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勝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出了面館。
他拿着手機，像是捧着一塊滾燙的烙鐵，直到跑出巷子口，才敢回頭看一眼。那家破舊的小店，在他眼裏仿佛成了一頭蟄伏的凶獸。
沈蘋還處在巨大的震驚中，她看着桌上那份趙德勝倉皇留下的、籤了三年租期的合同和手寫收據，又看看自己兒子平靜的側臉，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七萬二。
她開這家面館，起早貪黑，一年到頭也攢不下兩萬塊。
而她的兒子，只用了一個上午。
“媽，我去後面收拾一下。”林淵沒有解釋錢的來源，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顯得蒼白。他扶着沈蘋的肩膀，讓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則走進了後廚。
看着兒子並不寬闊但無比可靠的背影，沈蘋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一半是心酸，一半是說不清的驕傲。
然而，這份短暫的安寧，在下午兩點整，被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徹底撕碎。
一輛沒有牌照的白色金杯車，粗暴地停在面館門口，堵住了半條巷子。車門拉開，七八個穿着黑色背心、手臂上紋着龍虎的壯漢跳了下來。
爲首的是一個光頭，脖子上掛着一條小指粗的金鏈子，臉上橫着一道疤，眼神凶悍。
他嘴裏叼着煙，一腳踹開布簾，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誰是管事的？”光頭男環視一圈，目光最後落在被驚動的沈蘋身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
沈蘋嚇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地站起來，擋在後廚門口：“你……你們找誰？”
“找你。”光頭男吐掉煙頭，用腳尖碾了碾，“沈記面館是吧？林氏地產的項目看上這塊地了，給你們三天時間搬走。這是補償合同，籤個字吧。”
他將一份文件扔在桌上，語氣不容置疑。
林淵從後廚走了出來，手裏還拿着一塊抹布。
他的直播，一直沒關。
只是鏡頭角度被他悄悄調整，對準了門口，手機則靠在一個醬油瓶上，完美地將眼前這一幕盡收其中。
【臥槽！這是什麼情況？強買強賣？】
【林氏地產？這不就是林家的公司嗎？前腳剛拒認親，後腳就來搞強拆了？】
【這幫人看着就不像好人，主播快報警啊！】
林淵掃了一眼那份所謂的“合同”，補償款只有區區五萬。
前世，沈蘋就是籤了這份合同，拿着五萬塊錢離開。但因爲舊城改造的消息還沒公布，她在別處高價租了新店面，生意慘淡，最終耗盡了積蓄，也耗盡了生命。
“不籤。”林淵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有力。
光頭男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會有人敢拒絕。他斜眼看向林淵，嗤笑一聲：“小子，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說着，他身後一個壯漢就要上前來推林淵。
林淵沒動，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林氏集團，就是這麼做拆遷的？”
光頭男臉色一沉：“小子，別給臉不要臉。我今天來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今天不籤，明天可就不是這個價了。”
他話音未落，抄起牆角一把用來砸煤球的鐵錘，掂了掂，眼中凶光畢露。
“老子耐心有限！”
光令頭男猛地轉身，掄起鐵錘，朝着店門口那口終年不息的湯鍋灶台，狠狠砸了下去！
“不要！”沈蘋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
那口灶台，是這家店的根。
“哐——當！！”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但預想中灶台崩裂、磚石飛濺的場面沒有出現。
只見林淵不知何時已經動了。
他沒有去擋鐵錘，而是抄起了旁邊一張吃飯用的長條木板凳！
就在鐵錘落下的前一瞬，他雙手握住板凳腿，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用盡全身力氣，橫着掄了出去！
“咔嚓！”
一聲比金屬撞擊聲更清脆的斷裂聲響起。
光頭男只覺得手上一輕，虎口劇震。
那柄勢大力沉的鐵錘，錘頭還在半空，但連接錘頭的木柄，竟被林淵用一條長板凳，硬生生從中砸斷！
斷成兩截的木柄掉在地上。
沉重的鐵錘頭“咣當”一聲砸在光頭男自己的腳邊，離他的腳趾只有不到一公分。
光頭男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身後的幾個壯漢，也都看傻了。
整個面館，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看着那個手持長板凳，身形清瘦，眼神卻冷得像冰的少年。
一擊斷柄！
這是什麼恐怖的力量和準頭？！
直播間在靜默了三秒後，徹底炸鍋。
【我草！！！！！！】
【功夫！這是中國功夫！！】
【主播帥炸了！這是什麼現實版葉問？一板凳幹斷了鐵錘柄？！】
【錄屏！誰他媽在錄屏！這必須上熱搜！】
林淵緩緩放下長板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後，他重新拿起手機，將鏡頭對準光頭男那張由驚轉怒的臉。
“根據《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條，入戶搶劫，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根據《刑法》第二百七十五條，故意毀壞公私財物，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罰金。”
他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像個沒有感情的AI，在宣讀法條。
“你剛才那一錘，如果砸壞了我的灶台，估值超過五千，就夠立案標準了。”
林淵舉着手機，對着光頭男，也對着直播間幾十萬觀衆，緩緩說道：“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
“一，帶着你的人，滾。”
“二，我報警，你進去，三年起步。”
光頭男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一半是氣的，一半是驚的。
他混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
打架，他不怕。
可對方不僅能打，還他媽一邊打一邊跟你普法！
最要命的是，那黑洞洞的手機鏡頭後面，是幾十萬雙眼睛！
“你……你他媽嚇唬誰呢！”光頭男色厲內荏地吼道，“老子是林氏……”
“林氏集團，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嗎？”
一個威嚴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
衆人回頭一看，只見兩名穿着藍色制服、戴着大檐帽的城管隊員，正站在門口，神情嚴肅。
其中一名年紀稍長的隊員，目光掃過店內的狼藉和一衆壯漢，最後落在林淵的手機上。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變成了歡呼的海洋。
【來了來了！官方力量來了！】
【哈哈哈哈！我剛@了林城城管在線，沒想到真來了！效率啊！】
【這下有好戲看了，看這光頭還怎麼囂張！】
爲首的城管隊員，正是剛剛在巡邏車上看到直播推送的隊長。他走到光頭男面前，沉聲問道：“你們是哪個單位的？有施工許可證嗎？拆遷紅線文件呢？”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光頭男啞口無言。
他們就是來嚇唬人、逼人籤合同的，哪有什麼正規文件。
“我們……我們是林氏地產的……”光頭男還想拿林家來壓人。
“林氏地產？”城管隊長冷笑一聲，拿出手持執法儀，對準了他，“很好，單位、姓名報一下。妨礙公務，暴力威脅市民，我們會正式向林氏集團發函問詢。現在，請你們所有人，跟我們回隊裏接受調查！”
聽到“接受調查”和“發函”，光頭男的臉徹底白了。
事情，鬧大了。
在城管隊員的呵斥下，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拆遷隊，像一群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地被押出了面館。
巷子裏，恢復了平靜。
城管隊長走到林淵面前，看着這個在網上掀起滔天巨浪的少年，眼神復雜。
“小夥子，你很勇敢，也很聰明。”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道，“不過，林家在林城的勢力盤根錯節，你今天讓他們在幾十萬人面前丟了臉，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自己，多加小心。”
說完，他便轉身帶隊離開。
沈蘋扶着桌子，腿還有些軟，但看着兒子，眼裏全是光。
林淵關掉了直播。
他看着手機屏幕上，一條剛剛彈出的私信，瞳孔微微一縮。
發信人的ID是一串亂碼。
內容只有一句話。
【我知道林氏地產那份X20230517號文件的真正秘密。想知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