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出細窄的光帶時,白璃已經洗漱完畢。他對着鏡子理了理校服領口,指尖反復摩挲着衣角——昨晚那塊蛋糕奶油的甜香好像還殘留在口中,可一想到樓下可能出現的場景,那點暖意又悄悄沉了下去。
他握着樓梯扶手往下走,腳步不自覺放得極輕,木質台階的輕微聲響在安靜的清晨裏格外清晰。剛走到轉角,就聽見餐廳傳來的笑聲——白母正把剝好的水煮蛋放進白浩碗裏,語氣是他從未聽過的溫柔:“浩浩快吃,今天上學別遲到,媽給你裝了草莓醬三明治。”白父坐在主位,手裏拿着報紙,眼角卻帶着笑意,偶爾抬頭跟白浩說兩句學校的事,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畫面暖得像幅精心裝裱的畫。
白璃的腳步頓在原地,指尖攥得發白。
“小璃啊,快來吃早餐。”
白母最先看見他,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像是被突然闖入的人打斷了溫馨的場景,隨後才勉強扯出個笑容,指了指餐桌角落的空位。話音剛落,她又飛快地看向白浩,眼神裏藏着不易察覺的緊張,像是生怕白浩會因爲白璃的出現而不高興。
白父也抬了抬頭,目光淡淡地掃過白璃,沒有任何溫度,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他沒說話,只是重新低下頭,用銀叉叉起盤子裏的培根,銀器碰到餐具的聲音在突然安靜下來的餐廳裏格外刺耳。
原本其樂融融的氣氛,因爲白璃的到來瞬間冷了下來。空氣像是凝固了,連窗外小鳥的叫聲都變得遙遠。白璃攥緊了校服,低着頭快步走到角落的空位坐下,不敢抬頭看任何人,只想趕緊吃完早餐,逃離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
他剛吃了一會兒,就聽見白父帶着不屑的冷哼聲。
“吃沒吃像。”白父放下手裏的銀叉,聲音不大,卻足夠讓餐桌上的每個人都聽清楚,“不知道的還以爲我白家虐待你了。”
白璃的動作猛地頓住,勺子懸在半空,指尖因爲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覺到白母投來的目光,帶着一絲尷尬,卻沒有任何要維護他的意思;一旁的白浩臉上帶着幸災樂禍的笑容假惺惺地勸道:“爸你別怪哥了,他在村裏長大哪學過什麼規矩呀,我會好好教哥的”,白父冷哼一聲再次拿起餐具,餐廳裏只有切割培根的聲音還在繼續,一下下,像是敲在白璃的心上。
粥還冒着熱氣,可白璃卻覺得渾身發冷。他把勺子輕輕放在碗裏,不敢反駁,也不敢抬頭,只能盯着碗裏的粥,任由那股委屈和難堪像潮水一樣漫上來,將他淹沒。早餐的香氣變得刺鼻,昨晚蛋糕殘留的甜意,也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放下碗筷,他幾乎是逃一般地起身,書包帶子還沒完全理好,就聽見白浩不耐煩的催促:“磨磨蹭蹭的,別耽誤我上學。”
白璃加快腳步跟在白浩身後出門,晨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卻始終隔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黑色轎車早已停在門口,司機恭恭敬敬地爲白浩拉開車門,白浩彎腰坐進去時,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身後的白璃。車門“砰”地關上,引擎發動的聲音劃破清晨的安靜,車子很快駛離了視線,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尾氣。
白璃站在原地,指尖攥了攥書包帶。他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區別——白浩可以坐專車直達學校,而他必須步行十分鍾去公交站,只因爲白浩說“跟他坐一輛車掉價”。初秋的風帶着涼意,吹在裸露的手腕上,他緊了緊校服外套,轉身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
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大多是背着書包的學生,說說笑笑的聲音讓白璃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些。他走得很快,微跛的腿讓他走起來比別人吃力額角很快滲出細汗,直到看見公交站的牌子,才放慢了腳步,掏出紙巾擦了擦汗。等公交車的間隙,他忍不住抬頭望了望白浩家車子駛去的方向,心裏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又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二十分鍾後,白璃終於抵達學校。看着熟悉的校門,他長長地鬆了口氣——幸好,他和白浩不在一個班,不用一整天都活在對方的冷眼裏。他快步走向教學樓,爬樓梯時因爲走得太急,到教室門口時,呼吸已經有些急促,額頭上也覆了一層薄汗。
“白璃,你沒事吧?咋出了這麼多汗?”
前桌的林圓圓正好轉頭,看見他氣喘籲籲的樣子,立刻關切地問道。女孩扎着高高的馬尾,眼裏滿是擔憂,手裏還拿着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下意識地往他這邊遞了遞。
“沒事,謝謝你。”白璃搖搖頭,沒接礦泉水,他對着林圓圓很輕的笑了笑,聲音還有點喘。
林圓圓“哦”了一聲,也沒多問就轉頭跟同桌聊起了昨晚的電視劇,嘰嘰喳喳的聲音像小麻雀,讓教室的氛圍變得熱鬧起來。
白璃坐回自己的座位,拿出課本,指尖輕輕拂過書頁上的筆記。白父把他認回來後便強硬地把他從原來的普通高中轉來了這所重點中學。這裏的教學進度比原來快很多,課程也難了不少,他每天都要熬夜補課才能勉強跟上。
不過幸好,班裏的同學對他都很友好。沒有因爲他的腿嘲笑欺負他,前桌的女孩子會主動借他筆記,後座的男生會跟他分享錯題本這些細碎的善意,像冬日裏的暖陽,一點點驅散着他心裏的孤獨和不安。
上課鈴響了,白璃深吸一口氣,把注意力集中在課本上。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落在書頁上,暖融融的。他想,就算跟白浩的差距很大,就算在這個家裏過得小心翼翼,只要能在這裏好好讀書,只要能擁有這些朋友的善意,好像也沒那麼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