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開始。
她攥緊了袖中的拳頭，指甲陷入掌心。
夜色降臨前，隊伍再次出發。這一次，蕭宸似乎“體恤”她跟不上飛行速度，改爲陸地行進，但速度依然不慢。林晚腿上的神行符早已失效，只能靠自己的雙腿，拼盡全力跟着。
夜晚宿營時，她被分配了守前半夜的任務。靠在一棵冷硬的樹幹上，聽着篝火噼啪作響，看着周顯等人輪流打坐調息，蕭宸則獨自坐在稍遠一些的陰影裏，氣息完全收斂，仿佛與黑暗融爲一體。
林晚又累又倦，卻不敢有絲毫鬆懈。她知道，這荒郊野外，最危險的未必是妖獸，也可能是人心。尤其是，那個將她視爲工具和棋子的、未來魔尊的心。
如此晝行夜宿，一連走了七八日。越往南，天氣越發悶熱潮溼，山林中也開始出現一些帶有微弱毒性的蟲豸和低階妖獸。有周顯等人在前開路，倒也沒遇到什麼真正的危險，但林晚的體力消耗極大，精神也始終緊繃。
她變得更加沉默，幾乎不開口說話，只是默默跟着，盡力完成分配給她的、諸如探查簡單路徑、收集柴火、處理一些低級妖獸材料等瑣碎任務。周顯等人對她的態度，也從最初的輕視，變成了一種漠然的無視。一個煉氣四層、明顯是累贅的外門弟子，在蕭宸師兄的隊伍裏，確實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唯有蕭宸，偶爾會投來一瞥。那目光依舊平淡，但林晚總覺得，那平淡之下，藏着一種冰冷的評估，像是在觀察一件器具是否還能用，或者，在等待什麼。
這一日傍晚，隊伍在一片彌漫着淡灰色瘴氣的沼澤邊緣停下。
“前方就是‘迷霧澤’，”周顯指着那片死寂的、飄着腐臭氣味的沼澤地，對衆人道，“穿過這片沼澤，再有兩三日路程，便能抵達墜星湖外圍。但迷霧澤中瘴氣有毒，且有‘腐泥鱷’潛伏，需格外小心。”
他分發了幾顆散發着淡淡清香的避瘴丹，又詳細講解了腐泥鱷的習性和弱點。
蕭宸看了一眼天色：“今日在此休整，明日清晨，霧氣稍散時再進入。周顯，布置警示陣法。趙茗（那名女弟子），檢查四周，確保安全。李逵、王猛，輪流守夜。”
他安排得井井有條，衆人領命而去。
林晚照例被指派去附近收集幹燥的柴火。她拿着短刀，走入稍遠處的林地。剛撿了幾根枯枝，忽然聽到側後方傳來極其輕微的“沙沙”聲，不同於風吹樹葉，也不同於小動物跑動。
她心中警鈴大作，握緊短刀，屏息凝神，悄悄朝聲音來源處看去。
只見一叢茂密的、帶着倒刺的荊棘後面，隱約有兩道身影，正在低聲交談。聲音壓得極低，但林晚此刻五感因長期緊張而變得敏銳，加上那兩人似乎並未刻意用神識隔絕，竟讓她隱約聽到了幾個詞。
“……消息確定嗎？七月初七……湖心島……”
“……錯不了……‘陰元珠’……煞氣爆發……是最好的機會……”
“……蕭宸那邊……”
“……見機行事……必要時……不能留……”
陰元珠？煞氣爆發？湖心島？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這不就是藍皮冊子上提到的“異寶”和“陰煞沖霄”嗎？這兩個人是誰？不是周顯他們，聲音很陌生，是其他也沖着墜星湖異寶來的人？他們似乎對蕭宸有所圖謀？
她不敢再聽，也不敢靠近，悄悄縮回身子，抱着撿好的柴火，快步往回走。心髒在胸腔裏怦怦直跳，幾乎要撞出來。
回到營地，周顯等人的警示陣法已經布置好，一圈淡淡的靈光將營地籠罩。蕭宸依舊坐在原來的位置，閉目養神。
林晚將柴火放下，走到火堆邊，佯裝取暖，心裏卻亂成一團。那兩人的對話，透露的信息太多了。墜星湖的異寶果然是“陰元珠”，而且似乎會在七月初七煞氣爆發時現世。更重要的是，有人要對蕭宸不利！
她該不該告訴蕭宸？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以什麼理由告訴？說自己偷聽到的？蕭宸會信嗎？會不會追問她如何偷聽，是否暴露？更重要的是，那兩人提到“必要時……不能留”，顯然是把蕭宸視爲爭奪異寶的勁敵，甚至可能下殺手。如果蕭宸知道了，提前有了防備，甚至反殺對方……那原本的“劇情”會不會被改變？改變之後，對她來說是福是禍？
她不知道。她只是一個被強行拖入劇情的“異魂”，對未來的每一分幹預，都可能引發不可預知的連鎖反應。
可是，如果不告訴……萬一蕭宸真的中了暗算，受了重傷甚至……那她這個跟着他的“累贅”，能在那兩個明顯不懷好意的修士手下活命嗎？恐怕第一個被滅口的就是她。
進退兩難。
夜色漸深，營地安靜下來，只有篝火偶爾發出噼啪聲。輪到林晚守下半夜。她抱着膝蓋，坐在陣法邊緣，目光警惕地掃視着周圍黑暗的叢林，腦子裏卻反復回響着那兩人的對話。
就在天色將明未明，最爲昏暗的那一刻。
異變陡生！
“咻——！”
一聲尖銳至極的破空聲，毫無征兆地從沼澤方向襲來！速度快得驚人，目標直指——正在閉目打坐的蕭宸！
那並非實體箭矢，而是一道凝練無比、散發着腥臭腐爛氣息的灰黑色水箭！箭身纏繞着肉眼可見的污濁瘴氣，所過之處，連空氣都發出“嗤嗤”的腐蝕聲響。
偷襲！而且是蓄謀已久、狠辣無比的偷襲！
“蕭師兄小心！”周顯厲喝一聲，反應極快，腰間長劍已然出鞘，化作一道清光斬向那灰黑水箭。趙茗、李逵、王猛也瞬間驚醒，各自亮出法器。
然而，那水箭的速度和威力，遠超他們預估！周顯的劍光斬上去，只令其略微一偏，卻未能完全擊散，剩餘的水箭依舊帶着恐怖的腐蝕之力，射向蕭宸面門！
眼看蕭宸似乎還沉浸在調息中，對近在咫尺的致命危機毫無反應。
林晚的心跳幾乎停止。她離得最近，看得最清楚。這一箭若是擊中，蕭宸不死也要重傷！
電光石火間，她根本來不及思考利弊，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動作——她猛地從地上彈起，不是沖向蕭宸，而是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一直緊握着的、準備添火的粗木柴，朝着水箭襲來的方向，狠狠投擲過去！
“嘭！”
木柴準確無誤地撞在了水箭的側面！雖然瞬間被腐蝕之力消融了大半，但這點微弱的撞擊力，加上之前周顯劍光的偏轉，終於讓那支致命的灰黑水箭，在距離蕭宸額頭不到三尺的地方，“嗤”地一聲，射入了他身旁的地面。
地面立刻被腐蝕出一個碗口大小、深不見底的黑洞，冒着刺鼻的毒煙。
幾乎在水箭落地的同時，蕭宸睜開了眼睛。
沒有驚慌，沒有後怕。那雙深邃的眸子裏，只有一片冰冷的、宛如萬載寒潭的平靜。他緩緩轉頭，目光先是掃過地上那個冒着毒煙的黑洞，然後，落在了因爲用力過猛、此刻正微微喘息、臉色發白的林晚身上。
他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