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曉得啊!是我媽說的,我哪裏曉得嘛?”黃梅梅眼神閃躲,把責任都推給了劉大花。
姜鹿笙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不管不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叫:
“我好命苦哦!媽媽死得早,爸爸到處跑,後媽把我當憨包,又打又罵還造謠,合起夥來要把我整死啊啊啊……”
她坐在公社外面的壩子上,抱住書記的腿又哭又叫,鞋跟蹬得磨出火星子。
張書記臉上的皺紋都能夾得死螞蟻:“哎呀呀~你們到底在搞些啥子名堂喲?
上輩子姜鹿笙之所以找不到人驗證司行舟犧牲的真假,就是因爲張書記調走了,她外公也在他們領證後沒兩個月就死了。
交通不便、通訊不發達,加上她對繼母的信任,就這麼被他們騙了過去,這輩子她偏要趁着張書記還沒走,把這件事鬧大捅出去。
讓所有人都知道劉大花母女的僞善和惡毒,劉大花想挽回名聲,就只有把火車票和介紹信拿出來。
三十分鍾後,敷完草藥的劉大花就被抬到了公社。
被斷腿折磨了幾個小時的她本就臉色發青,得知自己撒謊的事也被揭穿了,她臉上僅有的一絲血色也褪了個幹淨。
“我……我幾時說那人犧牲了?你……你那是自己聽錯啦~”
“那爲啥子你在公社打了證明,還買了去北城的火車票?我還一點兒也不曉得?”
劉大花呼吸一滯,渾濁的眼神裏閃過一道藏不住的心虛,但很快化作不甘的坦誠。
“我……我那是幫你保管的,想要你高興一下。”
“真的啊?”姜鹿笙十分配合的面露驚喜。
就如她所料的那樣,劉大花爲了保全名聲,當着公社幾位幹部的面,只能硬着頭皮把她粘在桌子底下的介紹信和火車票拿了出來。
姜鹿笙一看車票日期,就是後天中午十點的車,她明天就要出發到市裏先住一晚。
“搞半天是誤會嗦,大夥些都散了嘛~”
一群人前腳剛要走,姜鹿笙又喊了起來:“車票是有了,這個屋裏啥都不剩下了,我要飯去東北邁?”
她曉得,劉大花不會把錢放在一個地方,多少都還能榨出些油水來。
他的兄弟是隔壁六隊的生產隊隊長,爸爸每回帶回來的錢交了公糧部分剩下的都在她手裏。
就連她這幾年挖草藥、打油桐、賣雞蛋的錢都被她管了起來。
劉大花一聽她還想要錢,一張臉就跟吃了屎一樣臭:“我哪兒來的錢喲?有錢我還不去看腳杆?”
“我沒錢咋個出門嘛?這是要逼死我哇……”姜鹿笙先發制人,搶她的詞說。
劉大花果然一副闖了鬼的表情,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張書記見狀出面做了主,讓劉大花找她娘屋裏的兄弟湊個五十塊錢出來。
至於路上的吃的,就讓大隊裏的鄉親有多餘的就給她勻點,起碼保障路上五十幾個小時,不至於餓肚子。
“就這麼定了,有困難就克服困難!”
劉大花自己手上還有三十幾塊錢的老底眼看就要保不住了,氣得要不是腿真殘了,只怕要跳起來打人。
但眼下迫於現實,她必須想法子留住姜鹿笙這個冤大頭,咋都不能讓她一個人跑去享福。
於是幹脆哭了起來:“姜妹兒,你看媽都這個樣子了,屋頭又遭了難,你就先不去那邊了要得不嘛?”
“是啊姐姐,你走了我們咋個辦呢?”黃梅梅也跟着假惺惺抹眼淚。
姜鹿笙看母女倆這副德行,用腳趾頭都能猜到她們的想法,無非是不想她好過。
可她偏不吵不鬧,就順着她們的話接:“我雖說已經扯證一年了,但既然你們不想我走,我就留下來嘛!莫說再留一年,再留十年當姑子,服侍你們一輩子也是我該……”
“說的啥子鬼話喲?啥子社會了,哪個還要搞地主封建那一套,要人服侍?”張書記一聽氣得吹胡子瞪眼。
他瞪着黃梅梅和薛彬,言辭犀利:“你們兩個不是要結婚了?好手好腳還服侍不好親媽?姜大妹兒都扯證一年了,是嫁出去的人了,你們還想拖累她一輩子邁?”
“就是……這兩個人安的啥子心咯?”
“都在床上癱一個月了,哪回不是姜妹兒給你端飯倒屎?自己的親幺女兒舍不得喊邁?”
“這個劉嬢嬢平常看起像個好人,咋個這自私?”
“姜妹兒跟我走,我給你弄點我屋頭剛做的炒米,你帶路上倒盅盅兒頭泡起吃。”
“我屋裏有紅苕粉,帶幾斤去炸酥肉吃才安逸。”
“我有幹洋芋塊要不嘛?……”
姜鹿笙的以退爲進果然比直接硬剛效果好太多,不僅讓母女倆成了被抨擊的對象,她還收獲了一大波來自鄉親的贊助。
但是現在畢竟家家戶戶的日子都不寬裕,她也只象征性要了點能帶路上吃的零嘴。
劉大花盡管再不情願,卻還是怕惹衆怒,最後硬是咬牙拿出了一疊零票子給她湊夠了五十塊錢。
只是那怨毒的眼神是裝都不想裝了。
姜鹿笙也無所謂,晚上她就打算在隔壁玩伴家睡一夜,明早好出發。
只是劉大花那邊,他們很快就發現家裏的牲口和地窖的紅薯土豆都不見了,米缸裏別說米,連包谷面都沒有剩下一粒。
母女倆在屋門前哭天喊地,大隊也派人去看了看,最後確定家裏是遭了賊。
沒辦法,考慮到屋子被燒損的情況,又沒米下鍋,大隊暫時把一家三口安置到了知青點,房子就後面請左鄰右舍幫忙再修繕一下。
同時大隊長還托人去聯系姜鹿笙那個在外面當赤腳醫生的爸爸了,但這些都與她無關了。
這個家,她再回來就是跟他們算總賬的時候了。
夜裏,她又摸去地裏把豌豆尖掐了個精光,又拔了百來斤蘿卜,還把兩廂地的小白菜全薅光了。
因爲都是她種的。
凌晨五點半,秋季山區濃霧彌漫,寒氣裹挾着溼氣順着脖頸直往人背脊裏鑽。
姜鹿笙舉着火把,鑽入濃霧中,走一個小時的山路到鄉裏坐車去縣城,再從縣城轉大巴去市裏。
能見度不過五米的前路雖然看不清,但她的腳步卻始終堅定,再糟還能有比留在這裏更糟嗎?
剛到上學時常走的水渠邊,一側油桐樹下忽然竄出來兩個人。
黃梅梅和薛彬。
“姜鹿笙,是你搞的鬼吧?你給我們下套!”薛彬光着身子醒來發現着了火,就猜到是被人整了。
而姜鹿笙就是那個嫌疑最大的,唯一的既得利益者。
好歹是教書的,冷靜下來腦子還是夠用的。
只是可惜了沒有證據,所以他們只能來她的必經之路上堵人。
“是你個鏟鏟,給我爬遠點~”
姜鹿笙露出藏在袖子裏的大塊鵝卵石,朝着薛彬的腦袋就是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