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卿對着銅鏡裏的自己翻了個白眼，那身石榴紅的婚服勒得她快成了填餡的粽子。裁縫師傅縮在角落，手裏的軟尺像條受驚的蛇，隨着蘇雲裳的眼神左右搖擺。
“妹妹這腰是不是又粗了些？” 蘇雲裳捏着帕子掩嘴笑，金步搖在鬢角晃得人眼暈，“前兒量的時候還鬆快着呢，難不成是這幾日醬肘子吃多了？”
“姐姐倒是提醒我了。” 蘇晚卿猛地吸氣，胸膛起起伏伏像揣了只兔子，“昨兒世子爺賞的醬肘子確實香，不像某些人，空有副好皮囊，連口熱乎的都吃不上。”
阿阮在旁邊憋笑，手裏捧着的茶水晃出半盞。她瞅着那婚服的腰圍，分明比前日量的尺寸窄了半寸，針腳處還留着倉促改裁的線頭 —— 蘇雲裳準是趁着蘇晚卿去給老夫人請安時，偷偷讓裁縫動了手腳。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蘇雲裳故作焦急地擰着帕子，“離吉時就剩三日了，難不成要妹妹這幾日餓肚子？”
“餓肚子倒不必。” 蘇晚卿突然叉腰，婚服的盤扣 “嘣” 地彈開，正打在銅鏡上，“我看是裁縫師傅眼神不濟，把尺寸記成姐姐的了。也是，畢竟姐姐的腰，怕是勒得更緊些。”
裁縫師傅 “哎喲” 一聲蹲下去撿盤扣，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偷瞄蘇雲裳的臉色，果然見那美人臉漲得像熟透的蝦子 —— 蘇雲裳爲了保持纖腰，每日只敢喝兩碗燕窩粥，這話算是戳到了痛處。
“你胡說什麼！” 蘇雲裳把繡繃往桌上一拍，絲線纏成了亂麻，“我看你就是不想嫁，故意找由頭！”
“姐姐這話說的。” 蘇晚卿突然捂着心口咳嗽，聲音軟得像棉花糖，“能嫁入侯府是我的福氣，只是這衣裳若穿不上，傳出去倒顯得侯府苛待未來少夫人，讓世子爺臉上無光不是？”
她話音剛落，院外就傳來腳步聲。沈硯披着件石青鑲金邊的披風，手裏把玩着枚白玉扳指，身後跟着的小廝捧着個食盒，飄出陣陣甜香。
“世子爺來得正好！” 蘇雲裳立刻換了副笑臉，迎上去時裙擺掃過門檻，差點絆倒自己，“晚卿正鬧脾氣呢，說婚服不合身。”
沈硯的目光越過她，落在蘇晚卿身上。那石榴紅的婚服緊緊裹着少女纖細的身子，領口勒得她脖頸泛紅，像只被捆住翅膀的小雀兒。他指尖在扳指上轉了兩圈，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哦？哪裏不合身？” 他踱步過去，指尖輕輕捏住婚服的腰線，“我瞧着挺合適，就是……”
他突然伸手一扯，那被偷偷縫緊的側縫 “刺啦” 裂開道口子，露出裏面月白的中衣。蘇晚卿嚇得捂住衣襟，瞪他的眼神像只炸毛的貓。
“就是裁縫的手藝糙了些。” 沈硯慢悠悠地收回手，指縫裏還夾着根斷裂的紅線，“蘇小姐，這衣裳是穿給我看的，你若不舒服，我自然不依。”
蘇雲裳的臉瞬間白了。她沒想到沈硯竟會親自上手驗看，那裂開的口子明晃晃地暴露了動過手腳的痕跡，連縮在角落的裁縫都開始發抖。
“這…… 這定是裁縫弄錯了！” 柳氏不知何時也來了，手裏還捏着串念佛珠，“我這就讓他重做！”
“重做倒不必。” 沈硯從食盒裏拎出塊桂花糕，遞到蘇晚卿嘴邊，“我讓人帶了新的衣料，比這石榴紅襯膚色。”
蘇晚卿叼着桂花糕，眼睛瞪得溜圓。那食盒裏竟擺着七八件衣裳，有雨過天青的杭綢，有撒花軟緞的粉綾，每件都繡着精致的纏枝紋，比身上這件不知好多少倍。
“世子爺費心了。” 柳氏的念佛珠轉得飛快，聲音卻發飄，“只是婚服講究喜慶，還是紅色妥當。”
“我夫人穿什麼顏色，什麼顏色就妥當。” 沈硯突然伸手，幫蘇晚卿拂去嘴角的糕屑，指尖擦過她的下巴時，故意停頓了半分，“何況，我瞧着她穿月白最好看，像……”
他拖長了調子，目光落在蘇晚卿腕間的胎記上，那裏被衣袖遮着，只露出點淡粉色的邊角。
“像偷喝了桂花酒的小兔子。” 他最終笑道，聲音裏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溫柔。
蘇晚卿的臉 “騰” 地紅了。她嚼着桂花糕，含糊不清地嘟囔：“誰是兔子……”
“自然是你。” 沈硯轉身看向瑟瑟發抖的裁縫，“這衣裳你若改不好，就不必在京都混了。侯府的少夫人，還不至於穿件不合身的衣裳出嫁。”
裁縫 “撲通” 跪在地上，連聲道謝。蘇雲裳站在一旁，手裏的帕子被絞得變了形，卻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 沈硯這話明着是維護蘇晚卿，實則是在打她的臉，連帶着柳氏都垂下了眼皮。
“時辰不早了，我還得回府處理些事。” 沈硯臨走前，突然湊近蘇晚卿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那幾件月白衣裳，是按你昨夜說的尺寸做的。”
蘇晚卿猛地抬頭，正對上他含笑的眼。她這才想起，昨晚跟阿阮抱怨婚服尺寸時，曾說過 “要寬鬆些才好偷吃點心”，沒想到竟被他聽了去。
“你……” 她剛想罵他偷聽，卻見沈硯朝她眨了眨眼，轉身帶着小廝揚長而去，披風的下擺掃過門檻，帶起陣桂花香氣。
柳氏和蘇雲裳走後，阿阮才敢湊過來，指着那堆新衣裳咋舌：“小姐，世子爺這是…… 轉性了？”
蘇晚卿摸着那件月白杭綢，指尖拂過上面繡着的桃花紋，突然哼了一聲：“他是怕我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嫁過去，丟了侯府的臉。”
話雖如此，她卻悄悄把那件裂開的石榴紅婚服扔到了箱底。阿阮看着自家小姐對着月白衣裳傻笑，突然覺得，這侯府的日子，或許也沒那麼難熬。
而此時的侯府書房，沈硯正聽着蕭景行匯報。
“蘇雲裳確實給了裁縫五十兩銀子，讓他把尺寸改小半碼。” 蕭景行喝着茶，笑得像只狐狸，“不過我已經讓人‘提醒’過那裁縫，往後蘇家的活計，他怕是不敢接了。”
沈硯沒說話，指尖在桌案上的婚服圖樣上敲了敲。那圖樣上的尺寸旁，用小字標注着 “按蘇小姐說的，留三分鬆量，方便偷吃”。
“做得好。” 他突然笑了，“對了，讓廚房再備些桂花糕，要甜些的。”
蕭景行挑眉：“世子爺何時愛吃甜食了？”
沈硯拿起那枚刻着桃花的玉佩，對着陽光晃了晃：“不是我吃，是給…… 我那只偷吃的小兔子備着。”
窗外的陽光落在玉佩上，映出淡淡的粉色光暈，像極了蘇晚卿腕間的桃花胎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