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廢墟中取回父親的漢陽造後，李衛國就成了兩手持槍的獵人。
三八大蓋射程遠，精度高，適合遠距離狙殺。漢陽造雖然老舊，但近距離威力巨大，而且用的是國產的7.92毫米子彈，不像三八大蓋的6.5毫米子彈，打在人身上就是一個小洞，漢陽造的子彈打進去，就是一個大窟窿。
他把兩杆槍都擦得鋥亮。白天，他背着三八大蓋在山脊上遊獵；夜晚，他就抱着漢陽造在林間穿行。
他的目標，不再是零散的日本兵，他開始盯上那些小隊的指揮官——曹長、軍曹，甚至少尉。他從父親那裏學來的追蹤技巧，讓他能像狼一樣，從最細微的痕跡中，判斷出敵人的規模和行進方向。
這天，他盯上了一個目標。一個叫小野寺的日軍少尉。
根據他在山下鎮子邊緣偷聽到的消息，這個小野寺是個虐待狂，最喜歡用中國老百姓練習刺殺，手上沾滿了鮮血。他還負責一條從鎮子到附近一個據點的補給線。
李衛國在這條補給線上方的一處山崖上，潛伏了兩天。
第三天中午，目標出現了。
小野寺騎着一匹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身邊跟着十幾個日本兵，還有幾個被繩子牽着的僞軍，推着幾輛裝滿物資的獨輪車。
李衛國趴在山崖的岩石縫隙裏，用幾根鬆樹枝巧妙地僞裝好自己。他架起了三八大蓋，冰冷的準星，早就鎖定了三百步開外的小野寺。
他很有耐心，他在等一個最好的時機。等他們走到山路最狹窄、最沒有遮蔽的地方。
近了，更近了。
李衛國的手指，已經輕輕地搭在了扳機上。
就在他即將扣動扳機的瞬間，山路下方的密林裏，突然響起了一陣密集的槍聲！
“噠噠噠噠……”
一挺捷克式輕機槍率先開火，子彈像一道火鞭，狠狠地抽向日軍的隊伍。
“趴下！敵襲！”小野寺反應很快，他大吼一聲，就地一滾，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幾乎是同時，林子裏又響起了七八支步槍的聲音，還有幾顆手榴彈被扔了出來，在隊伍中間轟然爆炸。
“轟！轟！”
慘叫聲、爆炸聲、槍聲響成一片。僞軍們扔下獨輪車，抱頭鼠竄，幾個日本兵當場就被打倒在地。
李衛國愣住了。他趴在山崖上，看着下方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一時間忘了開槍。
“是抗聯的！”一個日本兵驚慌地大喊。
“穩住！對方火力不強，就一挺機槍！還擊！還擊！”小野寺躲在一塊石頭後面，拔出指揮刀，聲嘶力竭地指揮着。
剩下的日本兵也都是老兵，很快就反應過來，各自找到掩體，開始和林子裏的人對射。
一時間，山谷裏槍聲大作。
李衛國皺起了眉頭。他的獵物，被人搶了。而且，看樣子，林子裏的人雖然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但人數似乎並不占優，火力也被壓制住了。那挺輕機槍響了幾下之後，就沒了聲音，顯然是被對方的擲彈筒給盯上了。
“砰！”
李衛國看見，林子裏一個探出頭準備射擊的抗聯戰士，被小野寺一槍擊中了腦袋，倒了下去。
小野寺的槍法很準。
李衛國不再猶豫。他調整槍口，準星重新套住了正在換彈夾的小野寺。
“砰！”
槍聲響起。
小野寺的身體猛地一震，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打穿的肩膀，鮮血立刻涌了出來。他慘叫一聲，躲回了石頭後面。
這一槍，讓交戰的雙方都愣了一下。
“哪來的槍聲？”林子裏，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放下手裏的盒子炮，疑惑地問。
他身邊一個戴着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中年人，也皺起了眉頭：“是從山崖上傳來的。是敵是友？”
“不管他娘的是敵是友，能打鬼子的就是好漢！”絡腮胡大漢咧嘴一笑，“兄弟們，山上的好漢幫我們牽制住了，給我打！”
他們不知道的是，李衛國這一槍，也徹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在山上！山崖上還有一個！”一個日本兵指着李衛國的方向大喊。
兩三個日本兵立刻調轉槍口，朝着李衛國這邊瘋狂射擊。
子彈打在岩石上，迸射出點點火星。
李衛國就地一滾，躲到了一塊更大的岩石後面。他扔下三八大蓋，抄起了身邊的漢陽造。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接下來，就是近戰了。
果然，小野寺捂着肩膀，對身邊的士兵下令：“三個人，去把山上的那個幹掉！快！”
三個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槍，開始呈戰鬥隊形，交替掩護着向山崖上摸了過來。
李衛國看着越來越近的三個敵人，眼神冰冷。他沒有開槍，他在等。
五十步。
三十步。
二十步。
一個日本兵已經能看清李衛國藏身的岩石了，他臉上露出獰笑，舉起了槍。
就在這一刻，李衛國動了。
他閃電般地從岩石後躍出，手中的漢陽造猛地響起。
“砰！”
巨大的槍聲在山崖上回蕩。那個日本兵的胸口像是被大錘砸中，整個上半身都炸開了一團血霧，向後飛了出去。
剩下的兩個日本兵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
“砰！”
李衛國拉動槍栓，再次開火，第二個日本兵應聲倒地。
第三個日本兵終於反應過來，他怪叫着，端着刺刀就朝李衛國沖了過來。
李衛國扔掉已經打空子彈的漢陽造，不退反進，迎了上去。在對方的刺刀即將刺中自己的瞬間，他猛地側身，讓過鋒利的刀尖，同時右手閃電般地拔出了腰間的獵刀，自下而上，狠狠地捅進了對方的小腹。
“呃……”日本兵的沖勢戛然而止，他低頭看着自己肚子上的刀柄，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李衛國一腳踹開他，拔出獵刀，轉身撿起漢陽造，看也不看山下的戰場，轉身就消失在了山林裏。
山下，林子裏。
絡腮胡大漢和眼鏡政委都看呆了。
“我操……這……這是個什麼猛人？”大漢結結巴巴地說。
眼鏡政委也推了推眼鏡，喃喃道：“好快的身手，好準的槍法……一個人，轉眼間就解決了三個鬼子。”
山崖上的威脅一解除，下面的日本兵立刻就慌了神。小野寺也受了傷，無心戀戰，虛晃一槍，帶着殘兵就想撤退。
“想跑？沒那麼容易！”大漢大吼一聲，“機槍手，給我攔住他們！其他人，跟我沖！”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除了小野寺帶着兩三個人跑掉之外，剩下的日本兵全被殲滅了。
“打掃戰場！把能用的東西都帶上！”大漢指揮着戰士們，自己則和政委一起，快步向山崖上跑去。
他們想看看，那個神秘的幫手，到底是誰。
可是，當他們爬上山崖，這裏已經空無一人。只剩下三具日本兵的屍體，和幾枚滾燙的彈殼。
“人走了。”政委撿起一枚漢陽造的彈殼，又看了看遠處一枚三八大蓋的彈殼，“用兩種槍……是個高手。”
“媽的，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大漢有些遺憾地撓了撓頭，“我還想請他喝兩盅呢。”
“隊長，你看！”一個戰士喊道。
他們走過去，發現在李衛國之前潛伏的地方，還放着一杆保養得很好的三八式步槍。
“槍都沒要，看來不是圖財的。”政委扶了扶眼鏡，分析道，“應該是跟我們一樣，是真心打鬼子的。”
“那可得把這位好漢找出來啊！”大漢急切地說，“這槍法，這身手，要是能加入咱們隊伍，那可就如虎添翼了！”
“找？這茫茫林海，去哪找？”政委苦笑了一下，“不過，我倒是有個辦法。”
他轉身對着空無一人的山林，朗聲喊道：“山上的朋友！我們是東北抗日聯軍第一路軍，黑瞎子溝的！多謝仗義出手！我們不是土匪，是打日本人的隊伍！要是信得過我們，就來黑瞎子溝找我們喝碗酒！”
聲音在山谷裏回蕩，久久沒有散去。
躲在遠處一棵大樹上的李衛國，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聽在耳裏。
“東北抗日聯軍……黑瞎子溝……”
他默念着這個名字，看着那群人熟練地打掃戰場，給犧牲的戰友收屍，然後扛着戰利品，消失在了山的另一頭。
他從樹上跳下來，走到剛才戰鬥的地方，撿起了那杆被他扔下的漢陽造。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去拿那杆三八大蓋。
他轉身，朝着與抗聯小隊相反的方向，走進了更深的密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