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第一反應不是“幾點了”,也不是“今天吃什麼”。
而是——
“我昨天是不是,幹了什麼容易被天道拉黑的事?”
意識一回籠,終端就很配合地在枕邊“叮”了一聲。
我迷迷糊糊點開。
【敘事幹預權限進度:1 / 10】
【狀態:初級FLAG幹擾者已確認】
【建議:適當休息,避免高頻使用導致精神崩潰。】
下面還有一行狗皮膏藥一樣的小字:
【友情提示:規則尚未對你進行針對性修正,請珍惜這段“新人緩沖期”。】
我:“……”
謝謝你哦,系統爸爸,說得好像過了試用期就要開始扣年假一樣。
我翻了個身,盯着天花板發了三秒呆。
腦子還有點漲,像熬夜寫完三千字論文之後,被導師一句“再改改”的那種鈍痛。
——昨天那一波給長門拆雷,果然不是白給的。
“醒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
我條件反射坐起:“在!”
撒加推門進來,今天換了件灰色家居T恤,頭發束得隨意,少了點黃金聖鬥士那種“我要去決戰”的壓迫感,看上去像個正常室友。
“早上起來臉色正常。”他掃了我一眼,“看來昨天沒把你燒壞。”
“老師放心,我皮糙肉厚。”我摸摸自己還有點暈的腦袋,“就是感覺被人從腦子裏挖走了一塊CPU。”
“那是正常。”他點點頭,“你硬拽了別人的命運一把,規則那邊多少會收點利息。”
“你能不能別把這種事說得跟貸款逾期一樣。”我扶額,“我現在一想到‘規則’兩個字,就想給自己申請個隱私保護。”
撒加把早餐袋放桌上,語氣倒是難得柔一點:“吃點東西,等會兒還有課。”
“今天什麼課?”我問。
“《主角光環入門與拆解·理論篇》。”他看了眼自己的終端,“任課老師:敘事學者+學生會會長。”
“……”
好家夥,理論課都要雙講師,這陣容也太豪華了。
“長門呢?”我隨口問。
“自習室。”撒加說,“他早上六點就去了。”
“他不是那種早起打卡型的人吧?”我驚訝。
“以前不是。”撒加想了想,“大概最近……有些東西要重新想吧。”
我心裏一動。
——看來昨天那一刀,至少沒白挨。
洗漱完、套好制服,我抱着昨晚畫了一半的“FLAG監控表”去自習室。
推門進去,長門果然已經在那裏。
窗邊的桌子上,他面前那本《多世界和平構建導論》被規規矩矩地放在一旁,翻開的卻是——
一本薄很多的小冊子:《沖突調解與溝通技巧·基礎》。
……這標題怎麼看都像是HR崗培訓教材。
“早。”我走過去,刻意看了一眼——他頭頂那根條,老老實實地待在偏黃的位置,只在他看到我的瞬間,稍微抖了抖。
沒有昨晚那種一觸即炸的紅光。
呼。
“早。”長門抬頭,對我點點頭,“昨天……謝謝。”
他說這兩個字的時候,有點生澀。
“謝就不用了。”我擺手,“你要真想表達感激,來,幫我填表。”
“表?”他愣住。
我把筆記本啪地攤在桌上。
上面密密麻麻畫着表格,第一頁標題寫得十分浮誇:
【甄命苦牌·敘事波動觀察記錄(窮人手賬版)】
下面是幾行空白,被我用不同顏色的筆分成好幾列。
“你不是已經被敘事研究所發了一堆數據模板嗎?”撒加也進來了,順手關上門,“還要自己畫?”
“那一堆看的我頭暈。”我誠實,“我先用自己習慣的格式記,再往他們系統裏錄。”
說白了就是——先在人類大腦能理解的層面上整理,再喂給那些整天和公式圖表打交道的大佬們。
“這上面,是最近被召回的幾個。”我指着表頭給他們看,“除了代號和班級之外,我想補充的是——”
“他們,消失前幾天,到底在幹嘛。”
“有沒有什麼明顯的‘我不如乖乖去死’跡象。”
“比如?”長門問。
“比如在訓練場裏瘋狂重演自己原世界的敗法。”我看他一眼,“比如開始很浪漫地給自己的死找意義,比如嘴上掛着‘本來就該死’之類的話。”
長門神色微變,大概想到A-172那位。
“你不是想說服他們所有人都活下去。”撒加看穿我,“你只是——”
“想給那些嘴上說‘別無選擇’的人,多一個選擇看一眼。”
“對。”我點頭,“選擇權不一定要用。”
“但如果一開始就被刪掉,那才真不冤。”
長門低頭,仔細看了看那張表:“我可以幫你記一些我知道的。”
“歡迎。”我立刻把筆遞給他,“尤其是你們X班內部那些高危同學。”
“包括我自己?”他淡淡。
“包括你,特別包括你。”我認真,“你屬於那種自己給自己寫死亡FLAG寫得特別勤奮的。”
長門難得露出一點無奈的笑。
“行吧。”
他接過筆,在某一行寫下了幾個名字和大致情況。
我偷瞄一眼,發現除了那幾個已經被召回的代號,他還寫了一個讓我眼熟的——
【C-233:某世界被卷入陰謀的王都騎士,性格懦弱,最近行爲異常激進。】
我心裏一緊。
又一個潛在高危個案。
“你不用現在就全接下來。”撒加看了我一眼,像是察覺到了我整個人僵了一下,“你才剛剛完成第一個。”
“是啊。”我深吸一口氣,“我知道。”
【敘事幹預權限進度:1 / 10。】
離“升級”還有9步。
而在這9步裏,我不知道會有多少人——
在我看見他們頭頂那根條變紅的時候,被系統一腳踢回原世界。
“所以,”我合上本子,把它小心放進包裏,“在那之前,我得先保住自己不猝死第二次。”
“別在課上用力過猛。”撒加補刀。
“是是是。”我擺手,“我現在連爬樓梯都要看FLAG顏色。”
“你連去食堂排隊都要看。”他冷靜地補充。
“那叫合理利用資源。”我很嚴肅,“避開結賬慢的阿姨,是智慧。”
長門被我們逗笑了一下,緊繃的肩膀終於徹底放鬆下來。
他頭頂的條,也在這一瞬,安穩地落進了黃色區域,甚至靠近黃綠的邊緣。
——這就是我現在能做到的最輕微也最實在的“偏移”。
讓一個本該馬上被劇情抓回世界當炸彈的反派,在這個浮空學院的自習室裏,先笑一笑。
上午的《主角光環入門與拆解·理論篇》在一號教學樓的大階梯教室上。
門口掛着一個電子牌,上面滾動提示:
【課程性質:必修】
【缺勤:敘事積分-10】
【遲到:-5】
【課堂搗亂:-5~20(視嚴重程度)】
下面還有一行小而刺眼的字:
【友情提示:請認真聽講,畢竟你們曾經都死在這個玩意兒手裏。】
我:“……”
比克老師,這宣傳詞一看就是您寫的。
我和撒加、長門結伴進教室,還沒坐穩,背後有人敲了敲我的椅背。
“今天你不上去講?”
是西索。
他今天妝化得很完整,五官精致得像畫出來的一樣,眼角那兩顆淚痣閃着光,嘴裏叼着根棒棒糖,笑得跟來郊遊的一樣開心。
“今天是理論課。”我提醒他,“不是《反派失敗學》。”
“哎呀,好可惜。”他故意嘆氣,“我還以爲可以看你再公開處刑幾個人。”
“你下周有機會。”前排傳來比克冷冷的聲音,“下周點你。”
西索:“?”
“點他上去當教材。”比克出現在講台前,手裏拍着課程表,“你們覺得怎麼樣?”
全教室笑聲一片。
西索攤攤手,幹脆很誠實:“那我會很期待哦。”
你期待什麼啊,你這種人是被點評那一方吧?!
我默默幫他腦補了一眼黑板上那幾個大字:
【案例三:西索——把“好玩”寫進死亡FLAG裏的人。】
……好,期待。
今天上課的陣容確實誇張。
講台上,左邊站着那個我一直叫不出名字的“敘事學者”,一個戴着圓框眼鏡、頭發亂糟糟、看上去睡眠嚴重不足的中年人;右邊則是藍染,白襯衫、黑褲子、笑得一如既往溫和。
“各位。”
敘事學者清了清嗓子,語速不快,“這門課,理論上是給你們講——‘主角光環’的。”
“但我個人更喜歡叫它——”
他在黑板上寫下幾個字:
【敘事動力學基礎。】
“簡單說,就是——”
“在一個故事裏,什麼樣的選擇,會更容易被規則判定爲‘正確’。”
“什麼樣的行爲,會被當成‘偏差’。”
他話不多,都是幹貨。
接下來半節課,他用很多簡明的圖和比喻,講解了幾個重要概念:
【敘事勢能】【角色權重】【因果鏈條】【情感回路】……
聽得出來,他是真的在用心把高維的概念往低維翻譯,盡量讓我們這些戰五渣聽懂。
“你們不用死記這些術語。”敘事學者最後說,“只要記住一個原則——”
他舉起粉筆,在黑板上畫了一個小人,上面寫着【主角】。
“規則不是爲了主角才存在。”
“是主角被規則選中,成爲展示規則的載體。”
“從這個角度說——”
“你們完全可以,學一點主角的用法。”
這話一出,教室裏明顯一陣騷動。
“比如羈絆。”
他在小人周圍畫了幾條線,連到【夥伴】【戀人】【師父】等等,“你們原來世界裏,大多數人——”
他掃視全場,“只會考慮怎麼利用別人的羈絆來威脅主角。”
“卻從來沒想過——”
“自己也可以有。”
“你們不是天生沒有朋友。”
“是你們自己,把所有可能成爲‘羈絆’的人,都殺光了。”
前排不少人表情微妙。
弗利薩冷哼,夜神月皺眉,長門垂下眼,斑則是表面不動聲色,指尖卻輕輕敲了敲椅扶手。
“當然,這些,是你們原世界做過的選擇。”
敘事學者放下粉筆,語氣一如既往平淡:“我們不會強迫你們在這裏突然變成‘主角團’那樣的好人。”
“我們只想告訴你們——”
“‘我只能這麼做’這句話,大部分時候,只是你在偷懶。”
我聽到這句,忍不住看了長門一眼。
他顯然也想到了昨天,我當着他的面說的那句。
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短短交匯了一下,他很快移開,卻在桌下悄悄握緊了拳頭,又慢慢放鬆。
他頭頂那根條,微不可察地往綠那一邊挪了一點。
——第二次,小小的偏移。
接下來,藍染接過話頭。
“理論部分,”他微笑,“差不多就是這些。”
“下面,我們從更具體的角度,談談你們曾經輸給‘主角光環’的幾個模塊。”
他抬手,在黑板上一條條寫下我們昨天在課堂上已經拆過的那幾個詞。
【羈絆加成】
【瀕死反彈】
【嘴炮洗白】
【回憶殺死亡預警】
然後,又加了一條:
【敘事校正】。
“前幾個,你們昨天在甄同學的點評裏,已經有所接觸。”
藍染微微一笑,目光在我這邊停了半秒:“她用旁觀者的語言,說得很直白,很犀利。”
“而這一條——”
他在“敘事校正”上劃了個圈,“是你們之前,可能完全沒有意識到的。”
“它的存在形式,是——”
他用粉筆寫下兩句話:
【當一個角色,做出與他‘角色定位’高度不符的行爲時,世界會嚐試把它拉回原來的軌道。】
“比如——”
藍染舉了個簡單到殘酷的例子:“一個整個故事裏都在虐待別人的反派,到了最後一刻突然決定把所有人放了、自己跑路。”
“如果他之前沒有任何鋪墊。”
“那他在最後一刻,很可能會被莫名其妙的隨機事件打斷——”
“比如腳一滑摔下懸崖,比如被他以前養的狗咬一口,比如突然心髒病發作。”
教室裏響起幾聲憋笑,更多的是心照不宣的沉默。
“你們有些人,可能還記得——”
藍染看向某個角落,“自己最後的死法,很滑稽。”
“完全不像自己‘應有的水準’。”
“那大概率,就是敘事校正。”
“規則在說:你不能在臨終前,突然做一個跟你整個人設完全相反的選擇。”
“那樣,會讓觀衆覺得——”
“‘編劇突然要洗白這個人了’。”
“你們原世界,並沒有給你們足夠的時間,去慢慢改變。”
“所以當你突然想要在結局前,一次性完成整個人生觀的轉彎,就會被世界當場打斷。”
這話,聽得我背後發毛。
他是在講理論。
我腦子裏響起的,卻是很多具體的畫面:
某些反派在最後一刻突然流淚,說“原來如此”;
某些人臨終前想說一句“對不起”,結果話沒說完就被爆頭;
某些本來可以逃走的人,突然停下來做了一個“英雄式”選擇,結果死得比誰都快。
敘事校正。
——規則在說:你不能這麼演。
你這演法,超綱了。
“所以,”藍染輕輕一揮手,“這門課的目標之一,就是——”
“如果你們真的有一天,想要做那個‘轉彎’。”
“請盡量——”
“在還沒走到懸崖邊的時候,先慢一點一點開始。”
“而不是等到最後一秒,臨時抱佛腳。”
他頓了頓,笑了笑。
“那樣,規則才來不及反應。”
這一瞬間,我忽然明白了——
他爲什麼對我的那種“提前在節點前插一腳”的行爲,特別感興趣。
因爲我做的,正是——
在“敘事校正”來得及出手之前,先輕輕推一下。
從規則的角度看,這就是蚊子。
從他們這種在規則邊緣打遊擊的人的角度看,這就是——
工具人。
“行了。”
敘事學者把講義一合,敲了敲桌子:“今天先這樣。”
“下節課開始,我們會分組,做‘主角光環拆解實驗’。”
“具體方案,會發到你們終端。”
“下課。”
鈴聲響起,教室瞬間炸了鍋。
我剛準備收東西,終端“叮”地一聲。
【系統公告:】
【一周後,將舉行“第一屆反派綜合能力對抗賽(新生段)”。】
【形式:班級對抗 / 生存演習 / 模擬危機推演】
【參與對象:A、B、C、D、X各班新生】
【獲勝班級,將獲得“優先原世界回訪名額”若幹。】
【備注:詳細規則稍後公布,請各班做好準備。】
我一愣。
前排立刻炸鍋。
A班那邊一臉“終於有我發揮空間了”的興奮,B班那邊開始低頭算計,C班的人復雜地看着“回訪名額”這幾個字,D班已經有人開始算“混進前幾名積分夠不夠請假回世界”。
我下意識看向X班那一片。
撒加神色不變,只是把終端翻過來給我看了一眼——好像怕我沒看到似的。
長門看着那個“優先原世界回訪名額”,眼神閃了閃,隨即很快平靜下來。
西索在後排吹了個口哨,顯然對“有大亂鬥看”很高興。
我最上方的“自己那根條”,在這一刻,安安分分地從黃閃到了——
淺橙。
【新FLAG:班級對抗賽·高強度社畜現場】
【風險:身體次要,社死爲主】
【提示:請盡快完成FLAG觀察表,以便在混亂中撈人。】
我合上終端,長出一口氣:“好。”
“那就先從對抗賽開始吧。”
“看看,在一場規則制定好的‘遊戲’裏,我這個戰五渣FLAG幹擾者——”
“能摸清多少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