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極寒與痛苦中緩慢流逝。凌曜像一只被精心喂養的蠱蟲，在冰與火的煎熬中艱難求生。修爲確實在提升，已然接近練氣三層巔峰，經脈也比以往寬闊堅韌了許多。但對極寒的適應，似乎永遠追不上墨塵悄然提升的“喂養”強度。
那汪寒潭，成了他既渴望又恐懼的存在。每一次將手探入，都是一場生死賭博。體質的吞噬能力在增長，但經脈的凍傷依舊如影隨形，全靠墨塵“賞賜”的冰髓膏吊着。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塊被反復鍛打的鐵胚，看似變得強韌，內裏的裂紋卻只有自己知道。
最讓他心悸的是體內那灰色的吸引力。每一次吞噬寒能後，它都變得更加凝實、活躍，雖然被極寒環境死死壓制着難以外放，但凌曜能清晰地感覺到，它正在發生某種質變，仿佛在積蓄力量，等待一個爆發的機會。
墨塵對此樂見其成。凌曜甚至能隱約感覺到，當他成功吞噬掉一股特別強勁的寒流後，墨塵周身那冰冷的氣息會有一絲極其微不可察的波動——那是滿意。
他越來越確信，墨塵就是要“養大”他這體質。至於養大之後要做什麼，他不敢想。
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裏！
這個念頭日益強烈。但他不敢有絲毫表露。在墨塵這等大佬眼皮底下，任何小心思都可能被瞬間洞察。
他只能更加努力地修煉，表現得更加“順從”，甚至偶爾會主動詢問一些修煉上的“難題”，裝出一副積極求教、努力想要掌控體質的樣子，麻痹墨塵。
這一日，凌曜剛剛結束一輪痛苦的潭水能量汲取，整條右臂再次覆蓋上薄冰，正顫抖着塗抹冰髓膏。寒潭境的結界再次被觸動。
這一次來的，既不是白祁，也不是赤燎。
結界打開，一位身着執事堂服飾、面容嚴肅的中年修士走了進來，對着墨塵恭敬行禮：“啓稟墨塵師叔，宗主已出關，召各位長老及真傳弟子前往凌霄殿議事。宗主特意吩咐，若師叔您有暇，亦請前往。”
宗主出關了？顧凜淵？
凌曜塗抹藥膏的手猛地一僵，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那位正道魁首、控制欲極強的終極BOSS？他終於要正式登場了嗎？
墨塵緩緩睜開眼，冰藍色的眸子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他看了一眼凌曜，沉吟片刻，對那執事道：“知道了。你且先行回復，我稍後便到。”
“是。”執事恭敬退下。
結界重新閉合。
寒潭境中只剩下墨塵和凌曜兩人，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微妙。
墨塵的目光落在凌曜身上，帶着審視。凌曜立刻低下頭，屏住呼吸，努力裝出虛弱又乖巧的樣子。
“宗主出關，宗門或有要事。”墨塵淡淡開口，“你在此好生修煉，不得離開半步。”
“是，師尊。”凌曜低聲應道，心中卻暗自竊喜。墨塵要去開會？這是絕佳的獨處機會！雖然還是出不去，但至少能喘口氣，好好思考一下對策！
墨塵站起身，玄色道袍拂過冰面，未染纖塵。他走到結界邊緣，似乎準備離開，卻又忽然停下腳步，並未回頭，只是聲音平淡地補充了一句：
“若有人前來，無論何人，皆不可開啓結界，亦無需理會。”
凌曜心中一動，連忙道：“弟子明白！”
墨塵不再多言，身形一閃，便化作一道冰藍色流光，穿透結界，消失不見。
偌大的寒潭境，終於只剩下凌曜一人。
冰冷的空氣仿佛都變得自由了一些。
凌曜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能稍微放鬆片刻。他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難得的、沒有時刻被監視的自由（雖然只是暫時的）。
宗主出關……大佬們要去議事……這意味着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人來打擾他。
他是不是可以……做點什麼？
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了那汪幽深的寒潭。
沒有墨塵在旁，他是不是可以更放開手腳，嚐試更大膽地吸收潭水能量？說不定能更快地清除體內殘留的“惑神花”藥力，甚至找到控制體質的方法？
這個念頭極具誘惑力。
但他很快又壓了下去。不行，太危險了。沒有墨塵的冰髓膏，萬一經脈凍傷過重，他可能會直接廢在這裏。
可是……機會難得啊！
就在凌曜內心天人交戰之際，懷裏的弟子玉牌，突然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不是宗門公告，也不是任務通知，而是一條極其簡短、來自未知號碼的傳訊：
【後山廢料池，速來。有關“惑神】——訊息到此戛然而止，似乎發送得十分匆忙，甚至沒來得及寫完。
凌曜的心髒猛地一跳！
後山廢料池？！ 惑神？！是惑神花？！ 是誰發來的？！ 這語氣……像是在求救，或者示警？
是陷阱嗎？故意引他出去？會不會是赤燎或者白祁的陰謀？甚至是墨塵的試探？
但萬一是真的呢？萬一是有人發現了“惑神花”的秘密，想告訴他？這是他目前唯一的線索！
去？還是不去？
墨塵的命令言猶在耳：“不得離開半步”，“無論何人，皆不可開啓結界，無需理會”。
可是……
凌曜看着那殘缺的訊息，又感受了一下體內那蠢蠢欲動的詭異吸引力，再想到自己如同被豢養般的處境……
一股巨大的冒險沖動和掙脫束縛的渴望，瞬間壓倒了對未知的恐懼和對墨塵的敬畏。
賭一把！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結界邊緣。墨塵布下的結界強大無比，以他的修爲絕無可能強行破開。
但是……墨塵剛才離開時，是直接穿透結界而出的，並未從外部開啓。這是否意味着，這結界對內外的限制是不同的？或者，墨塵給了他某種權限？
凌曜深吸一口氣，懷着僥幸心理，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向那層無形的、散發着冰冷波動的結界。
在他的指尖即將接觸結界的瞬間，他體內那灰色的吸引力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突然自發地活躍起來，覆蓋了他的指尖。
然後，令他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那原本堅固無比的結界，在接觸到他覆蓋着灰色吸引力的指尖時，竟然如同水波般蕩漾了一下，出現了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極不穩定的臨時缺口！
真的可以？！
凌曜又驚又喜，來不及細想這到底是墨塵故意留的後門還是自己體質的詭異之處，立刻抓住機會，一閃身鑽了出去！
就在他離開結界的下一秒，那缺口迅速彌合，恢復如初。
冰冷的寒潭境被甩在身後，久違的、相對“溫暖”的空氣包裹了他。
自由了！
雖然只是暫時的。
凌曜的心髒因緊張和興奮而劇烈跳動。他不敢耽擱，立刻按照玉牌地圖，朝着後山廢料池的方向，壓低身形，疾奔而去！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麼，但這是他打破僵局的唯一機會！
而就在凌曜離開後不久，寒潭境的結界再次無聲無息地打開。
墨塵去而復返。
他站在凌曜之前修煉的位置，冰藍色的眸子掃過空無一人的地面，以及那汪毫無波瀾的寒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縈繞着一絲極其微弱的、即將消散的灰色氣息——那是凌曜穿透結界時殘留的痕跡。
“果然……能同化、穿透絕大多數能量屏障麼……”他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意料之中的冰冷光芒。
“也好……便讓本尊看看，你這變數，究竟能引出多少魑魅魍魎。”
他的身影再次融入冰雪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凌曜的逃離，似乎從一開始，就未曾脫離獵手的注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