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周一，早上七點。
全林城的空氣裏，都彌漫着一股審判日的氣息。
零模成績，今日公布。
市一中的公告欄前，擠滿了翹首以盼的學生，氣氛壓抑得像高考放榜現場。
而所有人議論的中心，只有一個名字。
“林淵，絕對零分，全市通報批評，搞不好直接開除！”
“那還用說？我聽說教導主任的開除申請都寫好了，就等市裏的紅頭文件下來。”
“活該！交白卷還敢在記者面前裝逼，說題太簡單？他以爲他是誰？”
人群中，教導主任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過來。他滿面紅光，眼角的褶子裏都藏着得意的笑。
這三天，他等得心急火燎，就等着那份將林淵徹底釘在恥辱柱上的文件。
來了！
一名校辦的年輕老師，腳步匆匆地拿着一份剛從傳真機裏取出的文件跑了過來，臉上表情古怪至極。
“主任，市教育局的……通報，來了。”
教導主任清了清嗓子，一把接過文件，整了整衣領，準備當衆宣讀這份“死刑判決書”。
他昂首挺胸，用一種抑揚頓挫的語調，高聲念道：
“關於在全市高三年級聯合模擬考試中，對市一中林淵同學……予以通報表揚的決定？”
念到一半，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整個公告欄前，瞬間死寂。
所有人都以爲自己聽錯了。
教導主任低頭，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白紙，黑字，頂部是鮮紅的“林城市教育局”印章。
標題：《關於樹立誠信考試典範，表揚市一中林淵同學的決定》。
“……經查，林淵同學在數學科目考試中，全程獨立思考，未有任何違紀行爲。在確認無法作答後，該同學沒有選擇盲目猜測、塗抹答題卡以騙取分數，而是以坦誠的態度，提交了一份空白答卷……”
“這種‘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的誠信品質，是當代學生最爲寶貴的精神財富。爲杜絕考試中的僥幸心理，樹立誠信考風，經局黨委研究決定，授予林淵同學‘年度誠信考生’榮譽稱號，並予以全市通報表揚！”
“……”
教導主任的嘴巴，一張一合，卻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的臉，由紅轉青，由青轉白，最後變成一片死灰。
握着那份“表揚信”的手，抖得像是帕金森發作。
全場學生，一個個表情呆滯，仿佛集體被雷劈中，外焦裏嫩。
通報表揚？
誠信考生？
這他媽是什麼魔幻劇情？！
交白卷，不僅沒被處分，還成了全市學習的榜樣？！
“這……這不可能！一定是搞錯了！”一個學生失聲尖叫。
教導主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驚醒，厲聲對那名校辦老師吼道：“周局長呢！我要給周局長打電話！這太荒唐了！”
“主……主任……”校辦老師快哭了，顫巍巍地指了指手機，“您看今天的《林城教育晨報》頭版……”
教導主任奪過手機。
晨報電子版的頭版頭條，一張巨大的高清照片占據了半個版面。
照片裏，市教育局副局長周振邦，正一臉嚴肅地指着監控屏幕。屏幕上，正是林淵在考場裏靜坐的身影。
而那標題，比表揚信還要刺眼——
《周振邦副局長：成績不是唯一標準，誠信比分數更重要！》
完了。
這是官方蓋章，鐵板釘釘！
教導主任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與此同時，整個林城的網絡，徹底炸鍋了。
這份奇葩的表彰決定，像病毒一樣傳遍了所有社交媒體。
#林淵 誠信考生#
#官方認證交白卷是好學生#
#周振邦：誠信比分數重要#
幾個詞條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輪番沖上熱搜，後面跟着一個紫紅色的“爆”字！
【我他媽笑瘋了，年度最騷操作！交白卷能拿表揚，我上我也行啊！】
【樓上的你不行，你沒人家那張臉，也沒人家那句‘題太簡單’的逼格。】
【這波啊，這波是官方被迫挽尊。總不能承認自己被一個學生耍了吧？只能硬着頭皮把他捧成榜樣，殺人誅心啊！】
【只有我好奇林淵本人怎麼想嗎？他現在是不是也一臉懵逼？】
就在全網狂歡，把這件事當成一個年度笑話來討論時。
上午九點整。
那個沉寂了數日的，認證爲“林淵”的微博賬號，更新了。
沒有長篇大論，沒有多餘的表情。
只有一張圖片，和一句話。
圖片，是一張手機拍攝的數學試卷照片。
那試卷，赫然就是三天前零模的卷子。
但上面，不再是一片空白。
從選擇填空，到解答大題，再到最後一道壓軸的幾何證明題。
所有的空白處，都填滿了答案。
字跡鋒利，步驟清晰，邏輯嚴謹。
尤其是最後那道公認難度最高的證明題，解題過程另辟蹊徑，只用了標準答案三分之一的篇幅，卻展現出一種令人拍案叫絕的數學之美。
仿佛不是在解題，而是在創作一件藝術品。
一張完美的，無可挑剔的，滿分答卷！
而在圖片上方，配的那行文字，更是讓所有看到的人，都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林城教育發布 感謝認可。但誠信的基礎是實力。題目確實不難，只是對思路的整潔度要求比較高。建議，下次可以更有挑戰性一點。”
這條微博，像一顆投進滾油裏的深水炸彈。
轟——！
整個網絡，瞬間失聲。
前一秒還在嘲笑“誠信考生”的網友們，這一刻，看着那張堪稱完美的答卷，和那句雲淡風輕的點評，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他說的是真的！
他不是在裝逼！
他是真的覺得題目太簡單了！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火山噴發般的徹底引爆！
“臥槽！！！”
“我日！我給大佬跪了！這他媽是學神降維打擊啊！”
“所以他交白卷，不是不會，是懶得寫？！我他媽心態崩了啊！”
“臉好疼……我的臉，市一中和教育局的臉，都被這一巴掌抽腫了！啪啪響啊！”
“‘誠信的基礎是實力’……我靠，這句話太裝了，但是我服！我心服口服！”
一個新的，更加爆炸性的詞條，以光速取代了之前所有的熱搜，登頂第一！
#林淵請給命題組留個面子#
……
市教育局，局長辦公室。
氣氛，比冰點更冷。
副局長周振邦，死死地盯着面前平板電腦上的那張“滿分答卷”，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三天前，他對着監控錄像，信誓旦旦地贊揚林淵“知難而退，誠實可貴”。
今天，這份答卷，就像一個無形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他的臉上。
一個秘書顫顫巍巍地敲門進來，聲音都在發抖：“局……局長，市一中數學組組長，也是這次零模的命題組組長王老師……來了。”
“讓他進來。”周振邦的聲音嘶啞。
一個五十多歲，頭發微禿的眼鏡男走了進來，正是林城數學界的權威，王老師。
“周局長，您找我……”
周振邦沒有說話，只是將平板電腦，推到了他的面前。
王老師扶了扶眼鏡，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縮。
他拿起平板，手指在那道壓軸題的解法上反復滑動，嘴裏喃喃自語：“漂亮……太漂亮了……這個輔助線的思路……怎麼可能？這……這簡直是鬼斧神工……”
看着他那副如癡如醉的樣子，周振邦心裏的火氣“蹭”地一下又冒了上來。
他用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桌子。
“王老師。”
“啊？局長？”王老師如夢初醒。
周振邦的眼神，冰冷如刀。
“我問你，這份答卷，如果讓你來判，能得多少分？”
王老師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滿分！絕對的滿分！不，過程分都應該多給十分！這是我見過最完美的答卷！”
“好。”周振邦點點頭，身體微微前傾，一字一句地問道。
“那我再問你。”
“你看看，這道壓軸題，你的標準答案，有他這個解法……簡潔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