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的話音落下,如同在燃燒的灰燼上又澆了一瓢熱油。七日,僅僅七日!赤焰山遠在西域邊陲,路途遙遠,皇帝將地點選在那裏,顯然是爲了借助傳說中的地脈之力,確保“移魂”萬無一失。
時間緊迫得讓人窒息。
“本王會安排一切行程,你需要做的,是在這七日內,徹底掌控你的‘寒髓香’,並且……”蕭煜目光銳利地掃過她肩胛處的傷和依舊蒼白的臉色,“讓你的身體和意志,達到最佳狀態。”
他不再多言,喚人送來了王府珍藏的療傷聖藥和固本培元的丹丸,甚至還有幾本關於精神修煉、意志淬煉的古老典籍,顯然是早有準備。
沈芷兮沒有推辭,接過東西,轉身回了廂院。每一分能增強實力的機會,她都不能放過。
接下來的七天,成了沈芷兮人生中最漫長也最短暫的煎熬。她幾乎不眠不休,用蕭煜提供的藥物壓制傷勢、化解蠱毒餘孽,同時瘋狂地研讀那些典籍,嚐試着以自身意志引導、壓縮、乃至改變那與生俱來的“寒髓香”。
過程痛苦而艱難。強行改變本源氣息,如同刮骨洗髓,好幾次她都因精神耗竭而險些昏厥,體內未清的蠱毒也趁機反撲,帶來陣陣蝕骨的陰寒。但她都咬牙撐了下來。
腦海中反復回響着蕭煜的話,回響着皇帝那令人作嘔的企圖,回響着自己絕不願淪爲他人嫁衣的意志。這股狠勁支撐着她,讓她在痛苦中保持清醒,在絕望中榨取潛能。
蕭煜偶爾會過來,隔着門感知她屋內氣息的變化,並不進去打擾,只是留下更精進的藥物或是新的修煉心得。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不再需要言語,目標高度一致——在七日後,掀翻那注定血腥的祭壇。
第六日深夜,沈芷兮終於從入定中醒來。她攤開手掌,一縷凝練如實質、泛着幽幽藍光的寒氣在她指尖縈繞盤旋,不再像以往那般無意識散發,而是完全聽從她的意念操控,收放自如。香氣也變得內斂而深邃,帶着一種冰冷的鋒銳。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夜風拂過,她周身的氣息完美地融入了這秋夜的寒意之中,再無半分特異之處。
成了。
她看着自己蒼白卻異常穩定的指尖,眼底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明晚,月圓之夜,就是決戰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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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傍晚。
一輛看似普通的青篷馬車悄無聲息地駛出了鎮北王府的後門,匯入京城漸起的暮色與車流之中。馬車內,沈芷兮與蕭煜相對而坐。
蕭煜換上了一身便於行動的玄色勁裝,襯得臉色愈發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即將出鞘的利劍。他閉目養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黑色玉佩。
沈芷兮也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衣,氣息內斂,如同蟄伏的獵豹。她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京城繁華的燈火逐漸被拋在身後,前方是通往西域的、彌漫着風沙與未知的官道。
“赤焰山是‘永生道’的故地,祭壇必然守衛森嚴,除了皇帝的死士,恐怕還有‘永生道’殘存的妖人。”蕭煜忽然開口,眼睛依舊閉着,“儀式開始前,我們會有一次機會,潛入祭壇核心。但機會只有一次,必須在子時月正當空、儀式力量最強的瞬間動手,否則……”
否則,皇帝的靈魂開始侵入,她再反抗,成功的幾率將微乎其微。
沈芷兮“嗯”了一聲,表示明白。她看着蕭煜指間那枚黑色玉佩,感受到其中蘊含的一股奇異而龐大的能量波動。“這是什麼?”
蕭煜睜開眼,看了看玉佩,又看向她:“‘鎮魂玉’,‘永生道’的聖物之一,據說能穩固魂魄,抵御外邪。是本王……從某個地方‘取’來的。”他語氣平淡,但沈芷兮能聽出其中的腥風血雨。
他將玉佩遞給她:“拿着。關鍵時刻,或許能幫你守住靈台一線清明。”
沈芷兮接過玉佩,入手溫涼,那奇異的能量順着掌心緩緩流入四肢百骸,讓她因緊張而略顯躁動的心神瞬間平復了許多。她沒有道謝,只是將玉佩緊緊握住。
馬車在夜色中疾馳,離京城越來越遠,離赤焰山越來越近。
車廂內陷入沉默,只有車輪碾過路面的單調聲響。兩人各自調整着狀態,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決定生死的一戰。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車簾被掀開一角,侍衛低聲道:“王爺,前方三十裏,便是赤焰山入口。山腳有大量不明身份的人馬駐扎,戒備森嚴。”
蕭煜與沈芷兮對視一眼。
到了。
蕭煜深吸一口氣,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不正常的潮紅,那是內力運轉到極致的表現。“按計劃行事。”
沈芷兮點了點頭,將“鎮魂玉”貼身收好,指尖扣住了幾枚特制的、能在瞬間爆發出極致寒氣的香丸。
馬車在離山腳尚有數裏的一處隱蔽樹林停下。
兩人下車,如同兩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朝着那座在月光下呈現出暗紅色、如同燃燒着不滅火焰的赤焰山,疾掠而去。
山風獵獵,帶着硫磺與血腥混合的、不祥的氣息。
月圓之夜,弑君之局,正式開啓。
赤焰山在望,山體在皎潔的月光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仿佛曾被鮮血浸透,又被地火灼燒過。空氣灼熱幹燥,夾雜着硫磺的刺鼻和一種更深層的、令人心神不寧的腥甜,那是大量生靈被獻祭後殘留的氣息。
山腳下營帳連綿,巡邏的火把如同遊動的鬼火,戒備之森嚴,遠超尋常皇家儀仗。蕭煜與沈芷兮伏在一處嶙峋的巨石之後,將氣息收斂到極致。
“東南角,第三座營帳與山壁的縫隙,是暗哨的盲區,也是上山路徑的起點。”蕭煜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風聲掩蓋。他指向一個方向,“跟上我的腳步,一步都不能錯。”
沈芷兮點頭。兩人如同貼着地面滑行的毒蛇,借着岩石和枯草的陰影,無聲無息地潛向那個縫隙。蕭煜對這裏的布防了如指掌,顯然早已探查過不止一次。
穿過縫隙,是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近乎垂直的狹窄石階,蜿蜒向上,隱沒在黑暗中。石階兩側是深不見底的懸崖,風聲在谷底呼嘯,如同冤魂的哭泣。
他們開始攀登。動作迅捷如猿猴,卻又輕巧得沒有發出一絲聲響。越往上,空氣越發灼熱,那股腥甜氣也越發濃重,幾乎凝成實質,壓迫着人的神經。
途中遇到了幾處隱蔽的機關和暗哨,都被蕭煜提前察覺,或用特殊手法避開,或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屍體被推下懸崖,沒有驚動任何人。
半個時辰後,兩人抵達半山腰一處突出的平台。平台盡頭,是一個巨大的、人工開鑿出的山洞入口。洞口幽深,裏面隱隱傳來沉悶的、如同心跳般的鼓聲,以及一種低沉的、用古老語言吟唱的誦經聲。
祭壇,就在裏面。
洞口守着四名身着暗紅色鬥篷、看不清面容的守衛,他們氣息陰冷,與那些死士相似,卻又更加強大,帶着一種非人的死寂。
蕭煜打了個手勢,示意沈芷兮等待。他從懷中取出一個不過拇指大小的黑色骨笛,放在唇邊,卻沒有吹響,只是以內力催動,發出一種人耳幾乎無法捕捉的、特定頻率的震動。
那四名守衛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眼神出現瞬間的空洞。
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