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來一看,是她的母親,梅芳女士。
她猶豫了一下,接了起來:“媽。”
“我想着這個時間你應該還沒去店裏,所以現在不會耽誤你的工作。”
梅芳的語氣很客氣。
這種客氣,與其說是體貼,不如說是一種劃清界限的冷漠。
是的,她的母親不喜歡她。
至少,宋南秋一直是這麼認爲的,而母親過往的種種言行,也一遍遍地印證着她的這個認知。
“你說吧,什麼事。”宋南秋直接問道,省去了無謂的寒暄。
梅芳似乎也習慣了她的直接,說道:“明天是你王叔叔五十歲生日,他問我,你和你老公要不要一起過來吃個飯?他的意思是希望一家人都在,何況,我們也很久沒見了。”
王叔叔,是梅芳離婚後再嫁的丈夫。
宋南秋的父母早在她考上大學那年,精確到她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他們就迫不及待的辦理了離婚手續。
但其實,這段婚姻早在她五歲的時候就已經名存實亡,只剩下無休止的爭吵。
她還清晰地記得,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母親一邊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一邊對她說,語氣聽不出是解脫還是埋怨:
“要不是因爲你,我早跟你爸離了。現在你也成年了,考上大學了,我也算盡到責任了。以後你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吧。”
要不是因爲你,這句話宋南秋從小聽到大。
就像她的存在,是束縛母親追求幸福的枷鎖。
可她來到這個世上,也不是她選擇的。
從那以後,母親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
她們之間的聯系變得極少,通常只在逢年過節或者像這樣對方家庭有重要事情時,才會這樣客氣又生疏地通個電話。
宋南秋沉默着,沒有立刻回答。
梅芳在電話那頭等了一會兒,聽不到回應,又補充了一句:“來不來,你自己決定,就是跟你說一聲。”
宋南秋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無名指上那枚嶄新的戒指。
“我知道了。明天....看情況吧。”
說完,那邊就掛了電話,幹脆利落,沒有多餘的問候或叮囑。
宋南秋握着手機,在玄關又站了幾秒,才將心裏那點泛起的細微波瀾壓下去,收拾好情緒,推門出去。
下樓,她徑直走向小區門口那個她常去的煎餅攤。
“老板娘,要一個煎餅,不要肉鬆。謝謝。”她熟稔地說道。
正在忙碌的老板娘抬頭看到她,臉上露出笑容:“來啦!還是微辣?”
宋南秋點頭:“嗯,微辣。”
付完錢,她接過熱乎乎、散發着面醬香氣的煎餅。
她一邊沿着熟悉的街道往花店方向走,一邊小口吃着。
走到花店門口,差不多用了二十分鍾。
手裏的煎餅也剛好吃完,胃裏踏實了,早上那點鬱結,也慢慢散開了。
她深吸一口氣,可以重新拿出好的心情面對今天的客戶和工作了。
她拿出鑰匙,打開花店的門。
今天小新休息,店裏只有她一個人。
她放下包,系上圍裙,開始忙碌。
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需要陽光的綠植,一盆盆搬到門口合適的位置。
當最後一點陰霾被工作的充實感取代,當她看着花店裏的生機勃勃,她覺得,生活似乎還在原來的軌道上。
下午,她接到了一個加急訂單,看清客戶的要求後,她就開始制作。
此時,門口的風鈴清脆地響了一聲。
“歡迎光臨。”宋南秋頭也未抬,習慣性地說道。
“下午好,宋老板。”一個溫和沉穩的男聲響起。
宋南秋抬頭。
來人是一位男士,穿着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裝,襯衫挺括,沒有系領帶,幹練而不拘謹。
他戴着一副無框眼鏡,嘴角習慣性淺笑,整體氣質很溫和。
他叫墨川,30歲,是本市小有名氣的離婚律師,也是她花店裏一位固定的客戶。
“墨律師。”
宋南秋露出禮貌的微笑,手下動作未停,“今天是要送給哪位客戶?”
墨川的律所就在花店的對面,很近,過一個天橋就到了。
這附近也就她一家花店,所以他每周都會來訂一兩次花,有時候例外,但目標都是一樣的,送給他的客戶。
那些正在經歷婚姻破裂、情緒低落的女性。
他曾解釋說,一束恰到好處的鮮花,有時比千言萬語更能給予人安慰和力量。
“一位剛剛贏得孩子撫養權的當事人。”
墨川走到操作台旁,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目光掠過她手中即將完成的禮盒,“這束很雅致,是慶祝用的?”
“嗯,一位客戶送給合作夥伴的。”
宋南秋解釋道,手下利落地將絲帶打成一個精致的結。
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在她正在系絲帶的手指上,在那枚戒指上停留了幾秒,眼神裏閃過訝異,隨即狀似隨意地問道:“你結婚了?”
宋南秋點頭,語氣平淡:“嗯,結了。”
“什麼時候的事?”墨川追問,語氣依舊溫和。
“半年前。”
墨川輕輕“啊”了一聲,目光落在她專注的側臉上:“之前沒見你戴婚戒,還一直以爲.....你是單身呢?”
宋南秋聞言,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看了一眼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
她抬起頭,看向他,嘴角牽起一個很淺的笑容:“剛想起來戴。”
他沒再繼續追問,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宋南秋將包好的禮盒輕輕推到一旁,轉身開始爲他挑選花材:“我先幫你準備花束。”
墨川看着她的背影,鏡片後的目光微微閃動,唇角淺笑:“好,麻煩你了。”
宋南秋想了想,指向幾枝明亮的黃色跳舞蘭和清新的綠色小雛菊:“用這些做主調如何?搭配白色澳梅,象征新的開始,明亮又充滿生機。”
墨川看了看,點頭認可:“你挑的花客戶每次都很喜歡,你決定就好。”
“好,等我一下,很快。”
“不急。”
墨川很自然地倚在櫃台邊,語氣隨意地閒聊道:“最近花店生意忙嗎?”
宋南秋抱着花回到操作台:“還好,忙的時候忙,閒的時候閒。”
“我們律所樓下新開了一家咖啡館,手沖做得相當專業。你喜歡喝咖啡,如果哪天下午不那麼忙,一起去嚐嚐。”
宋南秋包花的手頓了一下。
一位離婚律師邀請她去喝咖啡,這.....有點奇怪。
她臉上依舊維持着得體的微笑:“謝謝墨律師,有機會的話我會去的。”
墨川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微微頷首,然後便安靜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她靈巧的手指上,看着她將那些花錯落有致地組合在一起。
他的眼神專注,帶着欣賞,也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思。
很快,花束包裝完成。
墨川付了錢,接過花束:“很漂亮,謝謝。”
“不客氣。”
“那下次見。”
“恩,好。”
宋南秋從操作台後走出來,準備送他出去。
剛走到門口,一道挺拔的身影推門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