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風小說全文

作者:阿尼人生 分類:其他 時間:2025-12-18
強烈推薦一本其他小說——《絲路織夢者》!由知名作家“阿尼人生”創作,以靈風爲主角,講述了一個充滿奇幻與冒險的故事。本書情節緊湊、人物形象鮮明,深受讀者們的喜愛。目前這本小說已經更新458561字,喜歡閱讀的你快來一讀爲快吧!

一、漢水之畔:記憶的斷裂與時間的褶皺

公元773年,大歷八年,十月。

靈風在漢水邊的一家客棧醒來時,發現自己在流淚。

淚是溫熱的——這讓她感到一絲詭異的慰藉。至少,這具正在透明的身體裏,還有某種液體保持着人類的溫度和鹹度。她抬手擦拭,手指穿過臉頰,仿佛在觸摸別人的皮膚。鏡中的自己,透明化已越過胸口,蔓延至脖頸,唯有頭顱還保持着朦朧的輪廓,像一盞正在熄滅的燈籠,燈罩尚存,內裏的光已渙散。

更嚴重的是時間感知的徹底錯位。

她記得自己離開成都時是深秋,但此刻窗外漢水奔流,兩岸的楓葉紅得刺眼,分明還是秋天。她在記憶中搜尋:離開成都後,她一路向北,經綿陽、過劍閣、出蜀道,然後……然後記憶就像被刀切斷的絲線,斷口整齊,後面是一片空白。

她翻開編織日志。最後一頁記錄停留在:

【大歷五年(770年)秋,離成都,返長安。】

【透明化60%,記憶斷層加劇。】

【警告:若出現超過一日的記憶空白,可能已執行無意識幹預。】

字跡潦草顫抖,是她自己的筆跡,但日期是三年前。

三年。

她丟失了整整三年的記憶。

恐慌如冰水漫過脊椎。她猛地起身,環顧這間客棧客房——陳設普通,木床、方桌、銅盆,牆上有模糊的水漬痕跡。她的行囊放在床頭,編織日志、銅鏡、狐狸面具都在。她顫抖着打開行囊仔細檢查,發現了幾樣不屬於她的東西:

一包用油紙仔細包裹的粉末,聞起來有石灰和草木灰的混合氣味;

幾張質地特殊的紙,光滑堅韌,可雙面書寫,墨跡不暈;

還有一張簡易地圖,標注着成都浣花溪一帶的造紙作坊位置,其中“錦江紙坊”被朱砂圈出。

蜀紙。幹預十六。

她沖到銅鏡前,背面的刻字已經更新:

【我是沈靈風。】

【當前時間:大歷八年(773年)十月。】

【已完成幹預:蜀紙“化學瓶頸”。】

【下一步:返回長安,準備西域“幻術大會”幹預(776年)。】

【重要:勿追問記憶斷層細節,相信已完成的幹預是必要的。】

字跡工整冷靜,與日志裏顫抖的筆跡截然不同。更詭異的是,這些字不是她刻的——或者說,不是“現在”的她刻的。銅鏡邊緣有細微的磨損,顯示這些字已經存在了一段時間。

她跌坐在地,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這具身體,在記憶空白的那三年裏,自動執行了幹預任務。

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傀儡,在主人意識離席時,依然完成了使命。而“主人”醒來後,只看到結果,看不到過程。

她抓起那幾張特殊的紙,走到窗前仔細查看。紙張潔白細膩,對着光看,纖維分布均勻,確實是上好的竹紙。她用手指摩挲,觸感光滑——這是雙面可書寫的證據。在公元八世紀,這樣的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書籍成本可能降低一半以上,知識傳播速度加快,識字率提升,思想交流爆炸……但也意味着,一個尚未從安史之亂恢復的社會,可能被突如其來的知識洪流沖垮。

她翻開編織日志,找到關於蜀紙幹預的原始大綱(那是她在長安時就寫好的):

【危機:竹紙鹼煮法突破,書籍成本降70%,知識爆炸超前社會制度承受力。】

【幹預目標:制造“選擇性障礙”,使蜀紙精品化而非普及化。】

【方法:調整石灰與草木灰比例記錄,散布“需峨眉山特定草木灰”傳言。】

那麼,這三年裏,“她”究竟做了什麼?

她必須去成都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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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重返成都:透明者的調查與“另一個我”的痕跡

從漢中到成都,靈風走了半個月。

這段路程她走得極其艱難。透明化超過60%,她的身體幾乎失去了所有實感。走路時像在飄,需要用力“想象”踩地的動作才能前進;吃飯時嚐不出味道,只能機械地吞咽;夜晚睡覺,感受不到床鋪的柔軟,仿佛懸浮在虛空。

更可怕的是記憶的持續流失。現在她需要每隔一個時辰就查看一次銅鏡刻字,否則會忘記自己要去哪裏、要做什麼。她在手腕上系了一根紅繩,繩上掛着一個小竹牌,刻着“成都”二字——這是她對抗失憶的最後防線。

十月末,她終於再次抵達成都。

浣花溪依然流淌,但兩岸景象已與三年前不同。幾家新的造紙作坊建了起來,但規模都不大。她最關心的錦江紙坊,卻顯得格外興隆——工坊擴建了,煙囪日夜冒着白煙,門口停着等待裝貨的馬車,車上堆着用絲綢包裹的紙捆。

靈風在紙坊對面的一家茶肆坐下,要了一碗茶。茶博士是個健談的中年人,一邊擦桌子一邊說:“道長是來買紙的?那可得去錦江紙坊,他家的‘峨眉雪紙’現在是貢品了,尋常人買都買不到。”

“峨眉雪紙?”靈風心中一動。

“對啊!薛掌櫃三年前得了神啓,說只有峨眉山朝陽坡的火棘灰,造出來的紙才又白又韌,還能雙面寫字。”茶博士壓低聲音,“一開始大家不信,結果其他作坊模仿,造出來的紙不是脆就是黃。更邪門的是,有家作坊偷了配方,夜裏工棚就着火了!現在大家都說,這紙有靈性,不是峨眉山的灰,動了要遭天譴。”

靈風靜靜聽着。這正是她計劃中的幹預效果:技術神話化+地域限制。

“薛掌櫃現在可風光了,”茶博士繼續說,“這紙專供官府、寺廟、還有長安的達官貴人。價格比黃金還貴,一張紙能換一鬥米!普通讀書人誰用得起?不過薛掌櫃說了,這紙本來就不是給凡人用的,是‘文曲星君’加持過的聖物。”

靈風付了茶錢,走向錦江紙坊。

她沒有直接見薛翁,而是繞到工坊後牆。那裏堆放着原料:成捆的竹子、石灰、還有用麻袋裝着的草木灰。她趁無人注意,用手指蘸了一點灰燼——觸感細膩,顏色灰白,與普通草木灰確實不同。

她需要進入工坊內部,查看配方記錄。

夜幕降臨後,透明化的身體成了最好的掩護。她像一縷霧氣飄過圍牆,落在工坊院內。這裏她三年前來過,但記憶模糊,只記得大致布局。她憑着直覺走向一間亮着燈的房間——那是薛翁的書房。

透過窗縫,她看見薛翁正伏案書寫。老人頭發更白了,但精神矍鑠,手裏拿着的正是那種優質竹紙。他寫完一封信,仔細吹幹墨跡,滿意地點頭。

靈風等薛翁離開後,潛入書房。書架上堆滿了賬本和技術筆記。她快速翻找,很快找到一本用綢布包裹的冊子,封面寫着《紙經秘要》。

翻開,裏面詳細記錄了竹紙的改良工藝。關鍵的幾頁寫着:

【大歷五年冬,得神人夢示:火棘灰須采自峨眉山金頂東南三裏之朝陽坡。該地火棘受佛光普照百年,灰質清冽,含靈性礦物質。】

【石灰與灰比例:石灰三份,火棘灰七份。然須注意,灰須爲當年新采,隔年則效減三成。】

【蒸煮時辰:十二時辰整,水溫保持蟹目沸(微沸)。火候過則紙脆,不足則紙糙。】

【禁忌:不可用他處灰替代,否則紙脆如枯葉,且坊中必生災異。此乃神人告誡,切記!】

字跡工整,語氣虔誠。薛翁顯然完全相信了這個“神話”。

靈風繼續翻看,後面還記錄了三次“驗證實驗”:第一次用成都近郊的火棘灰,造出的紙易脆;第二次用青城山的灰,紙色泛黃;第三次嚴格使用峨眉山灰,紙質完美。每次實驗都有詳細數據。

更讓人心驚的是最後一頁的附記:

【大歷六年春,城西王記紙坊竊我配方,用普通柳灰試制。當夜其工棚無故起火,盡焚。坊主王三郎雙手灼傷,言見一透明女子立於火中,目如寒星。自此無人敢仿。】

透明女子。

靈風的手顫抖起來。那個在火災中出現的“透明女子”——是失憶期間的她自己嗎?還是某種幻覺?但她清楚地記得,在幹預大綱中,她確實計劃制造一起“天譴”火災,作爲威懾。

她繼續在書房搜索,在抽屜深處發現了一卷畫軸。展開,是一幅水墨畫:月夜下的造紙工坊,一個幾乎透明的女子站在院中,身形朦朧,唯有一雙眼睛清晰如星。畫上題字:“神女示夢圖,大歷六年清明,薛氏謹繪。”

畫中女子的輪廓,與她現在的樣子幾乎一致。

“我”來過這裏。失憶的“我”完成了所有幹預,甚至留下了圖像證據。

靈風感到一陣眩暈。她扶住書桌,銅鏡從懷中滑落,“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門外傳來腳步聲。

“誰?”薛翁的聲音響起。

靈風來不及撿鏡子,迅速退到書架陰影中。透明化的身體在黑暗中幾乎完全隱形。

薛翁推門進來,看到地上的銅鏡,愣了一下。他撿起鏡子,仔細端詳。鏡背的刻字在油燈下清晰可見:

【我是沈靈風……已完成幹預:蜀紙“化學瓶頸”……】

老人的手開始發抖。他捧着鏡子,緩緩跪了下來。

“神女……是您嗎?”他對着空氣低聲說,“三年前您入我夢中,教我以峨眉灰制紙。後來坊中每次危難,我都能在夢中見您指引……今夜,您親臨了嗎?”

靈風在陰影中屏住呼吸——如果“呼吸”這個動作還存在的話。她的肺已經透明,吸氣時幾乎感覺不到空氣流動。

薛翁將銅鏡恭敬地放在書案上,對着虛空叩拜三次:“神女放心,薛某謹遵教誨。這紙絕不會泛濫於世,只供聖賢書寫經國文章。尋常書生,仍用麻紙藤紙,知識傳播絕不會‘過快過濫’,這是您夢中反復叮囑的。”

靈風心中震動。失憶期間的“她”,竟然在夢中向薛翁灌輸了如此清晰的文明安全理念?

薛翁繼續自言自語:“只是薛某有一事不明……您爲何要限制這技術?若是好紙普及天下,寒門學子不就能讀更多書、寫更多字嗎?這不是善事嗎?”

他停頓,仿佛在回憶夢中的對話,然後模仿一個飄忽的女聲:

“薛翁,你可曾見過飢餓之人突然面對滿桌盛宴?他會如何?”

“自然是狼吞虎咽,直至撐死。”

“如今的天下,剛經歷安史之亂,如大病初愈之人。若此時書籍廉價如土,知識如洪水般涌來,讀書人會如何?他們會瘋狂吞食,但消化不了。更可怕的是,有人會壟斷紙張、操縱知識,讓盛宴變成少數人的特權。待天下恢復元氣,制度健全,再讓好紙普及,方能真正惠及衆生。”

薛翁說完這段,老淚縱橫:“薛某明白了……明白了。神女不是阻止進步,而是等待時機。您是在保護這技術,等天下準備好時,它自然會開花結果。”

靈風在陰影中閉上眼睛。

原來失憶的“她”,是這樣一個存在:冷靜、睿智、耐心,像歷史本身一樣緩慢而堅定地執行着文明調節的使命。而“現在”的她,惶恐、破碎、透明,連自己的過去都無法連貫。

哪個才是真正的沈靈風?

也許,都是。也許,錨點之人本就分裂爲兩部分:一部分是作爲“人”的脆弱個體,會疼痛、會遺忘、會恐懼;另一部分是作爲“媒介”的歷史功能,無情、精確、永恒。

薛翁跪了許久才起身。他將銅鏡用綢布包好,小心地放回抽屜,低聲說:“神女,您托夢說將去長安,應對西域幻術大會。薛某無能,只能在此日夜焚香,祈您平安。若有朝一日,這紙真能惠及天下寒士……薛某必在紙上刻下您的名字,雖無人識得,但天地知曉。”

他吹滅油燈,退出書房。

靈風在黑暗中站立良久,才緩緩走出。她沒有取回銅鏡——既然薛翁視之爲聖物,就留給他吧。她有自己的記憶方式。

離開紙坊時,她在原料堆前停下。月光下,那些峨眉山運來的火棘灰袋整齊堆放。她解開一袋,抓了一把灰燼。

灰燼從她透明的手指間流下,像時光的沙。

“等待時機……” 她低聲重復薛翁的話。

是的,等待。等待文明成長到能承受這份禮物的那一天。而她的工作,就是確保禮物不被提前拆開,不被錯誤的人濫用。

她轉身離開浣花溪。身後,錦江紙坊的燈火在夜色中溫暖明亮,像一顆被精心保管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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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蜀道獨行:記憶碎片的自我拼圖

離開成都後,靈風沒有直接返回長安。

她需要弄清楚那三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麼。銅鏡留在薛翁那裏,她只能依靠殘存的記憶碎片和沿途可能留下的痕跡。

她選擇了三年前可能走過的路線:從成都向北,經德陽、綿陽、劍閣,出蜀道。每到一個城鎮,她都去當地的客棧、茶館、道觀打聽,試圖找到“一個透明女冠”的蹤跡。

但收獲寥寥。存在磨損讓她在他人的記憶中迅速消退,即使三年前真的有人見過她,現在也早已遺忘。唯一有價值的線索,是在劍門關一家老客棧裏。

客棧掌櫃是個健忘的老頭,但在靈風反復追問下,他模糊地說:“三年前……好像是有個女道長路過,病得厲害,在店裏昏睡了兩天。對了,她睡着時說夢話,說什麼……‘石灰三、草木灰七,但草木灰必須是火棘的,必須是峨眉山的’……當時我還奇怪,道士也研究造紙?”

“她還說了什麼?”靈風追問。

“還說……‘不能快,快了會撐死’……‘要等天下準備好’……都是胡話。”掌櫃搖頭,“後來她醒了,眼神空洞,像不認識自己似的。付了房錢就走了,往北去了。”

靈風記下這些話。這證實了失憶期間的她,確實在“自動執行”幹預程序——甚至在昏迷中還在念叨技術細節。

更讓她在意的是“眼神空洞,像不認識自己”這個描述。那是記憶斷層發生的時刻嗎?清醒的“人”暫時回歸,卻發現身體被“程序”操控着完成陌生任務?

她繼續北上。在褒斜道的一處山崖上,她發現了另一個痕跡:崖壁上有用炭筆畫下的簡易星圖,旁邊刻着一行小字:

【大歷六年三月,過此。記憶斷裂七日。醒來時手中握此炭筆,不知畫了什麼。留記,待後來的我查看。】

字跡是她的,但筆畫穩定冷靜,與現在顫抖的筆跡不同。

星圖很簡略,但她認出那是北鬥七星的變異排布——鬥柄指向一個不常見的角度,像是標記某個時間點。她仔細推算,那個角度對應的時間是……776年秋。

正是西域幻術大會的時間。

失憶的“她”,在爲未來的幹預做準備。

靈風感到一陣寒意。這個“她”不僅完成了蜀紙幹預,還在爲三年後的下一個幹預布局。而“現在”的她,像個遲到的觀衆,只能追隨着早已寫好的劇本,艱難地理解劇情。

她繼續尋找。在陳倉道的一座廢棄山神廟裏,她在神像底座下發現了一個油紙包。打開,裏面是幾頁從編織日志上撕下的紙,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筆記:

【大歷七年(772年)夏,記憶連續空白三十七日。】

【期間據沿途痕跡推斷:1. 調整了綿州某鐵礦賬目,延緩了優質鐵流入藩鎮;2. 在漢中傳播了‘井鹽過量開采致地動’的童謠;3. 可能接觸了某位西域商人,獲取了幻術大會情報。】

【身體透明化持續加速,現估計65%。視覺出現重影,常看見‘未來的自己’在旁行走,但觸之即散。】

【重要發現:記憶斷層期間的‘我’,似乎比清醒的‘我’更高效、更無情。或許這才是錨點的真正形態——剝離了人性弱點的歷史調節器。但若人性完全消失,我還是我嗎?】

筆記到此中斷。最後一行字跡潦草,像是寫作者在劇烈情緒波動中倉促收筆。

靈風捧着這幾頁紙,手抖得厲害。紙上的每個字都像針,刺進她正在瓦解的自我認知。

剝離了人性弱點的歷史調節器。

這就是她正在變成的樣子嗎?一個無悲無喜、無記憶無恐懼的純粹功能體,只在歷史的關鍵節點出現,完成調節,然後消失?

她想起李泌的話:“你守護的,是文明在面對矛盾時,能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

但如果連“守護者”自己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機械的執行——那這種守護還有什麼意義?

山神廟外下起了雨。雨絲穿過破敗的屋頂,落在她身上。她感覺不到溼潤,但看見雨滴直接穿過她透明的手臂,落在地上,濺起微小的水花。

正在變成非人。

這個認知讓她突然崩潰。她跪在神像前,想哭,但眼淚已經流不出來——淚腺也透明化了。她只能發出無聲的嘶喊,像被困在玻璃瓶裏的昆蟲。

不知過了多久,雨停了。一縷月光從破屋頂照進來,正好落在她身上。在月光中,她的身體發出微弱的熒光,像清晨的露水即將蒸發。

她看見自己的影子——淡得幾乎看不見,但還在。

“只要還有影子,就還沒完全消失。” 她對自己說。

她收起那幾頁筆記,走出山神廟。夜空晴朗,銀河橫跨天際。她抬頭尋找北鬥七星,找到了那個特殊的角度。

776年秋。長安。幻術大會。

還有三年。以她現在的透明化速度,三年後可能已經……但她必須去。因爲“程序”早已設定,“劇本”早已寫好。她只是演員,必須演完自己的戲份。

她繼續向北。這一次,她不再追問記憶,不再尋找過去的“我”。她只做一件事:前往長安,完成下一個幹預。

既然失憶的“她”已經爲幻術大會做好了準備,那麼“現在”的她只需要走到那個時間、那個地點,身體自然會知道該做什麼。

像個被編好程序的木偶。

但這也許,就是錨點之人的最終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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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長安重逢:透明度的臨界點

大歷九年(774年)春,靈風終於回到長安。

三年半的蜀地之行,讓她幾乎變成另一個人——或者說,幾乎不再是“人”。透明化達到70%,現在只有在最昏暗的室內,才能勉強看出一個人形輪廓。在陽光下,她完全隱形,只有移動時會引起空氣的微妙擾動,像熱浪蒸騰。

記憶問題發展到新的階段:她現在需要每隔半個時辰就查看一次手臂——她在左臂內側用特殊墨水(混合了她的血和青金石粉)寫下關鍵信息,這種墨跡能在透明皮膚下保持可見。字跡每天都會淡化,需要重描。

左臂上的字:

【長安。太真觀。清虛子。幻術大會776年。勿忘。】

她像個重度失智患者,靠着身體上的記號勉強維持與現實的連接。

太真觀還在老地方,但看起來更破敗了。安史之亂後的長安始終沒有完全恢復元氣,許多道觀寺廟香火稀疏。靈風走進觀門時,正在掃地的年輕女冠抬頭看她,眼神茫然——顯然沒看見任何人。

“清虛子道長在嗎?”靈風開口,聲音飄忽如風吟。

女冠嚇了一跳,四處張望:“誰……誰在說話?”

“我。”靈風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完全透明,但移動時帶起的氣流讓女冠打了個寒顫。

“妖……妖怪!”女冠扔下掃帚就跑。

靈風苦笑。她直接走向清虛子的靜室。門虛掩着,她推門進去。

清虛子正在打坐,聞聲睜眼。老道看見她——或者說,看見門口空氣的異常擾動——先是一愣,然後嘆息:“靈風,是你嗎?”

“是我。”靈風走到她面前,“道長還能看見我?”

“看不見,但能感覺到。”清虛子伸出手,她的手穿過靈風的身體,像穿過一團冷霧,“你的‘存在感’還在,雖然很微弱。坐吧。”

靈風坐下——其實只是做出坐的姿態,她的身體已經輕到不需要支撐。

“蜀地之行如何?”清虛子問。

“完成了。”靈風簡略地說,“但我不記得過程。三年的記憶,只剩碎片。”

她講述了漢水邊醒來、發現被動完成幹預、成都調查、沿途尋找痕跡的經過。清虛子靜靜聽着,臉上沒有驚訝,只有深沉的悲哀。

“張果老師當年也是這樣。”老道緩緩說,“他晚年時常突然‘消失’數日甚至數月,回來後對期間所做之事毫無記憶。但他總能帶回一些關鍵的幹預成果——阻止某場瘟疫的擴散、延緩某個技術的傳播、調節某次戰爭的規模。他說,那是‘歷史的慣性’在通過他發揮作用。”

“歷史的慣性?”

“就像江河有自己的流向,即使沒有船夫,水也會朝大海流去。”清虛子比喻,“你們這些錨點之人,就是河道上的關鍵閘門。平日裏你們可以主動調節水流,但當你們衰弱時,水流會自己尋找出路——通過你們的身體,自動完成必要的調節。”

靈風明白了。失憶期間的“她”,就是那道自動開啓的閘門。不是她在行動,而是歷史的需要在通過她實現。

“那我……最終會完全變成‘自動閘門’嗎?”她問,“失去所有意識,只剩下功能?”

清虛子沉默良久:“張果老師消失前最後一天,曾對我說:‘長源,當我完全透明時,不要悲傷。那只是我從‘調節者’變成了‘調節機制本身’。我會融入歷史的長河,成爲河床的一部分,永遠引導水流的方向。’”

她看着靈風:“你現在,正在變成河床。”

靈風閉上眼睛。這個比喻既殘酷又美麗。是的,她正在從活生生的人,變成歷史結構的一部分——一種無形的、永恒的、但失去自我意識的存在形態。

“我還有多少時間?”她問。

“張果老師從出現你這種症狀,到完全消失,用了五年。”清虛子說,“但你磨損得更快……也許,三年?兩年?”

776年,幻術大會,還有兩年。

“夠了。”靈風說,“足夠完成最後的幹預。”

清虛子起身,從櫃子裏取出一個木盒,打開,裏面是一疊信箋。

“這幾年來,有人給你寄信。”她說,“我替你收着,雖然不知道你何時會回來。”

靈風接過。信有三封:

第一封來自李泌,衡山,大歷六年(771年)春:

【沈道友:《山弈七喻》已錄入道藏副本。上月德宗(時爲太子)巡幸衡山,我以‘山泉七喻’進言藩鎮之事,太子沉思良久,曰:‘需細品之’。你的隱喻化策略初見成效。望安。】

第二封來自伊斯,長安大秦寺,大歷七年(772年)秋:

【沈道長:景教碑側密文完好。司天台張監正曾數次拓印研究,但至今未破譯。今秋科舉,有士子提議增設‘明算科’,雖未成,但已啓討論。你設置的解鎖條件,或許百年後可達成。保重。】

第三封來自薛翁,成都錦江紙坊,大歷八年(773年)冬——正是靈風離開成都後不久:

【神女尊鑑:峨眉雪紙已列爲貢品,每年限產三千刀,價昂而難求。今有江南商人欲購配方,價千金,薛某拒之,言‘此技須待明時’。昨夜又夢您,您立於雲中,透明如水晶,曰:‘長安幻術將起,慎之。’薛某不解,唯焚香祈您平安。紙坊後院已設您的長生牌位,雖無名姓,但香火不斷。】

靈風捧着信,久久無言。

這些信證明,她的幹預在持續生效:李泌的隱喻延緩了決策節奏,景教碑密文完好保存,蜀紙技術被限制在精品範疇。而薛翁的夢顯示,失憶的“她”已經在爲幻術大會預警。

“程序”在完美運行,即使“操作者”正在崩潰。

她將信收好,對清虛子說:“道長,接下來兩年,我想住在觀裏。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何事?”

“記錄。”靈風說,“記錄我每一次記憶斷層,記錄我透明化的進展,記錄我可能說出的夢話或做出的無意識行爲。我需要知道,在我完全變成‘河床’之前,還會自動完成哪些幹預。”

清虛子點頭:“好。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每天抽一個時辰,做回‘沈靈風’。”清虛子聲音哽咽,“畫畫、寫字、哪怕只是發呆。不要完全交給那個‘自動閘門’。你是人,曾經是,我希望到最後還是。”

靈風想笑,但臉部肌肉已經透明到做不出表情。

“我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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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觀中歲月:人與機制的拉鋸戰

接下來的兩年,靈風在太真觀度過了一種分裂的生活。

白天,她大部分時間處於“自動狀態”——清虛子如此命名。在這種狀態下,她會無意識地行動:有時在紙上寫下復雜的化學公式(後來證實與幻術大會的某些戲法相關),有時繪制奇怪的光學裝置草圖,有時喃喃自語一些地名和人名(都與776年的西域使團有關)。

清虛子忠實地記錄一切。她的筆記積累成厚厚一冊:

【大歷九年四月廿三:靈風於寅時突然起身,在牆上畫出一幅機械圖,標注‘波斯水力驅動機關,核心爲齒輪組與凸輪,可自動開合蓮花’。畫畢即睡,醒後無記憶。】

【大歷九年六月十一:靈風昏睡三日,期間體溫持續下降,觸之如冰。第三日突然睜眼,說:‘磷火之戲,需用尿垢提煉,但提煉過純則易燃,需摻雜質。’說完又睡。】

【大歷九年九月:透明化達75%。陽光下完全不可見,唯在燭光下能見模糊輪廓。記憶斷層頻率增至每日三次。】

【大歷十年(775年)正月:靈風連續七日不言不動,如雕像。第七日黃昏,突然說:‘幻術大會節目單已獲,需重點關注三項:銀丸變金、清水燃火、刀槍不入。此三者皆有實學基礎,若流傳危險。’】

【大歷十年五月:開始出現‘時間跳躍’。某日清晨見她於庭院,眨眼間已至黃昏,期間動作連貫,但她自稱只過了一瞬。疑似她的時間感知與客觀時間流脫節。】

除了記錄,清虛子每天強迫靈風做一個時辰的“人”。

她們一起調顏料畫畫。靈風的手已經透明到握不住筆,清虛子就握着她的手,引導筆尖。她們畫太真觀庭院的老梅,畫長安的雪,畫記憶中的敦煌壁畫。畫得很糟糕,筆觸顫抖,色彩渾濁。但清虛子說:“沒關系,畫出來就好。”

她們也下棋。靈風的棋藝在“自動狀態”下精妙絕倫,但在“人”的狀態下笨拙可笑。清虛子總是耐心地陪她下完,即使一局棋要下兩個時辰。

有時,她們只是坐着,看雲。

“靈風,你還記得你母親的樣子嗎?”某天清虛子問。

靈風努力回憶,但腦海中只有一片模糊的光暈。“不記得了。只記得……她身上有顏料和炊煙的味道。”

“還記得敦煌洞窟裏的第一筆嗎?”

“記得。”這個記憶還清晰,“畫的是菩薩的衣袂,我用石青混了少許白粉,調出一種天空將明未明的顏色。那一刻,我覺得自己觸摸到了永恒。”

清虛子握住她的手——雖然握住的只是一團冷霧。

“記住這個感覺。”老道說,“觸摸永恒的感覺。這才是你存在的證據,不是那些幹預,不是那些歷史調節。是你作爲一個畫師,在那一刻與美相遇的悸動。”

靈風點頭,雖然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理解了。

大歷十年秋,透明化突破80%。

現在,她只有在絕對黑暗、點燃特定香料(阿羅憾當年調配的那種)的情況下,才能短暫顯形。顯形時,她的身體呈現半透明的水晶質感,能看見內部隱約的光脈流動——像人體經絡圖,但發着微弱的藍光。

更詭異的是,她開始與“未來的自己”產生視覺重疊。

某夜,她在銅鏡前(清虛子爲她新制了一面),看見鏡中有兩個影像:一個是現在80%透明的她,另一個是……完全透明、但輪廓由光點組成的“她”。兩個影像重疊,光點影像在緩慢地做某個復雜的手勢,像在操控無形的絲線。

“那是未來的你。”清虛子站在身後說,“張果老師最後階段也這樣。他說,那是錨點之人的終極形態——完全化爲‘歷史張力’的可視化,那些光點是時間線上的關鍵節點,那些手勢是在調節節點之間的‘力場’。”

靈風凝視鏡中的光點自己。那個“她”看起來沒有痛苦,沒有困惑,只有一種絕對的、非人的寧靜。像星空,像河流,像一切宏大而無情的事物。

“我有點羨慕她。”靈風忽然說。

“羨慕?”

“她沒有記憶斷層,沒有恐懼,沒有‘我是誰’的困惑。她只是……在運行,像星辰在軌道上運行一樣自然。”

清虛子沉默許久,說:“但她也沒有了觸摸顏料時的悸動,沒有了看到梅花的喜悅,沒有了……眼淚。”

靈風摸了摸臉頰。是的,她已經很久不會流淚了。

那天之後,她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讓清虛子找來最好的紙——不是錦江紙坊的峨眉雪紙,而是普通的麻紙。她要用最後的“人”的時間,畫一幅畫。

不是記錄幹預,不是描繪歷史,只是畫她記憶中最美的那個瞬間:敦煌洞窟裏,晨光從窟頂的通風孔射入,照亮飛舞的塵埃,塵埃在光束中如金色細沙,而壁畫上的菩薩仿佛在塵埃中微笑。

她畫得很慢,每天只畫幾筆。因爲她的手顫抖得厲害,因爲她的眼睛開始出現光點重疊(未來影像的幹擾),因爲她需要不斷停下來,重讀左臂上的字以確認自己是誰。

但她堅持畫完了。

畫成那日,是大歷十一年(776年)春,離幻術大會還有半年。

畫上的菩薩衣袂飄飄,塵埃如金粉,晨光溫柔。在畫的右下角,她用顫抖的筆跡題了一行小字:

【我曾在此,見過光。】

不是“我畫了光”,也不是“我記錄了光”,而是“我見過光”。這是作爲“人”的沈靈風,對存在本身的最後確認。

清虛子看到畫時,淚流滿面。

“很美。”她只說得出這兩個字。

靈風看着畫,感到一陣奇異的平靜。這幅畫將比她長久。當她的身體完全透明、記憶完全消散、幹預都被歷史吸收之後,這幅畫還會在。或許有一天,某個後人會在某個角落發現它,雖然不知道作者是誰,但能感受到那一瞬間的“見過光”。

那就夠了。

她將畫仔細卷好,交給清虛子:“道長,替我保管。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完全變成了‘光點人’,不再認識這幅畫,就把它燒掉。不要讓非人的我看見它,那是對‘人’的我的褻瀆。”

清虛子鄭重接過:“我答應你。”

窗外,長安的柳樹又綠了。

幻術大會的倒計時,還剩六個月。

---

六、預告:西域的流光與透明的舞台

大歷十一年(776年)夏,西域幻術大會的消息傳遍長安。

鴻臚寺發布告示:來自康國(撒馬爾罕)、波斯、天竺的幻術師團將於中秋抵達長安,進行爲期七日的公開表演,慶祝大唐與西域各國的友好。節目單提前流出,包括“銀丸變金”“清水燃火”“刀槍不入”“人懸虛空”等數十項奇術。

長安城沸騰了。這是安史之亂後少有的盛事,百姓們翹首以盼,權貴們爭相預訂前排席位。朝廷也高度重視,德宗(此時仍爲太子,代宗病重)親自過問籌備,命將作監搭建特制舞台,司天台擇選吉日。

靈風的狀態在大會臨近時發生了新的變化。

“自動狀態”占據的時間越來越長,現在她每天只有不到一個時辰是“清醒”的。在自動狀態下,她開始系統性地整理幻術大會的情報:她不知從哪裏弄來了完整的節目單、幻術師的背景資料、甚至某些戲法的原理草圖。

清虛子的記錄:

【六月十五:靈風於子時突然坐起,在紙上寫下‘磷的提取法:尿垢蒸餾可得白磷,燃點極低,遇空氣自燃。但白磷劇毒,吸入致命。需制成紅磷(加熱至260度)方安全。’寫完後睡去,醒後不知。】

【七月初三:靈風畫出一種復雜的光學裝置圖,標注‘用銅鏡陣列制造幻影,配合煙霧,可使人看似懸浮’。圖中標注了鏡面曲率、光線角度、煙霧濃度等數據。】

【七月二十:透明化達85%。白日常見‘光點人’影像與她重疊。光點人在模擬某種手勢,疑似在‘編織’幻術大會的幹預方案。】

更令人不安的是,靈風開始說一些超越時代的話。

某日清醒時,她對清虛子說:“道長,我在自動狀態下,看見了未來的畫面。”

“什麼畫面?”

“我看見……幾百年後,歐洲的煉金術士也在玩‘銀丸變金’的把戲,但他們逐漸發現了真正的化學。我還看見,那些光學幻術催生了後來的攝影術、電影……技術總是從魔術開始,但魔術若不受控,會變成騙術甚至邪術。”

她停頓,眼神空洞:“幻術大會的危險在於,它會把危險的化學知識(磷、汞)、精密的光學原理、初級的機械技術,包裝成娛樂。人們會沉迷於神奇的效果,卻不知道背後是可能致命的真實力量。如果這些知識被方士用於煉丹、被工匠用於制造武器、被騙子用於斂財……”

“所以你要求幹預。”清虛子接話。

“不是我要求,是歷史要求。”靈風苦笑,“自動狀態下的‘我’已經設計好了完整的幹預方案:在幻術大會上制造一場‘神跡’,讓所有人相信這些戲法是真正的魔法,不可復制、不可研究。同時,建議朝廷設立‘幻術監’,將所有危險技法列爲禁術,公開表演只能展示效果,隱藏過程。”

“你能做到嗎?以你現在的狀態……”

“自動狀態下的‘我’能。”靈風看着自己透明的手,“我只是需要走到那個舞台,剩下的,身體會自己完成。”

七月底,西域幻術師團抵達長安。領頭的是康國大幻術師“摩訶衍”,據說能通鬼神。長安萬人空巷,爭睹異域風采。

靈風在太真觀內,感受到了強烈的“歷史張力”——這是錨點的特殊感知,當重大事件節點臨近時,她會像弦一樣繃緊。現在,這根弦正在劇烈振動,指向中秋之夜,指向鴻臚寺廣場上的幻術舞台。

清虛子爲她準備了參加法會的道袍——雖然知道沒人會看見。還準備了特制的香料,用於在必要時讓她短暫顯形。

中秋前夜,靈風最後一次處於“清醒”狀態。她與清虛子坐在庭院裏,看滿月。

“道長,”她輕聲說,“明天之後,我可能就不再是‘我’了。自動狀態會占據大部分時間,然後逐漸變成永久狀態。最後,完全變成‘光點人’。”

清虛子握住她的手——這次,連冷霧的觸感都很微弱了。

“你有什麼想讓我記住的嗎?”老道問,“除了那些幹預,除了那些歷史。作爲沈靈風,你想留下什麼話?”

靈風想了很久,說:

“告訴後人——如果有一天他們發現了我的存在——我最大的驕傲,不是延緩了什麼、阻止了什麼,而是在每一次幹預中,我都盡可能選擇了最溫柔的方式。我沒有直接銷毀技術,而是爲它尋找合適的時間;我沒有壓制智慧,而是將它轉化爲詩;我沒有制造恐懼,而是用敬畏來保護。”

她頓了頓:“文明就像孩子,成長需要時間,也需要愛。我做的所有事,本質上都是:給文明爭取時間,並在那段時間裏,悄悄愛它。”

清虛子將這句話刻在了太真觀的梁柱上,用最小的字,刻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許多年後,當太真觀翻修時,工匠發現了這行字,不解其意,但因其刻得精美,未敢損毀。字跡留存至今,成爲敦煌遺書之外,沈靈風存在的另一處微小證據。

中秋,月圓。

鴻臚寺廣場上燈火通明,幻術大會即將開始。

靈風穿過熙攘的人群——無人察覺她的存在,她像一縷風穿過人縫。她走到舞台側面的陰影處,那裏是她的位置。

在她眼中,舞台不再只是木質結構,而是一個巨大的“歷史節點”,散發着強烈的能量光暈。而在光暈中,她看見無數條時間線在此交匯:一條線是幻術知識自由傳播,引發化學與光學的早期革命;一條線是知識被壟斷濫用,造成災難;還有一條線——她需要實現的線——是知識被安全地包裝、延遲解鎖。

她的身體開始自動運行。

手指做出復雜的手勢,像在編織無形的絲線。那些絲線連接着舞台上的道具、幻術師的心理、觀衆的情緒、甚至空氣的流動。

她張開嘴,無聲地念誦着咒語般的指令。那些指令會通過錨點的特殊頻率,滲透進關鍵人物的潛意識:摩訶衍會在表演時“無意中”加入更多神秘主義元素;朝廷官員會“突發奇想”提出設立幻術監;觀衆中會“自發”流傳“此術不可學”的共識……

而在舞台正上方,月光似乎凝聚成了一束,照在靈風身上。

在那一瞬間,她短暫地完全顯形——不是水晶般的透明,而是如月光般柔和的光質形態。幾個眼尖的觀衆看見了,驚呼:“月中有仙!”

但眨眼間,光消失了。

只有清虛子知道,那是靈風作爲“人”的沈靈風,最後一次顯形。之後登場的,將是那個自動運行的、逐漸化爲歷史河床的“錨點機制”。

幻術開始了。

銀丸在火焰中變成金色(汞齊化反應),清水無火自燃(白磷遇空氣),刀劍加身不傷(精鋼與角度的魔術)……每一次神奇表演後,幻術師摩訶衍都會莊嚴宣布:“此乃天神所授,凡夫不可窺其奧妙,違者必遭天譴。”

觀衆如癡如醉,深信不疑。

而在舞台陰影處,那個透明的身影,手勢越來越慢,最後凝固成一個永恒的姿勢:雙手虛托,像捧着什麼珍貴易碎的東西。

她在捧着這個時代的文明,輕輕放在安全的緩坡上,而不是陡峭的懸崖邊。

月過中天時,幹預完成。

靈風轉身離開。她的步伐輕盈如無物,透明化的身體在月光下幾乎與夜色融爲一體。

清虛子在不遠處的街角等她。老道看見她走來,卻看不見她的臉——臉已經完全透明了。只能看見一件空蕩蕩的道袍,在自動移動。

“靈風?”清虛子試探地問。

道袍停下。從領口處,傳來飄忽的聲音:“是我……但‘我’正在消散。道長,送我去敦煌吧。我的終點在那裏。”

“現在?”

“不。明年春天。”聲音越來越弱,“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在敦煌完成。然後,就可以休息了。”

道袍緩緩走過清虛子身邊,融入長安的夜色。

清虛子站在原地,良久,對虛空輕聲說:

“一路平安,我的孩子。願你所愛的文明,終能理解這份愛的重量。”

遠處,幻術大會的歡呼聲震天響起。

而歷史的河流,在那個無形的閘門調節下,繼續朝着更安全的方向,緩慢而堅定地流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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