛落,嘉樹就舉起酒杯:“來,爲了新朋友的到來,也爲了所有不開心都煙消雲散,幹杯!”
衆人紛紛舉杯,玻璃杯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阮綿綿抿了一口檸檬水,看着眼前一張張鮮活的笑臉,聽着他們聊起工作中的趣事、上學時的糗事,嘴角的笑意漸漸真切起來。
舞池裏有人在肆意搖擺,駐唱歌手抱着吉他唱起了經典老歌,熟悉的旋律裹挾着回憶撲面而來。
林曉拉着她起身:“走,咱們去跳舞!”
阮綿綿有些猶豫,她向來不擅長這些,但看着林曉期待的眼神,又想起自己今晚出來的初衷,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被林曉拽進舞池,跟着音樂的節奏隨意晃動身體,起初還有些僵硬,漸漸卻被周圍的氛圍感染,開始放開手腳。
發絲隨着動作飛揚,煩惱似乎也跟着甩了出去。
她轉頭看向林曉,兩人相視一笑,眼裏都閃着肆意的光芒。
“在場的這麼多帥哥,就沒一個入得了你眼?”
林曉撞了撞阮綿綿的胳膊,眼神掃過周圍。
剛才已經有三四撥男生借着敬酒的名義來要聯系方式,還有人給她送了花,阮綿綿今晚還是素面朝天呢,長發鬆鬆挽起,露出來的脖頸線條白皙修長,在霓虹燈下美得格外奪目。
阮綿綿輕輕搖頭,指尖漫不經心地轉着酒杯,眼底沒什麼波瀾。
“真不要?”
林曉挑眉,忽然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語氣帶着點慫恿,“要不姐姐給你點個男模?我跟你說,這家店的男模質量絕了,個個又高又帥,還特別會來事!”
阮綿綿還是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
見過沈青舟那種骨相清雋、氣質沉穩的男人,眼前這些刻意張揚的帥氣,終究顯得太過單薄,不過爾爾。
“現在點太虧了。”
她語氣懶洋洋的,帶着點要死不活的漫不經心,“現在看着是我花錢,實則我才是被占便宜的那個——畢竟我這張臉,多看一眼都算他們賺了。要點也得等我五六十歲,審美退化、眼神昏花的時候再說。”
林曉直接看呆了,手裏的酒杯都晃了晃。
也就阮綿綿有這本事,用最佛系的語氣說最顛覆三觀的話,偏偏還讓人覺得莫名有道理,瞠目結舌又忍不住想笑。
可誰讓她是阮綿綿呢?
是那個美得張揚又清醒的大美人。
林曉笑着戳了戳她的臉頰:“也就你敢這麼說!行吧,聽你的,等你老了,姐姐陪你一起點!
她們回到卡座,江辰遞過來一張紙巾:“擦擦汗,小心着涼。”
“謝謝。”
阮綿綿接過紙巾,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溫熱的觸感讓她微微一怔,連忙收回手。
“我叫江辰。”男生主動開口,聲音溫和動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從設計聊到興趣愛好,竟意外地合拍。
江辰說話很有分寸,既不會過分打探隱私,又能恰到好處地接住她的話題,讓阮綿綿覺得很舒服。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過了凌晨四點。酒吧裏的人漸漸少了,林曉也有些醉了,靠在阮綿綿肩上打盹。
和衆人道別後,阮綿綿扶着醉醺醺的林曉,江辰跟在旁邊,三人一起走出酒吧。
清晨的空氣格外清新,帶着一絲涼意,吹得人瞬間清醒了不少。
“我先送林曉回家,再送你?”江辰問道。
“不用不用,”阮綿綿連忙擺手,“我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我送林曉吧,她醉成這樣,我不放心。”
江辰想了想,點了點頭:“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給我發個消息。”
阮綿綿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交換聯系方式是基本的禮貌,便報出了自己的微信號。
江辰添加好友後,又叮囑了幾句,才扶着林曉坐上出租車。
坐在出租車裏,阮綿綿看着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空,心裏格外平靜。
今晚的放縱,像一場及時雨,沖刷掉了連日來的壓抑與不安。
她想起舞池裏的肆意,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或許,生活並沒有那麼糟糕。除了雇傭關系帶來的安穩,除了過去的糟心事,還有這樣鮮活的瞬間,還有值得期待的相遇。
回到小區時,天已經亮了。
阮綿綿掏出手機,給江辰發了一條消息:“我到家了,謝謝你。”
很快,江辰回復了消息:“安全到家就好,好好休息。”
她收起手機,走進樓道,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照亮了腳下的路。
回到家,阮綿綿洗了個澡,換上舒適的睡衣。
雖然一夜沒睡,但精神狀態卻異常好。
她躺在床上,沒有了昨晚的夢魘,只有一種久違的輕鬆。
閉上眼睛,腦海裏閃過舞池裏的燈光、朋友們的笑臉。
她嘴角噙着笑意,漸漸進入了夢鄉。
這一次,她睡得格外安穩,沒有噩夢,只有陽光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