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晨宇心裏也沒底,趙南風今天不對勁,回來就像吃了嗆藥似的……
褚晨宇心裏更有些慌了,難道是李岩跟她挑明了?越想越怕。
他還是佯裝乖巧地湊到趙南風身邊:“老婆,你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煩。”趙南風的回應略顯疲乏。
“煩了……咱就先不喝藥,不行,咱就去醫院讓醫生瞧瞧。”褚晨宇見南風沒追問什麼,心裏鬆快了不少。
雖然嘴上說他也去檢查,但他心裏清楚,自己的生育能力沒問題——李岩曾說懷過他的孩子。
那他和趙南風之間,肯定是趙南風的身體有毛病。
所以,他老母親讓醫生開的藥,也都是針對趙南風調理氣血的。
醫生也說,氣血足了才好受孕。
“褚晨宇,別再給我提生孩子的事兒了,我煩着呢!”趙南風還沒抓到褚晨宇和李岩的確鑿證據,暫時沒打算挑明。
她能煩的事實在太多,不想跟他多費口舌。
她和褚晨宇之間,似乎從來隔着一層沒走心的距離。
或許只有在肉身糾纏時才算走近,可她沒覺得歡愉,想來他也一樣。
褚晨宇還是從趙南風手裏拿過吹風機,耐心地幫她吹着及肩稍長的頭發,檸檬香味散落在房間的每個角落。
“我車修好了嗎?”趙南風平靜地問。
“修好了,補了個胎,好像是扎了個釘子。”
“好……謝謝。你那車不好開,也不好停車。”趙南風的聲音放緩了些。
“我車有點長,是不怎麼好停車。”褚晨宇順着她的話自嘲,兩人沒再多說,夜漸漸靜了,屋子裏的燈也將一一熄滅。
今天,他倆都沒爲了要孩子消耗半點力氣。
午夜,趙南風聽着身邊人均勻的呼吸,毫無睡意。
她像考前偷拿到答案的學生,既覺僥幸,又感悲哀。
僥幸的是,她看清了表象下掩藏的另一層關系;悲哀的是,她曾跟李岩說過太多心裏話——
比如她鮮少回望的童年,再比如她那缺乏安全感的靈魂。
她好像被李岩剖析得明明白白。李岩是她的好友,甚至可以說是知己。
她結婚那天,李岩抱着她流淚,既像舍不得,又像在祝福——
婚前某個深夜,她們還在酒吧裏笑中帶淚地說:“我們都要幸福。”
現在想來,連她自己都懷疑,那眼淚是爲她流的,還是爲褚晨宇。
李岩當初介紹褚晨宇時,說他是自己的高中同學,人不錯,長得也行……
趙南風越想頭越沉,她不想一下子失去兩個親近的人。
無論別人怎麼看,對她而言,李岩既是室友又曾是同桌,情分自不必說;而褚晨宇和她有兩年婚齡,兩人從沒爲過什麼事紅過臉。
有些念頭像瘋長的藤蔓,纏上她的脖子,讓她呼吸困難。
趙南風在床上翻來覆去,到了兩點還沒半點睡意,是那杯咖啡的緣故嗎?
想到咖啡,她又想起那個沒看清長相的男人,在風中被吹亂的煙。
趙南風突然想抽根煙。她很小的時候就羨慕會抽煙的女性,總覺得那樣的女人有思想,也有魅力。
可她不是,她是隨風飄搖的草、落葉,是從未被堅定選擇的A或B。
褚晨宇的煙放在床頭櫃上,趙南風從煙盒裏抽了一根,又摸出打火機,赤腳走向客廳的陽台。
十月的下半夜,的確更深露重,腳底的冰涼直透心間,空氣中彌漫着潮溼和灰塵的味道……
趙南風點燃煙,想抽一口,終究沒勇氣——她怕自己習慣並依賴上別人說的煙癮。
那根煙燃着,她像點香火似的在煙頭處吹了幾下,煙味縈繞周身,久違又安全,像兒時外公飯後的味道。她好像平靜了許多。
趙南風蜷縮在陽台的藤椅上,身上披了條大浴巾,手機在手裏一明一暗。
她此刻的念頭很明確:想聽記錄儀裏他倆的對話。
她必須再求證些什麼,比如背叛,比如到底是誰表裏不一,是他,還是她?而自己,又算什麼呢?
趙南風顫抖着手再次打開APP,聽到了昨天夜裏10點20分之後,兩人在車裏的爭吵:
“怪我嗎?是我的錯嗎?是你不勇敢……”
“那你爸媽要30萬彩禮時,你怎麼不表態?”這是褚晨宇的聲音。
“我不管,褚晨宇,你要是不表態,我就跟那個老男人結婚,這輩子你別再找我!”這是李岩的聲音。
“你……你再給我些時間。”
“你要是不敢說,我去跟南風說,我相信她會理解我的。”
“我要是主動提離婚,手上也沒太多錢分給她!”
“那怎麼辦?”
“你給我一段時間,反正她不能生孩子,到時候就說因爲沒孩子,也好提離婚。你要理解理解我。”
理解?怎麼理解?趙南風捫心自問,你以爲,我就想過這樣的日子?
……
趙南風突然覺得反胃,像每次配合褚晨宇時,胃裏反出的中藥味,又在這個夜裏穿過下水道鑽出來,透過每盆綠植的枝葉彌散開來,又苦又酸。
這一刻,她一點都不難過,反而像有些虧欠似的,仿佛自己才是別人感情裏的介入者。
趙南風望向遠處的天空,仍是黑夜裏的幾點微星,這些,倒像是她賭贏的牌局,反而讓她平靜了許多。
她在APP裏一天天往前翻,指尖劃過屏幕:周一19:32,李岩家樓下;周四21:15,公司門口;
周日15:03……視頻裏路燈的光帶扭曲成蛇,鎖緊了她的眉眼。
再往前翻,或許是內存問題,僅能回看的片段裏,趙南風看到一個星期前的某天晚上,褚晨宇的車停在一片草叢旁,遠處有江畔的幾盞路燈。
進度條卡在22:15:47,灰色的噪點裏突然閃出一幀畫面。
音頻單獨播放,最後兩秒像鈍刀劃過瓷磚——
趙南風聽到女人帶着微喘:“褚晨宇,你愛不愛我?”
僅能回放的視頻裏,遠處的路燈被車身的晃動拉成一條條長短不一的豎線,而有些延遲的頻段仍斷斷續續卻清晰地傳到她耳朵裏:
“我只……愛你!”
再往前翻,內容已經被覆蓋。
那根煙不知何時滅了,留下的煙屁股滑落到有水的花盆裏,發出“嗞嗞”的熄滅聲。
手機有信息推送,好像是微博發來的頭條,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讀着。
這篇稿,一共665個字,30個逗號,10個句號,1個破折號,3個感嘆號……
跟她一起嫁過來的貓咪小卡,不知何時過來窩在了她腳邊。
趙南風開始回憶過往。
她性格本就淡泊,從未關注過李岩的感情;而褚晨宇和李岩每次偷腥的時間段,她在哪、在幹嘛,自己也記不清了。
趙南風在家裏的臨控裏看到,同一時段的自己,要麼在拖地,要麼在晾衣服、收衣服,又或者在筆記本上處理白天沒完結的工作。
是啊,她這麼一個無趣的人……又怎麼會被人珍視?
而微信裏,她置頂的信息中,還能看到李岩約她看電影的消息……
周六下午三點,海棠灣電影院。
真他娘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