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寧，這段時間醫院來了一批實習生，你先把年假休了。”
寧鈺怎麼會聽不出他在說客套話，在醫院這種忙得跟打戰一樣的地方，主動讓你休年假就是無形的勸退。
李主任將籤好的休假單推到寧鈺面前，語重心長地說，“與人爲善，與己爲善。”
寧鈺笑着道謝，心神不寧地走回辦公室,她沒錯過李主任在口袋拿筆時，故意點了點大白褂上“安南醫院”的刺繡logo。
好像新上任的院長叫曲浩，曲曉旋是九安藥業的外孫女，那她和曲浩會是什麼關系呢？
“喲，舍得回來了？”曲曉旋霸占了寧鈺的辦公椅,還把腿耷拉在桌子上，陰陽怪氣地說，“還以爲你心虛得連工位都不敢回。”
寧鈺被她這副占山爲王的模樣氣樂了，“你這樣就叫坦蕩？”
曲曉旋從包裏拿出那只腕表，“哪有你賤，這邊說着跟高遠分手，那邊悄咪咪地送禮挽回。幸好我發現及時，不然被你鑽空子了！”
腕表被她猛地摔在地上,表盤裂出蜘蛛紋，“寧鈺，你罵我是小三，你現在不也是做着小三的事情嗎?我還以爲你有多正人君子？”
寧鈺看了眼牆上的掛鍾，拿起座機電話的話筒,摁着門衛處的號碼，“我沒空跟你鬧，我等下還有病人。”
曲曉旋強勢地摁斷電話，扯出一個譏諷的笑，“院長是我爸，你還想喊人把我趕出去不成？”
寧鈺的手氣得攥成一團，嘎嘣作響的關節聲讓曲曉旋生了幾分怯意。
這時，門外堵着一個拿着病歷本的中年女人，手邊還推着一個腳上打石膏的小男孩，女人沖着她們嚷嚷，“不是輪到我們看病了嗎？你們在幹嘛？”
“我來滅小三的，寧醫生勾引我男朋友被我發現了，所以我找她談談。”
“小三？！”女人尖銳的聲音劃破醫院的寧靜。
沒幾秒，診室外就涌出很多看熱鬧的路人，甚至有些穿工作服的同事也跟着湊熱鬧。
寧鈺冷眼看着沾沾自喜的曲曉旋，平靜無波地說，“報警吧，剛好新賬舊賬一起算。”
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的曲曉旋急着伸手去搶她手機。
寧鈺側身一躲，她因着慣性直接撲在堅硬的不鏽鋼檔案櫃，鼻尖一陣刺痛，暗紅的液體沿着人中流下。
寧鈺蹙眉抽了兩張紙巾想上手幫她止血，肩頭卻被一股力猛地推開，一個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緊張地扶住曲曉旋。
見血了，圍觀群衆的議論聲大了起來，醫護人員也顧不了吃瓜，沖了進來幫着曲曉旋止血。
在慌亂中，被擠出人群的寧鈺聽到曲曉旋虛弱地倒在男人懷中，嬌滴滴地喊了聲爸爸。
曲浩見女兒不再出血，陰鷙的眼神鎖定寧鈺，怒聲質問，“寧醫生就是這樣對待病人的？你還對得起身上這件白大褂嗎？”
“既然寧醫生不僅私下作風有問題，還醫德敗壞，今天我作爲院長，就當衆給大家一個說法。即日起，寧鈺被安南醫院解聘，永不錄用。”
現場一片譁然，紛紛在對曲浩慷慨激昂的判詞拍手稱好。
一條關於安南醫院的某醫生當小三被抓，醫德敗壞被院長當場開除的視頻，在網絡上迅速傳播。
[簡直就是給醫生這個職業抹黑！]
[看看地上那只百達翡麗，說不定她平時就收禮收紅包，當小三也不奇怪了。]
[光看眉眼的話，應該是個八分美女，一定是給某大佬當情婦才進得了安南醫院。]
[好像是踩恨天高的女生自己撞到鼻子的吧......]
寧鈺默默用小號給這條評論點贊，不禁感慨，還是有正常人的。可惜這條評論一下子就被刷下去了。
這條視頻的熱度也躥得太快了，估計曲曉旋沒少出力。
寧鈺渾渾噩噩地回了家，歪頭倒在沙發上，她現在唯一慶幸的是在這場鬧劇裏，她是帶着口罩的，不然最近她都沒辦法出門了。
繁雜的思緒將她淹沒，不知不覺陷入沉睡中。
晚歸的宋明騫一開燈就注意到沙發上隆起的一團。
模模糊糊中，寧鈺被熟悉的木質香包裹，倏地騰空而起，再落到溫暖的巢穴。
宋明騫剛想收回掖被子的手，細膩的觸感從指節傳來，他輕挑眉宇，幫她把歪掉的腦袋放回在枕頭上。
翌日早晨，寧鈺揉着僵硬的脖頸與圍着圍裙的宋明騫打了個照面。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在家裏早上見面，平時宋明騫要不是早出晚歸，要不就是一連消失好幾天。
宋明騫端着兩碗熱氣騰騰的番茄雞蛋面到餐桌上，喚了聲睡眼惺忪的女生，“吃早餐吧。”
寧鈺呆呆地入座，單手撐頭看着在廚房忙活的宋明騫，挺拔的身姿配上藏藍的圍裙，有種莫名的......人夫感。
玻璃杯與木桌的碰撞聲讓寧鈺回神，一被濃鬱香甜的豆漿放在她的手邊。奇怪的是，她碗裏的面沒有蔥花，而宋明騫的碗裏有。
“你怎麼知道我不吃蔥的？”
“你朋友圈有發。”宋明騫夾面的手一頓，“蔥和香菜就是一生之敵。”
寧鈺：“......”倒也不必把她的文案背出來！
一筷子酸甜鮮香的番茄，成功撫慰寧鈺的羞恥心，沒想到宋明騫這種硬漢在廚藝上也是頗有天賦。
早餐後，寧鈺主動承包洗碗的工作，待她收拾好廚房後，就沒了宋明騫的身影。
她也沒有多在意，開始窩在沙發上滑手機。好半晌，她煩躁地撓了撓頭。
沒有律所接她的活，熟悉的張律也推脫了，說曲家那邊不好得罪。
關系要好的師姐也聯系她了，說曲浩將她封殺了，哪個醫院敢收她，就是和九安藥業、安南醫院爲敵。
師姐建議她出國深造一段時間，等風波平靜了，再回國。還安慰她，現在國外的待遇也不差，如果需要可以幫她推薦。
其實師姐的建議挺實用的，就是寧鈺咽不下這口氣。憑什麼她要灰溜溜地出國躲着他們？
“今天不是有台手術嗎？怎麼還不出門？”
寧鈺抬眸對上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她坐起身拂了拂凌亂的發絲，微不可察地帶着一絲抽噎，“被開除了。”
“怎麼了？”
迎着宋明騫關懷的目光，寧鈺心底的委屈被全面勾出，晶瑩的淚花從眼眶溢出。
她語無倫次地控訴着不公，說到後面，光是一個勁地哭了。她接過宋明騫遞來的冰袋，喃喃道謝，闔上眼逃避宋明騫的注視。
腳步聲漸遠，緊隨着關門聲，寧鈺無聲鬆了口氣，太丟臉了，宋明騫估計也覺得她莫名其妙吧。
與此同時，房內的宋明騫正坐在陽台通話，一根未點燃的煙夾在指節，隨着電話那頭的匯報聲，煙被他蜷成一團，細碎的煙草簌簌落下。
一連好幾天，寧鈺都與宋明騫過着平靜和諧的合租生活，一個做飯，一個洗碗，一起逗貓遛狗，兩人都默契地沒再提起寧鈺情緒失控的那天。
寧鈺在師姐的推薦下，開始翻閱國外留學的資料，經過了解，還是蠻心動的，可惜費用這一塊，她還有點局促。
玄關的門鈴頭一次響起，宋明騫是有鑰匙的，那麼摁門鈴的人是誰？
寧鈺緊張地湊到貓眼偷瞄，結果是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曲浩。他手裏拎着大包小包的禮品袋，似是察覺到她的存在，扯出一抹討好的笑。
曲浩借着自身大體格的優勢從寧鈺開的門縫裏闖了進去，一邊熱絡地將禮品放下，一邊殷勤地說，“大水沖了龍王廟，要是您早說......”
對上寧鈺疑惑的目光，想起小舅子的交代，咽下到嘴邊的話，訕訕一笑，“我是來請您回醫院上班的。”
寧鈺冷嗤一聲，“我不敢回去，說不定下一次就是把醫療事故的鍋扣我頭上。”
曲浩像是聽不懂她的陰陽怪氣，依舊舔着笑臉，“視頻已經下架了，那些子虛烏有的帖子也刪了，律師函該發的也都發了。”
“我這不是都準備好，才來請您的嗎？安南醫院少了您這種人才呀，簡直是暴殄天物......”
曲浩絡繹不絕的好話，在寧鈺聽來就是擾人的蒼蠅聲，她低頭搜索着，果真如曲浩所說，一點關於她的惡評都沒了。
曲浩見她一句話都不說，心裏慌得直打鼓，咬咬牙將一張支票放到她面前，“小小心意，希望您可以考慮一下回去上班的事。”
寧鈺默不作聲地看着那張支票，想了想剛才收藏的留學頁面，微微頷首。
曲浩喜笑顏開地想和她握手，結果聽到她淡漠地說了句，“你公開道歉，我就回去上班。”
曲浩的笑僵在臉上，他私下哄着這個丫頭片子就算了，真鬧到人前，他的老臉還要不要了？
他瞳底閃過一抹毒辣，餘光瞥見一只威風凜凜的馬犬在不遠處守護着寧鈺，又想起他那小舅子的雷霆手段，咬牙切齒地答應了寧鈺的要求。
十五分鍾後，一條曲浩實名向寧鈺道歉的視頻掛在安南醫院官網的首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