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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是會傳染的。
像流感,像病毒,像年夜飯桌上突然有人提起的糟心事。
一個下午,整個公司的氣壓低得能擰出水來。
我讓小周“不小心”把一份會議紀要發錯群——那份紀要上寫着,投資方對我們管理層的穩定性“表示關切”,正在“重新評估後續注資計劃”。
還“不小心”提到,已有兩家競爭對手公司“表現出收購部分業務的興趣”。
足夠模糊,也足夠讓人浮想聯翩。
傍晚六點,天全黑了。
我坐在辦公室沒開燈,看着監控屏幕。
十六個格子,大部分都空了。
只有三兩個加班的人,對着電腦屏幕,臉色比屏幕光還白。
我盯着第七號監控,它正對着消防通道。
不一會兒,消防通道的門開了。
陳昊先閃進來,臉色鐵青,不停地看表。
兩分鍾後,蘇晴推門進來。她還穿着那件昂貴的大衣,但妝花了,頭發也有些亂。
“你瘋了?!”陳昊壓着嗓子,但聲音裏的怒火壓不住,“現在鬧這一出?!說好等我年後帶人走的時候,你再借機發難!你現在把公司搞垮了,對頭公司還敢要我們嗎?!”
蘇晴靠在牆上,抱着手臂。
“等不了。”她說,聲音冷冰冰的,“我就要趁過年流量最大的時候把事情鬧大。‘維權主播’這個人設,現在不立,什麼時候立?”
“你——”陳昊指着她,手指都在抖,“蠢貨!你這是毀了所有人的退路!”
“退路?”蘇晴笑了,笑得有點猙獰,“陳總監,你的退路是帶着團隊跳槽,換個地方當總監。我的退路是什麼?繼續給公司打工,等哪天不紅了就被一腳踢開?”
她往前走了一步,顯得有點咄咄逼人。
“我要單飛。現在就要。這場輿論就是我的跳板。”
“你單飛?”陳昊氣極反笑,“你以爲你是誰?沒有公司的資源,沒有團隊的運營,你那個破直播間能撐幾天?”
“那就試試看啊。”
兩人對視,消防通道的應急燈綠瑩瑩地亮着,照在他們臉上,像鬼片現場。
陳昊深吸一口氣,試圖冷靜下來。
“聽着,蘇晴,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你把事情搞成這樣,溯光要撤資,公司真垮了,誰都撈不着好。”
“那就讓它垮啊。”蘇晴說,聲音輕飄飄的,“公司垮了,我正好能低價解約。輿論都在我這邊,到時候我開個直播哭訴公司破產連累了我,還能再吸一波粉。”
陳昊盯着她,看了足足十秒鍾。
然後他咬牙切齒地說:“我當初怎麼會選你合作。”
“因爲你也沒別人可選了。”蘇晴轉身去拉門,“陳總監,好自爲之吧。別擋我的路。”
門開了,又關上。
陳昊一個人站在消防通道裏,拳頭攥得死緊。
然後狠狠一拳砸在牆上,傳出一聲悶響。
監控畫面微微晃動。
我關掉監控。
電腦右下角,郵箱圖標在閃。
三封新郵件,都是匿名。
附件一:陳昊過去三個月出入某高端商務會所的照片,時間、地點標注清晰。會所是對頭公司高管常去的據點。
附件二:一份聊天記錄截圖,模糊了頭像和名字,但對話內容關於“核心團隊遷移方案”和“籤約獎金”。
附件三:一張Excel表格的截圖。
標題是:“擬遷移人員名單(第一階段)”。
第一個名字就是蘇晴。
後面跟着五六個公司骨幹的名字,都是業務核心。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
窗外,城市的夜景璀璨得像一場盛大的謊言。
每一盞燈後面,可能都有一個正在崩塌的世界。
或者,一個正在醞釀的背叛。
我拿起手機,給小周發消息:
“通知全員,明天上午十點,大會議室,緊急會議。”
“務必到場。”
點擊發送,然後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
倒計時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