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的警笛聲刺破夜色，尖銳得像一道劃開黑暗的利刃。小櫻躺在擔架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幹裂，唯有那雙眼睛，還殘留着一絲倔強的光。蘇雅琪半跪在旁邊，緊緊攥着妹妹的手，掌心的汗溼與小櫻的冰涼交織在一起，她一遍遍地重復着，聲音帶着哭腔：“堅持住，小櫻，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馬上就安全了。”
“姐姐……”小櫻的聲音虛弱得像風中殘燭，氣若遊絲，“答應我……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那種……沒有心的壞人，你別試着救我。”
“別說傻話！”蘇雅琪抬手擦去眼角的淚水，指尖蹭過小櫻蒼白的臉頰，“你永遠是我妹妹，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蘇曉櫻。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要救你，拼了命也要救你。”
林正明坐在擔架另一側，手臂上纏着臨時的繃帶，滲出的血跡染紅了白色紗布。他看着兩姐妹幾乎一模一樣的側臉，腦海裏閃過林雪說過的話：“小櫻五歲那年，L.B.就給她注射了記憶篡改的藥物，他們想把她變成沒有過去的殺人機器。”
“不是全部的記憶……”小櫻突然輕輕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們的藥，只能覆蓋最近的事。童年的那些片段……我總在夢裏看到。看到一棵很大的櫻花樹，樹下有個女人抱着我。”她的目光轉向林正明，帶着一絲怯生生的期待，“你媽媽，是不是常抱着我說‘小櫻今天笑了，真好看’？”
林正明的心猛地一揪，喉頭哽咽，強忍着才沒讓眼淚掉下來。他點了點頭，聲音沙啞：“是。你那時候最喜歡抱着粉色小熊玩偶睡覺，走到哪都帶着。林醫生還說，你三歲的時候還會尿床，每次都偷偷把床單藏起來，怕被罵。”
小櫻的嘴角牽起一抹極淡的笑，血跡順着嘴角滑落，染紅了下巴：“姐姐比我還笨……她尿床到五歲呢。”
蘇雅琪愣住了，驚訝地看着她：“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
“因爲……”小櫻的眼神有些恍惚，像是沉入了遙遠的夢境，“我夢到過。我們小時候，共用一個房間。你每次尿床後，都嚇得不敢出聲。我就偷偷起來，幫你換床單，怕媽媽生氣罵你。”
記憶如潮水般洶涌而至，瞬間淹沒了蘇雅琪。她猛地想起，小時候家裏確實有個妹妹，只是後來大人說，妹妹身體不好，被送去鄉下養病了。原來，那根本不是養病，是被L.B.殘忍地奪走了。
醫院的手術室外，紅燈亮得刺眼。林雪在走廊上來回踱步，腳步匆匆，眉頭緊鎖，每一次手術室門打開的聲響，都讓她的心提到嗓子眼。當醫生終於走出來，摘下口罩說“手術很成功，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時，林雪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癱坐在椅子上，眼淚洶涌而出，壓抑了十八年的委屈和後怕，在此刻盡數爆發。
“李伯年有消息了嗎？”林正明走上前，遞給她一張紙巾，沉聲問道。
林雪搖了搖頭，擦幹眼淚，聲音疲憊：“自從十八年前，他被宣布‘意外去世’後，我就再也沒有他的確切消息。但小櫻說……她在L.B.的基地裏，見過一個被囚禁的老人，身形和李伯年很像，而且那個人，還認識她手腕上的櫻花手鏈。”
正說着，蘇雅琪從護士站那邊走過來，臉色依舊蒼白，眼神裏帶着一絲復雜：“小櫻醒了，她現在精神好多了。但是……她只願意見你，媽。”
病房裏，小櫻靠在床頭，肩膀上纏着厚厚的繃帶，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眼神清亮了許多。看到林雪走進來，她的眼睛瞬間亮了，像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家，眼底閃過一絲孩子般的依戀。她輕輕開口，聲音帶着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媽媽……我還能這樣叫你嗎？”
林雪快步走到床邊，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溫暖而堅定。她用力點頭，眼眶泛紅：“當然能。你永遠是我的小櫻，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寶貝女兒。”
“L.B.的人告訴我，我是個孤兒，是他們收養了我，給了我新生。”小櫻的聲音開始顫抖，眼淚一顆顆砸在被子上，“但我總在夢裏聽到，有個女人在唱搖籃曲。那首歌的旋律，我到現在都記得。是你，對不對？是你在唱。”
林雪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哼起了那首熟悉的搖籃曲。溫柔的旋律在病房裏流淌，小櫻閉上眼睛，淚水洶涌而出，嘴角卻揚起了一抹安心的笑：“他們說，明天要我完成成年禮。成年禮的儀式，是殺掉我最親近的人。我選了你，因爲他們說……你背叛了L.B.，是組織的叛徒。”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是在假裝配合他們？”林正明站在門口，沉聲問道。
“我必須保護你們。”小櫻睜開眼睛，苦笑了一下，“李銘告訴我，如果我不按照他們的要求做，他們就會對蘇國明下手。監獄裏的‘意外’太多了，根本無從查證。我不能讓爸爸出事，更不能讓你和姐姐出事。”
蘇雅琪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一變，急忙問道：“對了，周小宇說，L.B.拿到了你的一份研究資料，是關於基因定制嬰兒的？那是什麼？”
林雪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她壓低聲音，語氣嚴肅：“那是我故意泄露的假資料！我真正的研究方向，是治愈先天性的基因缺陷，是想幫助那些生病的孩子。L.B.卻把這份研究扭曲了，他們想制造所謂的‘完美人類’，用來做非法的人體交易，牟取暴利！”
小櫻掙扎着想要坐起來，蘇雅琪連忙扶住她。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語氣急促：“我偷聽到了李銘的計劃。明天，在L.B.的總部，他們根本不是要舉行什麼成年禮，那只是個幌子。他們真正的目標，是用林醫生做實驗，完成第一例活體基因改造手術！”
林正明的拳頭猛地握緊，指節泛白，眼底閃過一絲怒意：“這群瘋子！我們必須阻止他們！”
“不，你們不能去。”小櫻搖了搖頭，語氣堅定，“李銘在我體內植入了納米追蹤器，無論你們逃到哪裏，都會被他們找到。”她看向蘇雅琪，從枕頭下摸出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粉色小熊睡衣，“姐姐，幫我個忙。明天，你帶着這件睡衣去L.B.總部，就說，是來給我送生日禮物的。這樣，他們不會懷疑你。”
蘇雅琪看着那件睡衣，又看着小櫻堅定的眼神，心裏五味雜陳，猶豫着開口：“不行，這太危險了！L.B.的總部就是龍潭虎穴，你讓我去，不是羊入虎口嗎？”
“相信我。”小櫻的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那笑容裏，有釋然，有期待，還有一絲決絕，“十八年來，我第一次感覺到，我是真的回家了。我不想讓這個家，毀在那些人的手裏。”
深夜的天台，晚風微涼，帶着一絲秋意。蘇雅琪獨自站在欄杆邊，望着遠處城市的萬家燈火，手中把玩着那條粉色的櫻花手鏈，眼神迷茫。
“在想什麼？”林正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手裏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熱可可，遞到蘇雅琪面前。
蘇雅琪接過熱可可，溫熱的溫度順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她輕輕嘆了口氣，聲音低沉：“在想明天。在想，如果小櫻不能回來……我該怎麼辦。”
“她會回來的。”林正明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眼神堅定，“你教會我，要信任身邊的人。現在，輪到我教你，要對未來抱有希望。”
蘇雅琪靠在他的肩膀上，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花園相遇嗎？那時候，你手裏拿着一本食譜，一本正經地跟我說‘真相需要勇氣去面對’。我當時還以爲，你在跟我說餅幹的配方呢。”
林正明忍不住笑了，眼角的餘光裏滿是溫柔：“其實那時候，我是在說，我需要勇氣，承認我喜歡你。”
“笨蛋。”蘇雅琪抬手輕輕捶了他一下，臉頰微紅，“那時候我就知道了。你每次偷看我的時候，耳朵都會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兩人相視而笑，月光灑在他們身上，將兩個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漸漸地融在了一起，像一幅溫暖的畫。
就在這時，林正明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他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跳出一條短信，是陳靜怡發來的——
小心周小宇！他不是鄭志遠的人，他是李伯年的私生子！他接近你們，從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是爲了找到他被囚禁的父親！
林正明的心頭猛地一震，像是一道驚雷在腦海裏炸開。他瞬間明白了，爲什麼周小宇總能在關鍵時刻出現，爲什麼他對L.B.的內部結構如此了解，爲什麼他總能提供那麼精準的情報……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都串聯起來了。
“怎麼了？”蘇雅琪察覺到他的異樣，連忙問道。
林正明收起手機，苦笑了一下，眼神復雜：“我們都被騙了。小宇他……不是敵人，也算不上純粹的朋友。他只是一個……迷路的孩子，一個爲了找到父親，不惜一切代價的孩子。”
而在L.B.總部的頂層，燈光慘白，氣氛壓抑。周小宇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臉上帶着明顯的傷痕，嘴角滲着血。鄭志遠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帶着毫不掩飾的厭惡。他抬腳狠狠踢開周小宇，厲聲罵道：“廢物！李伯年說得果然沒錯，你永遠都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成不了什麼大事！”
鄭志遠俯身，一把捏住周小宇的下巴，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他的聲音陰鷙，帶着一絲威脅：“明天。如果明天，你不能把蘇雅琪那個女人帶到總部來，我就讓你和你那個半死不活的父親，在地獄裏團聚！”
周小宇的眼底閃過一絲恨意，卻很快被他壓了下去。他低下頭，聲音沙啞，帶着一絲屈辱：“是，先生。”
等到鄭志遠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周小宇才緩緩抬起頭，眼底蓄滿了淚水。他顫抖着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加密號碼，聲音哽咽：“爸，我找到你了。你再堅持一下，明天，我一定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
電話那頭，傳來李伯年虛弱而沙啞的聲音，帶着一絲無奈和心疼：“兒子，別來。這是陷阱……鄭志遠他什麼都知道……”
信號突然中斷，聽筒裏只剩下忙音。周小宇緊緊握着手機，指節泛白，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他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輕聲呢喃，聲音裏滿是愧疚：“對不起，雅琪，對不起，林哥。爲了爸爸，我必須再騙你們一次……”
而在醫院的病房裏，心電監護儀突然發出一陣尖銳的警報聲。護士們匆匆沖進來時，病床上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凌亂的被褥，和一張被放在床頭的字條。
字條上的字跡娟秀，卻帶着一絲決絕，上面寫着——
對不起，姐姐，對不起，媽媽。我必須保護你們。這是我欠這個家的。——小櫻
窗外，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
東海的燈火，明明滅滅。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無聲無息地醞釀，即將席卷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