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德。
當這個名字從周萬金的齒縫間擠出時，他整個人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癱軟在保鏢的臂彎裏，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與徹骨的冰寒。
寧舒將他所有的反應盡收眼底，神色沒有半分變化。
因果已明。
剩下的，便是了結。
她沒有再理會那個失魂落魄的億萬富翁，而是重新拿起了那部被她關機的手機。
屏幕亮起，無數的推送與謾罵，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再次蜂擁而至。
【#寧大師滾出直播界#】的詞條，經過一夜的發酵，已經牢牢霸占了熱搜榜第一。
那個黃毛混混的妻子，此刻依舊在直播間裏聲淚俱下地哭訴，憑借着精湛的演技，收割着一波又一波的同情與打賞，直播間人氣已然突破百萬。
一場針對她的，全民參與的審判狂歡，正在上演。
寧舒的指尖，在那些污言穢語上輕輕劃過，最終，點開了鯊魚直播的APP。
她沒有去對線，沒有去澄清。
她只是平靜地，按下了【開啓直播】的按鈕。
然後，她將直播間的標題，改成了八個冰冷而又充滿了挑釁意味的大字。
【在線破邪，眼見爲實】。
做完這一切，她將手機靠在茶幾的杯子上，鏡頭對準自己那張平靜無波的臉，然後撥通了周萬金的電話，按下了免提。
“周總。”
她的聲音，通過電流，清晰地傳到周萬金耳中，也同時傳進了剛剛開啓的直播間裏。
“你想救你兒子，就按我說的做。”
“現在，回家，開啓視頻通話。”
“全程，不要掛斷。”
……
寧舒的直播間，在她開播的瞬間，便涌入了數以萬計的人流。
黑粉、水軍、被煽動的路人，還有那些心存疑慮的粉絲，將小小的直播間擠得水泄不通。
【來了來了！縮頭烏龜終於敢出來了！】
【怎麼？錢賺夠了，出來洗白了？晚了！】
【在線破邪？笑死我了，這是要表演什麼新劇本？跳大神嗎？】
【昨天那個可憐的孕婦姐姐還在醫院呢！你還有臉出來直播？】
【大師……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但你至少解釋一下啊！】
彈幕裏，嘲諷與咒罵，幾乎淹沒了整個屏幕。
寧舒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幾分鍾後，一個視頻通話的請求彈了出來。
是周萬金。
寧舒點了接通，一個分屏畫面，出現在所有觀衆眼前。
一邊，是寧舒那張蒼白秀美，平靜得近乎詭異的臉。
另一邊，則是一個裝修得金碧輝煌，堪比宮殿的別墅客廳。周萬金正舉着手機，滿臉焦急地站在客廳中央，他身後不遠處，就是那間被改造成了頂級ICU的臥室。
【我靠！這是誰家？也太有錢了吧！】
【這老頭誰啊？寧大師請來的新演員嗎？演技看着不錯，一臉便秘的樣子。】
【等一下，這人……好像是雲城首富周萬金？！我在財經雜志上見過他！】
【什麼？！周萬金？！開什麼玩笑，他怎麼會跟這種神棍主播混在一起？】
觀衆們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寧舒那清冷的聲音，已經通過直播，響徹在別墅的客廳裏。
“去，取一碗清水，三支紅燭，一撮朱砂。”
她的指令簡潔，不帶任何感情。
周萬金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像個聽話的小學生，手忙腳亂地讓保姆將東西備齊，按照寧舒的指示，在客廳中央那張昂貴的梨花木茶幾上，擺開了一個簡陋得有些可笑的法壇。
【噗——就這？清水蠟燭？我還以爲要擺什麼八卦陣呢，這也太不專業了吧！】
【笑死，這道具組也太敷衍了，能不能走點心？】
【周總是不是被人騙了啊？這看着也太像封建迷信的詐騙現場了。】
直播間的嘲諷聲，達到了一個新的高潮。
所有人都把這當成了一場拙劣的、爲了洗白而上演的鬧劇。
寧舒沒有理會外界的任何聲音。
她的視線，穿過冰冷的屏幕，落在了周萬金手中的那個紫檀木錦盒上。
“把盒子打開，放在法壇中央。”
周萬金依言照做。
當那塊青白色的古玉暴露在鏡頭前時，寧舒的雙眼，緩緩閉上。
再睜開時，那雙幽深的瞳孔裏，仿佛有萬千星辰在其中生滅，一股無形的、磅礴的氣勢，從她那單薄的身體裏，轟然散開！
她端坐在地毯上，雙手在胸前，結出一個玄奧而古樸的法印。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九字真言，從她口中緩緩吐出。
那不是普通的念誦。
每一個字，都仿佛帶着千鈞之力，蘊含着天地間最本源的法則，通過網絡，通過電流，跨越空間的阻隔，重重地，轟擊在周萬金家裏的那方法壇之上！
直播間的所有觀衆，在這一刻，都感覺自己的耳機裏，傳來了一陣奇異的嗡鳴！
那聲音，仿佛來自遠古的洪鍾，又像是神魔的低語，讓他們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頭皮陣陣發麻！
下一秒！
讓所有人都畢生難忘的一幕，發生了！
在千萬人的注視下，周萬金家裏的那個直播鏡頭中——
那三支原本靜靜燃燒的紅燭，火苗猛地向上竄起半尺多高，發出“噼啪”的爆響！
那碗清澈見底的清水，竟無風起浪，水面劇烈地翻滾起來，仿佛被煮沸了一般！
而位於法壇中央的那塊古玉——
“嗡——”
它發出了一聲尖銳的蜂鳴，整個玉身都開始劇烈地顫動！
一縷縷肉眼可見的【黑氣】，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從古玉的縫隙中瘋狂地鑽了出來！
【臥槽！！！！】
【那是什麼！是黑色的煙嗎？！不！不對！那東西在動！】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我不是在做夢吧！蠟燭！水！還有那個玉！都動了！】
【特效！這絕對是特效！現在的直播特效已經做得這麼逼真了嗎？！】
【放你媽的屁！你家特效能把周首富嚇得屁滾尿流？！你們看他的臉！】
所有人的視線，都下意識地轉向了周萬金。
只見這位商界大佬，早已嚇得癱倒在地，臉上血色盡褪，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縮成了針尖大小，身體抖得像篩糠一樣，指着那塊古玉，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演技……太逼真了！
不！
這根本就不是演技！
直播間裏，那鋪天蓋地的嘲諷彈幕，在這一刻，詭異地停滯了。
成千上萬的觀衆，死死地盯着屏幕，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一種名爲【恐懼】的情緒，像是瘟疫，通過小小的屏幕，瘋狂蔓延！
黑氣，越來越多，越來越濃。
它們在空中盤旋、交織，漸漸地，凝聚成了一個模糊的、扭曲的、極度痛苦的【人形輪廓】！
那輪廓，像是一個蜷縮着的孩童，它仰起頭，張開那不成形狀的嘴，對着鏡頭，發出了一陣無聲的、淒厲的嘶吼！
“滋啦——”
直播畫面，在這一刻，出現了劇烈的電磁幹擾！
刺耳的電流聲，伴隨着雪花般的噪點，瘋狂地閃爍起來！
【鬼啊！！！】
【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是個人影！是個孩子的影子！】
【媽呀！我再也不說封建迷信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寧大師救命！寧大師牛逼！！！】
【之前罵大師的黑子呢？都死哪去了？出來走兩步啊！】
彈幕，徹底瘋了！
從嘲諷，到震驚，再到此刻的驚駭與崇拜，僅僅只用了不到三分鍾！
這比任何解釋，任何澄清，都來得更加直接，更加震撼！
這就是眼見爲實！
然而，那邪祟的反撲，才剛剛開始。
那道由黑氣凝聚而成的人影，似乎被寧舒的法咒激怒了。
它發出一聲更加尖銳的咆哮，放棄了對法壇的攻擊，竟是猛地調轉方向，化作一道漆黑的利箭，隔着虛無的網絡，朝着寧舒的那個直播鏡頭，狠狠地撞了過來！
它要反噬施法者！
這一刻，所有觀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眼睜睜地看着那道黑影，穿透了周萬金的鏡頭，瞬間出現在了寧舒的直播間裏，帶着滔天的怨氣與陰煞，撲向了那個盤膝而坐的單薄身影！
寧舒的臉色，依舊平靜。
面對這凶戾至極的反撲，她沒有半分退縮。
那雙幽深的眼眸中，反而閃過一抹冰冷的厲色。
她結印的雙手，猛然加速，法印變幻，一股更加磅礴浩瀚的靈力，從她體內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
“破！”
她薄唇輕啓，只吐出了一個字。
那聲音，如煌煌天威，如神明敕令！
黑影與那無形的音浪，在鏡頭前，轟然相撞！
“砰——！”
一聲巨響，仿佛在所有人的靈魂深處炸開！
寧舒的直播畫面，瞬間變成了一片刺眼的白光！
當畫面再次恢復時。
那道猙獰的黑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周萬金家裏的那塊古玉，表面的光澤瞬間黯淡下去，玉身上，更是“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贏了？
大師贏了！
直播間的觀衆，剛想歡呼。
鏡頭，卻緩緩地給到了寧舒的臉上。
她依舊盤膝坐在那裏，身形筆直，宛如山巔青鬆。
只是，她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了幾分。
一縷殷紅的鮮血，順着她那蒼白的唇角，緩緩地，流淌了下來。
她受傷了。
爲了隔空擊潰那道邪祟，她竟也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大師！】
【大師你流血了！你怎麼樣了？！】
【天哪！那東西竟然能傷到大師！太可怕了！】
【心疼死我了！嗚嗚嗚……】
直播間裏，瞬間被滿屏的心疼與擔憂所覆蓋。
再也沒有人質疑，再也沒有人謾罵。
所有人都親眼見證了這場驚心動魄的鬥法，也親眼看到了寧舒爲了救人，不惜損耗自身。
寧舒緩緩抬起手，用拇指，輕輕抹去了嘴角的血跡。
她抬起頭，視線仿佛穿透了鏡頭，落在了那塊已經龜縮回古玉中的邪祟之上。
然後，她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令人膽寒的殺伐之意。
“敬酒不吃，吃罰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