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那邊收到簪子密信後,一連兩天沒動靜。
沈知微也不急,該吃吃該喝喝,偶爾還去御花園曬曬太陽,一副歲月靜好的病弱公主模樣。只有她自己知道,暗地裏繃着根弦——秋獵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按原著時間線,“巫蠱案”就爆發在秋獵前夕。宮裏已經開始籌備,各處都透着一股隱隱的躁動。
果然,秋獵前兩天,出事了。
那天下午,沈知微正在攬月閣窗邊翻一本雜書,福安連滾爬爬沖進來,臉白得跟紙一樣,聲音都變了調:“公、公主!東宮……東宮挖出東西了!”
“慢慢說,挖出什麼了?”沈知微放下書,心道:來了。
“是、是人偶!”福安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音,手還比劃着,“就在太子書房外頭,西南角那棵羅漢鬆的盆栽底下!一個小太監鬆土的時候挖出來的,好幾個!桐木的,扎滿了銀針,上頭……上頭還刻着字!”
“刻的什麼?”
“聽、聽說是……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福安說完,自己都打了個寒顫。這放在宮裏,是詛咒君父、咒殺儲君的大逆之罪!
沈知微眯了眯眼。西南角……坤位。她信裏提的“坤位”,太子聽進去了。
“太子當時什麼反應?”這是關鍵。
福安回想了一下打聽來的細節:“奇了怪了,都說太子殿下當時雖然臉色不好看,但居然沒大發雷霆,也沒立刻喊打喊殺。就……就特別鎮定地讓人把東西收好,封鎖了消息,還把當時在場的人都看起來了。然後,殿下自己拿着一個人偶,回了書房。”
拿着人偶回書房?沈知微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看來“火眼金睛”的提示,他也用上了。
“後來呢?”
“後來就不知道了,書房門關得死死的。不過……”福安湊得更近,神秘兮兮地說,“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殿下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個燒焦了一小塊的布包,臉色特別……特別冷,但又好像鬆了口氣?然後他就叫了兩個絕對心腹進去,嘀咕了半天。”
火燒驗證。沈知微幾乎能想象出太子在書房裏,顫抖着手(PTSD可能又犯了)把人偶湊到燭火上,緊張地盯着,直到某些隱藏的印記浮現出來的樣子。
那印記會是什麼?會指向誰?
答案來得比想象中快。傍晚,貴妃那邊的崔嬤嬤借着送新衣的名義來了,交接衣物時,指尖極快地在沈知微掌心劃了兩個字——“珍玩”。
珍玩?沈知微心思電轉。內廷司下屬有個“珍玩局”,負責宮室陳設、器玩保養制作。如果人偶上被火烤出來的印記是珍玩局的徽記或某種特殊標記……
幾乎同時,崔嬤嬤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快速補充:“二皇子的人,近日與珍玩局往來頗密,似乎在尋一種……遇熱方顯色的染料。”
信息串聯起來了!
人偶材質特殊,遇熱顯印記→印記指向珍玩局→珍玩局有人與二皇子關聯密切→二皇子的人在找遇熱變色染料。
一條清晰的栽贓鏈條,浮出水面。
不是貴妃,是二皇子!
沈知微立刻想通了關鍵:二皇子周景軒,掌部分軍務,在朝中也有一定勢力,對儲位早就虎視眈眈。前世他不知道結局如何,但重生回來,定然是想搶先下手,扳倒太子。利用“巫蠱”這種宮中大忌,確實是個狠招。
但……沈知微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二皇子有這麼蠢嗎?用自己關聯如此明顯的珍玩局去做手腳?還留下遇熱顯形這麼明顯的破綻?這不像是一個重生皇子該有的水平。
除非……他根本不在乎被發現?或者,他以爲太子還是前世那個一驚就炸、只會喊冤的蠢貨,根本沒機會冷靜下來查驗?
又或者,這破綻是故意留下的?
一個更驚人的念頭冒出來:皇帝知道嗎?皇帝默許甚至推動的“測試”裏,是否包含了“看太子能否查出真凶”這一項?
如果太子查不出來,或者查出來但處理不當(比如直接鬧大,撕破臉),是否就算“不及格”?
如果太子能查出來,並且能“恰當”地處理……那他在皇帝心中的評分,會不會不一樣?
沈知微感覺腦細胞在瘋狂燃燒。這宮廷權謀,簡直是一環套一環的連環坑。
“嬤嬤,”她低聲對崔嬤嬤說,“替我多謝娘娘提醒。也請轉告娘娘,風起於青萍之末,小心火燭,勿近易燃之物。”
這是提醒貴妃,二皇子這次玩火,可能會燒到自己,讓她注意別被牽連,也暫時別插手。
崔嬤嬤眼神一閃,領會了,微微點頭,躬身退下。
送走崔嬤嬤,沈知微獨自在屋裏踱步。
太子現在肯定已經知道是二皇子搞鬼了。按照他前世被兄弟背叛的慘痛記憶和PTSD,此刻恐怕殺人的心都有。但他會怎麼做?
直接沖到皇帝面前,舉着燒焦的人偶,哭訴二皇子陷害?
還是暗中收集更多證據,準備雷霆一擊?
不管選哪種,似乎都落了下乘。前者顯得沖動無能,後者若操作不當,容易被反咬“構陷兄弟”。
她之前信裏寫的“勿辯勿爭,父在觀心”,太子能領悟多少?
沈知微走到窗邊,看着漸漸沉下的天色。
該做的提示已經做了,該給的信息也給了。接下來,就看太子自己的“演技”和“悟性”了。
這場由皇帝出題、二皇子挖坑、太子答題的“期中考試”,她這個場外指導,能幫的忙有限。
但願這位“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能穩住心態,交出一份至少及格的答卷。
不然,她好不容易搭上的這條“未來皇帝”線,可能就要提前斷掉了。
夜色漸濃,東宮的方向,燈火通明,卻寂靜得反常。
山雨,已經壓到了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