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宇川直起身,走到客廳中央,沒有立刻回答。
他拿起桌上的玻璃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仰頭喝了一口。
喉結滾動,動作流暢自然,帶着一種沈秋離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從容,仿佛他才是這個空間的主人。
放下水杯,他才迎上沈秋離那雙充滿探究的視線。
“表姐指的是哪件事?”
江宇川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是陪舒姐的事,還是我畢業工作的事?”
沈秋離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極其不喜歡這種被反問的感覺,更不喜歡江宇川此刻的眼神,太亮了,太穩了,仿佛能洞穿人心,將她那點算計看得清清楚楚。
以往的怯懦和閃躲,蕩然無存。
“都有。”
她維持着表面風雨不驚的平靜,指尖卻無意識地摳緊了沙發面料,
“舒姐……還滿意嗎?”
江宇川走到她對面的單人沙發坐下,身體放鬆地靠進椅背,雙腿自然交疊。
一個簡單隨意的坐姿,卻莫名散發出一種讓她心悸的倨傲。
“滿意?”
江宇川重復了一遍,嘴角牽起一個意味不明的淺弧,像是在回味某個有趣的秘密,
“她累了,睡得很沉。”
一句話,輕描淡寫,卻信息量巨大。
沈秋離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仔細打量着江宇川,想從他臉上找出任何撒謊或誇張的痕跡。
但沒有,眼前的年輕人神色坦然,甚至帶着一點事後的慵懶。
這怎麼可能?
她正想再細問,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驟然亮起,嗡嗡震動起來,打破了客廳裏微妙的平衡。
來電顯示——【舒姐】。
沈秋離的瞳孔驟然收縮,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秒接,臉上瞬間堆起職業化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諂媚的笑容。
“舒姐?這麼晚還沒休息呀?要注意身體。”
她的聲音甜膩得能掐出水。
江宇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瞬間的變臉表演,端起水杯,又抿了一口,如同在欣賞一出與自己相關的戲劇。
電話那頭,舒姐的聲音透過聽筒隱隱傳出,
帶着一種飽食後的慵懶和毫不掩飾的興奮,音量似乎比平時大了幾分,在寂靜的客廳裏清晰可聞:
“小沈啊!還沒睡呢?我跟你講,你那個弟弟……哎喲,簡直是個寶藏!”
沈秋離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識地瞥了對面氣定神閒的江宇川一眼。
舒姐的聲音還在繼續,每一個字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你知道嗎?兩個小時!你知道嗎?整整兩個小時!姐姐我這幾年都沒睡這麼踏實過!”
沈秋離握着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因用力而有些發白。
“哎……”
舒姐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喟嘆,語不驚人死不休,
“真是……讓人愛不釋手。小沈,你說……我讓他做我男朋友怎麼樣?”
轟——!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沈秋離耳邊炸開,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
男朋友?
舒姐竟然……動了這種念頭?
不是玩玩,是正經的男朋友?
她猛地抬頭,目光再次死死盯在對面的江宇川身上。
這一次,審視中摻雜了難以置信、一種被顛覆認知的荒謬感,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嫉妒與恐慌。
舒姐是什麼身份?
她沈秋離需要仰望、拼命巴結才能說上幾句話的存在!
江宇川他憑什麼?就憑……那張確實俊俏了些的臉?
和……那不知真假、卻讓舒姐親口認證的兩個小時?
“舒……舒姐,您開玩笑了……”
沈秋離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卻還是無可避免地帶上了一絲幹澀和急切,
“他……他還是個沒畢業的孩子,什麼都不懂,莽莽撞撞的,怎麼配得上您……”
“怎麼配不上?” 舒姐的語氣帶着一絲被打斷的不悅,
“我覺得他很配,行了,這事以後再說,答應你的事我記得,
下個月院裏那個副教授的名額,我會跟王院長打招呼!”
“舒姐……”
“嘟…嘟…嘟…”
忙音響起,沈秋離卻還保持着接電話的姿勢,看着江宇川那帥氣的臉龐有些失神。
自己這表弟真的變了,她感覺自己都有些心動。
第二天是周末。
或許是爲了兌現“承諾”,或許是爲了彌補昨晚那通電話帶來的心理落差,
更或許是內心深處那股不願失去掌控的危機感,沈秋離主動提出,要帶江宇川去購物中心“換身行頭”。
沈秋離的奧迪A4穿過周末略顯擁擠的車流,停在市中心最頂盛的恒泰廣場門口。
她今天刻意打扮過,米白色修身風衣,細高跟,妝容精致得一絲不苟。
不像帶表弟逛街的姐姐,更像是一位準備與年輕男友約會的優雅女伴。
江宇川坐在副駕,看着窗外掠過的巨大奢侈品Logo,表情平淡。
他對這種純粹的物欲展示興趣缺缺,實力遠比這些櫥窗裏的死物更真實。
“到了。”
沈秋離熄火,側過頭看他,笑容溫婉依舊,卻多了點別的東西,
“今天好好給你置辦幾身,我弟弟這麼帥,可不能埋沒了。”
語氣裏的親昵與一種隱形的占有欲,幾乎要溢出來。
江宇川推門下車,只淡淡“嗯”了一聲,沒太多表示,魅力值增加後他對自己充滿信心。
兩人走進冷氣充足、光線明亮的商場,光潔如鏡的地磚映出過往的身影。
沈秋離很自然地伸出手,想挽住他的胳膊,
江宇川卻仿佛不經意般快走了半步,恰好避開,目光隨意地掃過中庭的藝術裝置。
沈秋離的手落了空,指尖在半空中微微蜷縮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臉上笑容不變,快步跟了上去,與他並肩。
就在這時,一個刺耳又熟悉的聲音,像釘子一樣尖銳地扎進空氣裏。
“喲,我當是誰呢?江宇川?”
江宇川轉頭。
不遠處,蘇雨晴站在那裏,手裏提着幾個快時尚品牌的購物袋。
她身邊,站着那個富二代張昊,手腕上亮閃閃的卡地亞藍氣球腕表,在商場燈光下格外扎眼。
蘇雨晴的目光像最苛刻的掃描儀,飛快地從江宇川那身依舊普通、與這高端商場格格不入的衣服,
掃到他身旁氣質出衆、一看就價格不菲的沈秋離身上。
她嘴角撇了撇,露出一絲混合着鄙夷和“果然如此”的譏諷。
“行啊江宇川,我說怎麼分手分得那麼痛快,連句像樣的哀求都沒有,”
蘇雨晴聲音拔高,帶着刻意引人注目的腔調,
“原來是早就找好下家了?這位是……養你的阿姨嗎?口味挺獨特嘛。”
她把“阿姨”兩個字咬得又重又響,充滿了惡意的挑釁。
張昊配合地發出一聲嗤笑,眼神輕蔑地在江宇川身上打轉,仿佛在看一堆垃圾,
只是目光落在沈秋離身上時,瞬間被她成熟的韻味吸引。
沈秋離的臉色瞬間冰封。
女人對年齡的敏感,加上這赤裸裸的人身侮辱,讓她胸中怒火翻涌,良好的修養幾乎要壓制不住。
她上前一步,精致的臉龐上覆蓋着一層凜冽的寒霜,正要開口。
江宇川卻再次伸手,輕輕攔了她一下,動作不大。
他看向蘇雨晴,眼神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甚至有些吵鬧的陌生人。
和這種人做任何形式的糾纏,在他看來,都是對生命的浪費。
他拉起沈秋離的手,語氣淡漠得沒有一絲波瀾:“表姐,走吧,這裏噪音有點大。”
這徹底的無視態度,比任何犀利的反駁都更讓蘇雨晴難堪。
她感覺自己像個拼命表演、聲嘶力竭,卻連觀衆一個眼神都換不來的小醜,巨大的羞辱感瞬間淹沒了她。
“表姐?騙鬼呢!”
她尖聲叫道,聲音因激動而有些變形,她指着沈秋離,幾乎要戳到對方臉上,
“江宇川你少來這套!她分明就是你……”
就在她即將口不擇言、徹底撕破臉的瞬間,
被指着鼻子罵“阿姨”的沈秋離,胸中積壓的怒火,一種被輕視,想要宣示主權的沖動,
終於壓倒了她所有的理智與教養!
她猛地掙脫江宇川拉着她的手,但不是後退,而是向前一步。
在蘇雨晴、張昊以及周圍被吸引過來的零星路人驚愕的目光中,
伸出雙臂緊緊環住江宇川的脖頸,踮起腳尖,
送上了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