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率地講,齊公子當真不愧是許忠義命中注定的夙敵。
只需瞥一眼,他就能洞穿許忠義隱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實意圖。
稍微一聽,便能察覺那許忠義背後啪啪作響的算計。
然而此時此刻,他又能如何呢?
也就只能在這裏怒聲呵斥罷了,眼見着他額角青筋暴起。
想直接到奉天站把許忠義這個果黨的蛀蟲給當場擊斃。
回憶過往,在特訓班的歲月裏,齊公子就對許忠義這般拖後腿的庸才一百個看不上眼。
後來,此人竟色膽包天,妄圖追求自己的表妹。
這更讓他對這只懂阿諛奉承,毫無戰場血性的懦夫鄙夷到了極點。
可如今他看到了什麼?那個曾經不入流的小醜,居然開始登堂入室,躋身要職!
無論許忠義寫下何等才華橫溢的諫言,展現出多麼宏大的格局與遠見。
在齊公子眼中,那不過是他耍小聰明,僥幸踩中了時代潮流的浪頭罷了。
歸根結底,他骨子裏還是那個專搞歪門邪道的蠹蟲!
安插在於秀凝身邊的眼線早已將許忠義與於秀凝夫婦搞錢三人組的種種齷齪行徑,全盤地匯報給了他。
短短一月之間,這幾人貪腐撈錢的行徑從未停歇。
甚至膽大包天到公然籤發並售賣委任狀,瘋狂斂財。
如此行徑,簡直刷新了齊公子的認知下限,這讓他更加認識到這個世界的齷蹉。
可他對此又並不感到意外。
店小二終究是那個扶不起的阿鬥!
這種人從骨子裏就是禍害,就會點小聰明,懂得巴結上司。
難道還真指望這種貨色能爲國爲民做出什麼實實在在的貢獻嗎?
與齊公子氣急敗壞的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正優雅品嚐咖啡與牛排的表妹顧雨菲。
這位軍統一枝花似乎對許忠義青眼有加,輕啜一口咖啡,柔聲辯駁道:
“表哥,你可不能因爲過去的偏見就誤解了一位人才。”
“沒見到連委座都對他大加贊賞嗎?”
“我聽說,不少大學教授甚至開始研究他刊登在報上的文章片段的書法。”
“看來我們以前或許真的錯看了店小二,此人確有真才實學。”
“或許只是戰爭時期未能給他提供合適的舞台。”
齊公子嘴角微微抽搐,耐着性子解釋:
“雨菲啊,我對這家夥太了解了。”
“他最拿手的就是耍小聰明,懂得討領導歡心,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爲了中飽私囊。”
“這種人遲早會被清算,你可千萬別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顧雨菲不以爲然地放下咖啡杯,淡淡道:“表哥,說話要講究證據。”
“就單憑你口頭這麼說,沒有事實依據不就是空口無憑?”
齊公子哼一聲,自信回道:
“你放心,他們所作所爲的人證物證我早已掌握。”
“我布下的臥底早就把他們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
“我們的調令不久就會頒布了,屆時別說許忠義,就連於秀凝夫婦也休想安然脫身!”
其實齊公子最初的目標本就不是許忠義,甚至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裏。
他原本就劍指於秀凝夫婦,旨在空降奉天之後,爲太子黨拿下這塊重要地盤增加籌碼。
可萬萬沒想到,許忠義的出現竟成了意想不到的變數。
更令他痛心疾首的是,曾經艱苦奮鬥的於秀凝夫婦。
在光復後才短短一個多月,就被許忠義用金錢腐蝕到如此地步。
已經徹底墮落成貪腐官僚,這簡直顛覆了他的三觀。
然而他並未意識到,自己過於理想化的立場,恰恰是那種脫離現實的“何不食肉糜”!
顧雨菲對表哥的狠話不以爲然,反而輕笑:
“鬧了半天,表哥你手裏也沒拿到確鑿證據呀?”
“還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可不能隨便污蔑同僚。”
“這店小二給我的感覺倒挺有意思的。”
“表哥你恐怕不知道,現在金陵財政總部和山城多位軍方高層都爭着挖他。”
“最後還是局座親自出面才把他留住。”
“我感覺這次去奉天,會比我原本預想的更加有趣!”
說罷,她嬌俏的下巴微微上揚,明眸流轉間風華絕代。
隨即邁着優雅的步伐離開了餐廳。
齊公子怒火中燒,重重一拳捶在桌面上。
“真是糊塗啊!”
“罷了,就讓你們再逍遙幾天。”
“於秀凝、陳明、許忠義,你們這一夥果黨的敗類一個都逃不掉!”
言畢,他整了整衣領,起身欲走。
誰知帥不過三秒,就被侍應生攔下。
“先生您好,您尚未結賬。那位女士說全部記在您的賬上。”
齊公子嘴角再次抽搐,掏了一會兒從懷中取出一疊法幣。
故作瀟灑地放入侍應生的托盤:“不用找了。”
他正欲邁步,侍應生卻依舊微笑擋在面前。
“抱歉,這些還不夠。”
“您剛才打碎的杯具是西洋定制款。”
“本店接受法幣、英鎊、美元或現大洋結算,您看哪種方式更方便?”
齊公子一時語塞,內心暗罵。
最終,他只能鬱悶地亮出軍統招牌,在侍應生戰戰兢兢的注視下寫下欠條。
承諾下月發薪後償還。
齊公子此時的心情可謂糟糕了到了極點,黑着臉走出西餐廳。
大名鼎鼎的魯迅先生曾言,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然而許忠義卻認爲,能量守恒定律同樣適用於情緒。
笑容不會憑空消失,只會從某些人臉上轉移到他臉上!
果然,東北行營督察處成立的紅頭文件如期而至。
榮獲少校軍銜的許忠義,也如願坐上了總務科科長的寶座。
“弟兒啊,咱可別高興得太早了。”陳明憂心忡忡地將電報遞給許忠義。
“特派員馬上就要到了,明顯是沖我和你姐來的。”
“你腦子好使,快幫哥想想辦法!”
於秀凝也面色凝重地補充:
“該來的總會來。”
“這次來的是齊公子和顧雨菲,他們可不是等閒之輩。”
陳明煩躁道:“實在沒辦法,我派人半路把他們給辦了”
許忠義噗嗤一笑,打斷道:
“姐夫啊,這是最最低級的手段了。”
“難不成派來一波,你咔嚓一波?”
“忠義,你有什麼高見?”
於秀凝投來探究的目光,想看看這位倚重之人在權謀鬥爭中能拿出什麼妙策。
許忠義從容地後仰,臉上綻開自信的笑容:
“這不是很簡單嘛,用錢能解決的,砸錢解決!”
在他看來,這世上凡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統統不是問題。
畢竟,他現在窮得只剩下錢了。
而這,恰恰是他最強大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