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珹滿月那日,皇上的旨意隨着漫天飄灑的金箔一同落在啓祥宮——“嘉嬪金玉妍,育皇子永珹有功,嫺雅端淑,晉封嘉妃,欽此”
我抱着襁褓中的永珹,指尖輕輕劃過他柔軟的胎發,聽着殿外宮監唱喏的聲音,眼底掠過一絲平靜的笑意。這一步不僅是因爲永珹,更是皇上對我這些日子以來,維系後宮和睦、調和各方關系的肯定。皇後親自送來一支赤金累絲嵌東珠的鳳釵,高晞月則抱着一整套嬰孩用的銀飾,笑盈盈地說:“如今你可是尊貴的人了,往後可得多照拂照拂我。”
我讓宮女把永珹抱下去喂奶,握着高晞月的手笑道:“姐姐說的哪裏話,咱們姐妹之間,本就該互相照應。”正說着,魏嬿婉端着剛燉好的燕窩蓮子羹走進來,她如今已言行舉止比從前沉穩了許多,只是眼底偶爾會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主子,您剛晉了位份,該多歇歇,這些瑣事讓奴婢來做就好。”魏嬿婉把燕窩放在桌上,聲音放得極輕。我看着她,突然想起前幾日她私下找我時的模樣——她垂着頭,手指緊緊攥着衣角,低聲說:“主子,臣妾入宮已有三年,家中父母年歲已高,臣妾想着,若是能到年紀出宮,還請主子成全。”
那時我便明白,她在後宮待得越久,便越清楚這裏的凶險,與其困在深宮爭寵,不如求一個宮外的安穩。如今我晉了妃,手中多了幾分話語權,倒也該爲她尋個好歸宿了。
“嬿婉,你坐下說話。”我示意她在我身邊的繡墩上坐下,“你前幾日說的事,我記在心裏了。只是出宮嫁人,需得找個可靠的人家,你可有什麼心儀的?”
魏嬿婉愣了愣,隨即眼眶紅了,連忙起身行禮:“多謝主子記掛!奴婢只求能找個忠厚老實、待奴婢好的人,其他的,奴婢不敢奢求。”
我點了點頭,心中已有了幾分計較:“你放心,我會幫你留意。只是在此之前,你還需再耐心等些日子,待我尋到合適的人家,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與魏嬿婉聊完,我便讓人傳了凌雲徹來。他如今已是正經的侍衛,穿着一身藏藍色侍衛服,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間帶着幾分鬱色——自在御花園救了惢心之後,他便一直暗中惦記着如懿,哪怕如懿入了冷宮,也時常想辦法打聽她的消息。
“凌雲徹,”我坐在軟榻上,語氣平靜,“如今冷宮看守雖嚴,但近日總有宮監上報說,裏面的罪人不安分,你辦事穩妥,我打算把你調去冷宮當差,負責看守烏拉那拉氏,你可願意?”
凌雲徹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很快壓了下去,躬身道:“臣遵旨!臣定當盡心盡責,看好罪人,絕不讓她出半分差錯!”
我看着他眼底的光亮,心中冷笑——他以爲調去冷宮是能近水樓台照顧如懿,卻不知這正是我要的效果。如懿在冷宮裏的所作所爲,我早有耳聞,如今讓凌雲徹去看着,既能斷了他對如懿的念想,也能讓他看清如懿的真面目。
而冷宮之中,此時正上演着另一番景象。
惢心剛從後院的井裏打了一桶水,冰冷的井水凍得她手指通紅,她咬着牙,把水桶提到殿門口,卻看見如懿正坐在稻草堆上,懷裏抱着一個破舊的布偶——那是惢心用自己的舊衣裳改做的,本是想讓如懿解悶,可如今卻成了如懿發泄的物件。
“水怎麼才打回來?”如懿抬起頭,眼神裏滿是不耐,“我渴了半天了,你是不是故意偷懶?”
惢心忍着手上的寒意,把水桶放在地上,拿起一個破碗,舀了一碗水遞到如懿面前:“小主,水來了,您慢些喝。”
如懿卻沒接,反而抬手打翻了碗,水灑了惢心一身。她看着惢心狼狽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這麼冷的水,你想凍死我嗎?我可是烏拉那拉氏的女兒,就算在冷宮裏,也不能喝這麼粗劣的水!”
惢心咬着唇,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撿起地上的碗,轉身想再去打水。可她的腿卻突然一軟,差點摔倒——這些日子,她不僅要照顧如懿的飲食起居,還要被如懿隨意打罵,身體早已不堪重負。
“你看你那副樣子,連桶水都提不動,留着你還有什麼用?”如懿的聲音帶着幾分尖利,“若是惢心還在,肯定不會讓我受這種委屈!”
惢心猛地停下腳步,眼眶瞬間紅了。她就是惢心啊,那個爲了如懿,甘願放棄宮外自由,陪着她入冷宮的惢心。可如懿呢?自從入了冷宮,她便像變了一個人,什麼都不幹,所有的活都推給惢心,稍有不順心,便對惢心又打又罵,甚至連惢心偷偷爲她挖來的野菜,她都嫌難吃,扔在地上。
夜裏,惢心躺在冰冷的稻草堆上,渾身酸痛,卻怎麼也睡不着。她想起了從前在翊坤宮的日子,那時如懿雖然也有些小性子,卻待她極好,可如今……
迷迷糊糊中,惢心睡着了。她夢見自己正在給如懿洗衣服,冰冷的河水凍得她手指發麻,突然,如懿走了過來,一腳把她踹進河裏,惡狠狠地說:“你怎麼洗得這麼慢?是不是故意想凍死我?”
惢心掙扎着想要爬上岸,卻被如懿死死按住。她的腿被河裏的石頭劃傷了,鮮血直流,可如懿卻不管不顧,還說:“你這腿真是沒用,連洗衣服都能受傷,留着還有什麼用?不如砍了算了!”
惢心嚇得尖叫起來,猛地從夢中驚醒。她渾身是汗,心跳得飛快,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還好,腿還在。可夢中如懿那冷漠的眼神,卻像一把刀,深深扎進了她的心裏。
她轉頭看向如懿,如懿正睡得香甜,嘴角還帶着一絲笑意,不知在做什麼美夢。惢心看着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寒意。這些日子,如懿對她的不好,一幕幕在她腦海中閃過——讓她頂着寒風去外面找吃的,自己卻躲在殿裏取暖;把她好不容易攢下的碎銀拿去換了沒用的玩意兒;甚至在她生病的時候,不僅不關心,還說她裝病偷懶……
惢心突然明白,如懿從來都沒有把她當成自己人,在如懿心裏,她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意使喚、隨意打罵的下人。從前她以爲,只要她盡心盡力照顧如懿,如懿總有一天會明白她的好,可現在她才知道,她錯了,錯得離譜。
第二天一早,如懿醒來,看見惢心坐在角落裏,沒有像往常一樣給她端水洗臉,便不耐煩地喊道:“惢心,你愣着幹什麼?還不快給我端水來!”
惢心抬起頭,眼神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小主,水在桶裏,您自己倒吧。”
如懿愣了愣,顯然沒料到惢心會這麼說。她皺了皺眉,語氣更加嚴厲:“你說什麼?你敢讓我自己倒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小主,”惢心站起身,聲音依舊平靜,“這些日子,我爲您洗衣做飯,爲您挨打受凍,可您呢?不僅不感激,還對我隨意打罵。我不是您的出氣筒,我也有自己的尊嚴。”
如懿被惢心說得啞口無言,她看着惢心堅定的眼神,突然感到一陣恐慌。她一直以爲,惢心是她最忠誠的侍女,無論她怎麼對惢心,惢心都不會離開她。可現在,惢心變了,變得不再對她言聽計從。
“你……你敢跟我頂嘴?”如懿的聲音帶着幾分顫抖,“你別忘了,是誰帶你入宮,是誰給你飯吃!你現在敢這麼對我,是不是不想活了?”
“小主,我沒忘您的恩情。”惢心的眼神軟了幾分,“若不是念着從前的恩情,我早就離開這裏了。只是從今往後,我不會再事事都聽您的。您若是好好待我,我便繼續陪着您;您若是還像從前那樣對我,我便只能請旨出宮,不再管您的死活。”
如懿看着惢心,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稻草堆上。她知道,惢心說的是真的。若是惢心離開了,她在冷宮裏,連口熱飯都吃不上,更別說活下去了。
而此時,我正聽着宮女匯報冷宮的情況。當聽到惢心終於不再事事聽如懿的,我滿意地笑了笑。
“主子,您之前還讓人給如懿送些吃的和藥,如今怎麼不再關照她了?”宮女疑惑地問道。
我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聲音平靜:“從前我關照她,是不想讓她就這麼死了。她若是死了,阿箬那邊便少了一個牽制,皇後也會少了一個敲打後宮的借口。如今她的身體已經好轉,惢心也不再事事聽她的,她死不了了,我自然也就不用再關照她了。”
宮女點了點頭,又說道:“凌雲徹已經調到冷宮當差了,聽說他第一天去,就給如懿送了些吃的,結果被如懿罵了一頓,說他送來的東西太粗劣,配不上她的身份。”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嗎?看來凌雲徹很快就能看清如懿的真面目了。”
正說着,魏嬿婉走了進來,她手裏拿着一封信,臉上帶着幾分羞澀:“主子,這是我家裏給我寄來的信,說鄰村有個秀才,爲人忠厚老實,還沒有娶妻,問我願不願意……”
我接過信,看了看,笑着說:“秀才,聽着倒是個不錯的人。你若是願意,我便讓人去查探一下他的人品家世,若是沒問題,便爲你安排婚事。”
魏嬿婉激動得連忙行禮:“多謝主子!奴婢定當感激不盡!”
我看着她開心的模樣,心中也泛起一絲暖意。在這後宮之中,能有一個人找到自己的幸福,也算是一件好事。
而冷宮那邊,凌雲徹正站在殿外,聽着裏面如懿對惢心的呵斥聲,心中滿是失望。他一直以爲,如懿是個溫柔善良、重情重義的人,可如今看來,他錯了。又或者?如懿有什麼苦衷嗎?他不該懷疑如懿的!他錯了!
他轉身離開,心中暗暗發誓,從今往後,他只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守護好冷宮的安全。
後宮的日子,依舊在一天天過去。我地位更加穩固;魏嬿婉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即將出宮;而如懿,在冷宮裏,收到了她父親去世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