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阿姆斯特丹的夜晚。
我坐在酒吧靠窗的位置。
“一個人?”帶着北歐口音的英語在身側響起。
我側過頭,一個高瘦的棕發男人端着酒杯,笑容得體。
我笑着舉了舉杯:“一個人。”
“從亞洲來?”他自然地開啓話題,“第一次來荷蘭?”
我們聊了二十分鍾。
關於旅行、藝術、不同國家的酒文化。
他很風趣,我也放鬆。
原來和陌生人交談可以這麼簡單,不需要時刻警惕是否越界。
不需要擔心某個人會不會因此不悅。
“所以你是畫家?”他問。
“曾經想成爲畫家。”我轉動着酒杯,“後來爲了一個人,放棄了。”
“爲了愛情?”
“爲了幻覺。”我笑了,又點了一杯。
微醺感漫上來時,酒吧的門被猛地推開。
我的肩膀被緊緊抓住。
“溫倩!”
隨之響起的是趙敬的聲音。
我轉過頭,是趙敬和林耀。
多麼荒唐的畫面。
一個本該在享受假期,一個本該慶幸終於擺脫了我。
趙敬突然發問:“你生重病了嗎?到要死的地步嗎?”
我嗤笑一聲:“我哪裏看着像病人?”
“那你吃什麼藥?”林耀上前一步。
我忍俊不禁:
“睡不着,安眠藥而已。”
“怎麼,你們千裏迢迢追到這裏,就爲了問我吃什麼藥?你們真是有心了。”
趙敬的臉色更難看了。
“你的狀態絕對不對勁。”林耀死死盯着我。
我歪着頭看他:“幹嘛這麼關心我啊?跟我處出感情來了?”
林耀愣住了。
趙敬也猛地轉頭看他:“是啊!你莫名其妙吧?說什麼她生重病。”
這時,趙敬的手機響了。
屏幕亮起,“林宣”兩個字在閃爍。
酒吧的歌聲掩蓋了林宣的聲音。
趙敬只是心疼說了幾句話。
最後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林耀,轉身快步離開。
我扭回頭,準備繼續喝那杯還剩一半的酒。
手腕又被抓住了。
這次是林耀。
“你那天去醫院復查什麼了?”他問,聲音裏有種固執的急切。
“抑鬱症而已。”我輕描淡寫地說。
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胸膛,“不用這麼擔心我,我會負擔不起的。”
他的手迅速撤下我的手,動作有些慌亂。
但眼神沒有移開。
我轉移話題:
“你媽眼角膜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
“你要是不要,我這個朋友可要給別人了。”
“我會考慮的。”他頓了頓,“你真的沒生病?你抑鬱症嚴重嗎?”
我不想回答。
其實抑鬱症之後,整個人倦怠了很多,連話都不想說了。
林耀沉默了。
他看了我很久。
他終於開口:“你趕緊回去,這裏酒吧很亂,一個人不安全。”
我輕笑:
“你不是說我廉價又主動還惹人煩嗎?”
“放心吧,一般是我給別人制造麻煩,不是別人騷擾我。”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他明顯怔了一下。
最後,他猛地拽住我的胳膊。
“給我回去,別喝了。”
“憑什麼?”我想甩開他,但他抓得太緊。
“憑我......”他停頓了一下,“憑我大老遠飛過來,不是來看你在這裏買醉的。”
這句話說得很輕。
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漾開我無法忽視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