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如珠玉落盤般悅耳的聲音從頭頂上的樓梯傳下,衆人紛紛抬頭望去。
只見那美人一身酒紅色曳地襦裙,墨發如瀑,只鬆鬆挽了個髻。那雙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原本已經足以豔壓群芳,可再端詳幾分,那張殷紅的櫻桃小口卻更讓人移不開眼。
待她走近細瞧,眼中卻是一片清明。這樣出塵的氣質與這縱情聲色的煙花之地竟格格不入。
“哎喲!晴姑娘,這三人我怎麼……從未見過啊?”
“怎麼?我所有的貴客,都要讓你見一遍是嗎?”
美人走到鴇母身邊,斜斜地睨了她一眼。嚇得她直挺挺地跪下道歉。
衆人皆是一驚,開始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美人緊接着又走到晏玉身邊,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是奴家管教無方,還請主人恕罪。”
“你……你是……”鴇母聽到主人二字後徹底慌了,連滾帶爬挪到晏玉身邊,一個接一個地拼命磕頭。
“是賤奴有眼不識泰山,望公子恕罪,還望公子大人大量放過奴……”
那原本凶神惡煞的婆子見到此番也徹底慌了神,忙不迭地跟着鴇母跪下去磕頭謝罪。
衆人這下又是一驚,連帶着九檀在內,紛紛朝他遞去了詫異的目光。
可他卻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沉默了一瞬,似笑非笑地開口道:
“晴珂,女孩你安置好送到我那去。婆子,殺了。”
“是,主人。”
晏玉說完,示意二人跟着他上樓。
九檀一愣,隨即匆匆跟了上去,身後只餘下之前還凶悍異常的婆娘聲淚俱下的求饒聲。
她原以爲復燃不過是在這煙花之地安插了眼線,畢竟這春香樓,別說是楚安,哪怕放眼整個永源國,恐怕再難找到第二個有如此規模的尋歡之地。
可沒想到……這一整個樓,居然就是復燃開的……
她可能需要重新刷新一下之前對復燃只是個經費不足,請不起太多教衆的小組織這樣的觀念了。
“你瞧瞧哪家青樓的主人像主人這般好脾氣的,進門這麼久,既不亮令牌,又不通傳奴家一聲,也不怕這群不長眼的怠慢了主人。”
待衆人坐定,晴珂扭着細腰一步一步緩緩走來,身上若有似無的幽香散進她走過的空氣裏,聞得人心曠神怡。
“不礙事,你說吧,大老遠讓我們來,可是爲何?”
“哎呀,着什麼急,大老遠來一趟的,讓我瞧瞧這位妹妹……雖然易容了幾分,不過也看得出是個水靈靈的美人兒呢。”
晴珂輕笑着拿起桌上的酒壺,抬手給九檀斟滿了一杯。
“妹妹別客氣,無論你從前受了什麼委屈,既來了復燃,大家以後就是一家人,來試試這剛到樓裏的桂花釀。”
晴珂湊近她耳邊呵氣如蘭,惹得她面色微紅,緩緩地接過酒盞,道了句謝。
“之前你讓我打聽涅槃大會的事,有眉目了。”
“這次參會的除了上一屆的那些大門派以外,還多了一個承歡宮。”
“哦?承歡宮也來了?”他饒有興致地彎起了唇。
九檀也坐直了身子認真聽着,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承歡宮是江湖上罕見的,由女人當家做主,修習媚術蠱術的組織。
傳聞她們若是殺人,不費一兵一卒,一刀一劍,只需一只蠱蟲,就可讓人頃刻斃命或是隨她們的心意,讓人生不如死。
但承歡宮也和復燃一樣,是一個只活在衆人口中的組織,極少人真正見過她們,亦或者,見過的人早已經死了。
“不只是承歡宮,這一屆涅槃大會陣仗比往年都要大,連皇室中人也想來從中獲利。據探子說,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兩派。”
“有趣。”晏玉笑了笑,舉杯小酌了一口。
“還有就是,望凌閣的紫晶石被盜了,引發了好一陣騷亂,在涅槃大會這個節骨眼上……多半是跟那些人脫不開幹系了。”
“主上,這床不對勁。”
衆人正想着接下來該如何,白芨卻突然看向了晴珂的床鋪,冷不丁來了句。
“怎麼回事?”
衆人起身跟着白芨走近床鋪,卻看不出所以然來。
“你們看這床欄上,是不是有一絲白色的像蠶絲一樣細的線?”
那條線很細,衆人仔細看了半天,才勉強找到一點線的痕跡。白芨伸手一拉,線斷成了兩截。
晴珂神色凝重地接過他手中那段絲線,仔細瞧了半天,卻辨不出是什麼。
“這是什麼?蛛絲?”
“不對,這東西比蛛絲和蠶絲都要細,若不刻意去看根本看不出來。”
九檀湊近開口道。
晏玉起先面色淡然,可在她拿在手中端詳的時候,卻猛地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俯身蹲下去找那半截線,一直跟着線的痕跡,繞到了床後的一道細縫裏。
“是蠱蟲!”
晏玉伸手發力,將床板一掀開,眼前的景象直讓衆人頭皮發麻。
只見床板中央一只通體藍紫色的碩大肥蟲在慢慢蠕動着,四周還結滿了像珍珠一樣大小的蟲卵。
而每一只蟲卵周圍都有一根比蠶絲還要細幾分的絲線連接到母蟲身上。
“真是反了天了!竟然有人敢在這算計到我頭上來!”晴珂杏目圓睜,話語中慌亂的氣息顯現出她此刻內心的不安。
在這魚龍混雜的煙花之地做事,不謹慎些是萬萬不行的,可哪怕她謹慎到衣食住行,吃穿用度,都還是沒能防住那些人的醃臢心思。
“是芊蠶蠱,它會趁人熟睡的時候將絲線吐出纏繞到人的頭發上,通過頭發來吸食人體內的精元。”
“初期只會使人犯困,生白發,容易疲勞,日子久了器官就會衰竭而亡,而且死狀和猝死一模一樣,根本很難查出是蠱蟲導致的。”
晏玉盯着那蠕動的蠱蟲,一向神色淡然的他在此時竟也忍不住微微蹙眉。
竟有人下如此大的手筆在這裏搞事,說明復燃早已被人盯上了。
“蠱蟲?這樣陰損的東西只有承歡宮才有……不對,不一定是承歡宮。”晴珂自顧自地說着,臉色越來越難看。
只要她死了,這座樓恐怕也要變天了,到時復燃將會失去一個花費多年心血建立起來的情報點。
“承歡宮與咱們無冤無仇,我倒是覺着,有人想蓄意挑撥離間。如果我是承歡宮的人,我不會用效率這麼低的方式來殺人。”
白芨捧着一罐不知從哪裏找來的空酒壇,邊說邊走向床板。待他蹲下後,只是將酒壇子打開對準那蠱蟲,它就像着了魔似的快速鑽進了壇子裏,連帶着與它相連的蟲卵也一並帶了進去。
“確實如此,承歡宮多得是能讓人瞬間斃命又讓人難以察覺死因的蠱,沒必要用這種……”九檀若有所思道。
“這玩意喜歡酒,總之先帶回去養着,說不定還是上好的藥材。對了,晴姐姐記得多在房間裏撒點驅蟲的藥粉,我記得上回給了你許多。”
白芨蓋好酒壇,朝晴珂咧嘴一笑,那眼眸裏寫滿了一個十三歲的小男孩特有的純粹和歡喜。
小男孩的眼裏沒有那麼多陰謀詭計,那只蟲子就是他這幾日裏最大的收獲。
“行,這些事情我會仔細處理,你們記得,涅槃大會開始前,去一趟御守城的地下拍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