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林淵回復了那條神秘私信。
只有一個字。
【說。】
發完，他便將手機調至靜音，睡得安穩。仿佛巷口那場驚心動魄的對峙，不過是飯後一場乏味的黑白電影。
林家的報復，比他預想的還要快。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沈蘋還在後廚熬煮新一鍋的骨湯，林淵的手機就響了。
來電顯示是班主任。
“林淵，你馬上來一趟學校，校長要見你。”電話那頭的聲音透着一股公事公辦的疏離，甚至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
“知道了。”
林淵掛斷電話，神色沒有半點波瀾。
他走進後廚，從蒸籠裏拿了兩個肉包，對正在忙碌的沈蘋說：“媽，學校有點事，我過去一趟。”
沈蘋停下手中的活，擔憂地看着他：“淵兒，是不是昨天的事……林家他們……”
“沒事。”林淵笑了笑，將一個包子塞進嘴裏，“我去去就回。今天的面，記得給客人多加一勺肉臊。”
他語氣輕鬆，仿佛只是去參加一個普通的早自習。
沈蘋看着兒子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裏那股不安卻愈發濃重。
上午八點整，市一中，校長室。
紅木辦公桌後，地中海發型的校長劉國棟正端着保溫杯，慢條斯理地吹着漂浮的枸杞。他旁邊，坐着微胖的教導主任和戴着金絲眼鏡的副校長。
三堂會審的架勢。
林淵敲門進入，目光平靜地掃過三人。
“林淵同學，來了啊。”劉國棟放下杯子，靠在椅背上，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姿態，“昨天下午，你在校外做了什麼，自己清楚嗎？”
林淵沒說話。
“聚衆鬥毆！影響極其惡劣！”教導主任立刻跟上，聲色俱厲地拍了一下桌子，“你的直播視頻在網上傳得鋪天蓋地，給我們市一中造成了多麼壞的影響！你知道有多少家長打電話來投訴嗎？！”
劉國棟抬了抬手，示意教導主任稍安勿躁。他從抽屜裏拿出一份蓋着鮮紅印章的文件，甩在桌面上，推到林淵面前。
“鑑於林淵同學在校外打架鬥毆，嚴重違反校規，敗壞校風，經校委會研究決定，給予林淵同學——開除學籍處分。即刻生效。”
劉國棟一字一句地念着，仿佛是執掌生殺大權的法官，在宣讀最終的判決。
“文件你拿着，現在就去收拾東西，離開學校吧。”他語氣中帶着一絲施舍般的惋惜，“本來以你的成績，考個重點大學不是問題，可惜了，自己不走正道。”
整個辦公室，空氣凝固。
副校長推了推眼鏡，不敢看林淵。教導主任則抱着手臂，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快意。
這就是林家的力量。
一夜之間，就能讓市裏最好的高中，毫無異議地開除一個年級前十的優等生。
【草！這就開除了？顛倒黑白啊！】
【來了來了，熟悉的權力打壓環節。】
【我昨天錄屏了！主播是正當防衛！學校瞎了嗎？】
林淵褲袋裏的手機，直播間早已炸開了鍋。他從進校門起，就開啓了直播，鏡頭藏在胸口的口袋裏，角度刁鑽，正好能拍到辦公桌前的全景。
面對那份決定他“命運”的紅頭文件，林淵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只是從書包裏，緩緩掏出了一個黑色的U盤。
“校長，在讓我滾蛋之前，要不要先看點東西？”
劉國棟眉頭一皺：“什麼東西？學校的決定，不容置喙！”
林淵沒理他，徑直走到牆邊的多媒體設備前，將U盤插進了投影儀的接口。
按下開關。
唰！
一束光打在對面的白牆上，畫面亮起。
那是一段無比清晰的視頻。
正是昨天下午面館門口的場景，高清到連光頭男臉上那道疤痕的褶皺都一清二楚。
視頻從光頭男踹開門簾開始，他囂張的叫囂，將合同甩在桌上的動作，每一個細節都被完美記錄。
“……給你們三天時間搬走！”
“……小子，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
當畫面定格在光頭男掄起鐵錘，滿眼凶光地砸向灶台那一刻，整個校長室落針可聞。
劉國棟臉上的官威瞬間僵住。
教導主任的嘴巴微微張開，忘了合上。
緊接着，畫面一轉。
林淵手持長凳，後發先至，“咔嚓”一聲，鐵錘木柄應聲而斷！
整個過程，他沒有碰到對方任何一個人，從頭到尾，都是在阻止對方毀壞財物。
視頻裏，他冷靜的聲音響起：
“根據《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條，入戶搶劫……”
“根據《刑法》第二百七十五條，故意毀壞公私財物……”
普法片段一字不落地播放出來。
最後，畫面定格在城管隊員將拆遷隊帶走的那一幕。
視頻結束，白牆恢復了空白，但那股沖擊力卻在小小的辦公室裏無限回蕩。
林淵拔下U盤，轉過身，看着臉色已經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的劉國棟。
“校長，請問，視頻裏的哪一秒，屬於‘打架鬥毆’？”
“又是哪一幀，可以定義爲‘影響惡劣’？”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那份紅頭文件上粉飾的謊言。
教導主任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求助似的看向劉國棟。
劉國棟的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他握着保溫杯的手指因爲用力而發白。他死死盯着林淵，仿佛想從那張平靜的臉上，看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慌亂。
但他失敗了。
那雙眼睛裏，只有深不見底的冷。
半晌，劉國棟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他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是林氏集團打的招呼。”
他想撇清自己，把壓力轉移到那個龐然大物身上。
他以爲這是一種解釋，一種無奈的坦白。
但在林淵耳中，這，是證詞。
“哦？”
林淵微微一笑，從口袋裏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屏幕上，錄音功能的紅色計時條，正在安靜地跳動。
他當着三人的面，按下了停止鍵。
然後，他將那段剛剛錄下的音頻，點擊了播放。
劉國棟那句含着不甘與推諉的“……是林氏集團打的招呼”，清晰地在辦公室裏回響。
不大，卻振聾發聵。
劉國棟的瞳孔，在這一瞬間，驟然縮成了針尖！
他猛地站了起來，指着林淵，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淵收起手機，臉上的笑容不變，眼神卻冷得像數九寒冬的冰。
他拿起桌上那份輕飄飄的紅頭文件，在劉國棟驚駭的目光中，當着他的面，慢條斯理地撕成了兩半，又撕成了四半……
紙屑，如雪花般從他指尖飄落。
“謝謝校長，爲我佐證。”
林淵說完，轉身就走，留下身後三個如同被雷劈中的石雕。
走到門口，他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
“對了，告訴林家。”
“下一個，就輪到他們了。”
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走廊上，陽光燦爛。
林淵拿出手機，點開那條神秘私信的聊天框，手指在屏幕上飛速敲擊，發出了第二條信息。
【地點，時間。我要全部的秘密。】
三秒後，對方回復。
【今晚十點，城西爛尾樓。一個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