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卿正對着那堆月白新衣裳磨牙,就見阿阮踮着腳從月亮門探進來,手裏還攥着塊剛從廚房摸來的綠豆酥。
“小姐,那沈世子又來了!” 阿阮嚼着點心含糊道,“手裏拎着個描金食盒,看那樣子就知道是好東西。”
“他來做什麼?” 蘇晚卿把剛套上的月白杭綢往身上拽了拽,領口的桃花紋蹭得下巴發癢,“難不成是來驗看我有沒有偷偷減肥?”
話音剛落,就見沈硯踩着青石板路晃進來,石青披風掃過廊下的美人蕉,帶起幾片卷曲的黃葉。他手裏的食盒雕着纏枝蓮,一看就價值不菲,偏偏被他拎得像拎着只尋常食盒,指尖還漫不經心地敲着盒蓋。
“蘇小姐這是…… 換新衣裳了?” 沈硯挑眉,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個轉,“月白果然襯你,就是這領口歪了,像只沒睡醒的兔子。”
蘇晚卿伸手去拽領口,指尖卻撞進片溫熱 —— 沈硯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正伸手替她理那歪掉的盤扣。他的指腹帶着點薄繭,擦過她頸側時,像有只小蟲子爬過,癢得她差點跳起來。
“你幹什麼!” 她往後蹦了半步,後腰撞在廊柱上,疼得齜牙咧嘴,“男女授受不親懂不懂?”
“再過三日就是夫妻了,還講這些?” 沈硯打開食盒,一股甜香瞬間漫開來,裏面碼着九層桂花糕,每層都撒着亮晶晶的糖霜,“嚐嚐?我讓廚房加了蜜,比昨日的更甜些。”
蘇晚卿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盯着那糕點不動了。她自小就愛甜食,尤其抵不住桂花的香氣,喉結不自覺地動了動,偏又要端着架子:“誰知道裏面有沒有加料?萬一你想毒死我,好另娶你那心心念念的蘇大小姐……”
“哦?” 沈硯捏起塊糕點湊到她嘴邊,指尖離她唇瓣不過半寸,“蘇大小姐的手藝我可不敢領教。前日她給老夫人送的杏仁酥,據說讓三只京巴犬吐了一下午。”
蘇晚卿 “噗嗤” 笑出聲,剛張開嘴想咬,又猛地偏頭躲開:“你少來這套!定是想拿甜食收買我,讓我乖乖待在這‘牢籠’裏任你擺布。”
“這話說的。” 沈硯把糕點塞進自己嘴裏,慢悠悠地嚼着,“侯府的點心,難道還比不上你藏在床板下的那些蜜餞?我昨兒好像聽見蘇小姐跟阿阮念叨,說侯府的廚房連芝麻酥都做不地道。”
蘇晚卿的臉 “騰” 地紅了。昨夜她確實跟阿阮抱怨過,還說等逃出去要先去城南老字號買三斤芝麻酥,沒想到竟被這狗鼻子聽見了。
“你偷聽我說話!” 她攥着拳頭往他身上捶,卻被他伸手攥住手腕。他的掌心溫熱,正好覆在她腕間的桃花胎記上,那處肌膚突然像被炭火燎了下,燙得她猛地縮回手。
沈硯的目光在她泛紅的手腕上頓了頓,眼底閃過絲極淡的笑意,快得像掠過水面的蜻蜓:“我只是路過,誰讓蘇小姐的嗓門比戲樓裏的花旦還亮?”
阿阮在旁邊看得直樂,偷偷拽了拽蘇晚卿的衣袖:“小姐,嚐嚐嘛,聞着就香。”
蘇晚卿瞪了她一眼,卻見沈硯已經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自己撿了塊糕點慢條斯理地吃起來。陽光透過芭蕉葉落在他臉上,把他眼尾的笑紋都染成了金色,竟比那撒了糖霜的糕點還晃眼。
“不吃拉倒。” 沈硯挑眉,又拿起塊往嘴裏送,“反正這京城裏,想吃我侯府桂花糕的姑娘能從朱雀門排到永定河。”
“誰說我不吃!” 蘇晚卿被他激得伸手搶過食盒,抓起塊就往嘴裏塞。桂花的甜混着米糕的軟,在舌尖化開時,她舒服得差點眯起眼 —— 這沈硯看着不務正業,挑點心的眼光倒是不錯。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沈硯從懷裏摸出塊素色帕子遞過來,“看你這吃相,倒像幾百年沒見過糕點似的。”
“要你管。” 蘇晚卿叼着糕點含混道,手裏卻誠實地又抓起一塊,“說吧,到底想幹嘛?總不能是專門來給我送點心的。”
“確實有事。” 沈硯突然俯身,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他說話時的氣息掃過她的耳廓,帶着點桂花糕的甜香,“聽說蘇小姐昨日跟裁縫師傅說,想在婚服裏縫個暗袋?”
蘇晚卿手裏的糕點 “啪嗒” 掉在地上。她確實跟阿阮嘀咕過,想在婚服裏縫個能藏碎銀的暗袋,萬一逃婚時能用得上,這事怎麼又被他知道了?
“你…… 你派人監視我?” 她後退兩步,指着他的鼻子直抖,“沈硯你太過分了!”
“我只是怕蘇小姐又想不開鑽狗洞。” 沈硯彎腰撿起地上的糕點扔進旁邊的花叢,動作自然得像在自家院子,“那暗袋我讓人給你縫好了,比你想的還大些,能裝下兩錠銀子呢。”
蘇晚卿這下是真懵了。她看着沈硯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突然覺得這人像只揣着明白裝糊塗的狐狸 —— 他分明什麼都知道,偏要故意逗她,看她炸毛的樣子。
“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氣鼓鼓地叉腰,月白袖子滑下來,露出腕間淡粉色的桃花胎記,“我告訴你,別以爲幾塊糕點就能收買我!等我找到機會,照樣會……”
“照樣會逃婚?” 沈硯接話接得飛快,還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蘇小姐不妨想想,你那小金庫還在我手裏呢。若是逃了婚,難道要背着包袱在江湖上流浪,靠賣藝換芝麻酥吃?”
這話正戳中蘇晚卿的痛處。她攢那小金庫本就是爲了逃婚之後能逍遙快活,被他這麼一說,頓時像被扎破的皮球,蔫蔫地耷拉下肩膀。
阿阮在旁邊看得直樂,湊到蘇晚卿耳邊小聲說:“小姐,我瞧着世子爺對您上心着呢。哪有未過門的姑爺,還管姑娘家暗袋縫多大的?”
“上心個屁!” 蘇晚卿嘴上罵着,卻抓起塊桂花糕塞進嘴裏,含糊道,“他就是怕我跑了,丟他們侯府的臉。”
沈硯像是沒聽見她的嘟囔,從食盒底層摸出個小紙包遞過來:“這個給你。”
蘇晚卿打開一看,裏面竟是包芝麻酥,還是城南老字號的那種,外面裹着層綿白糖,一看就甜得齁人。
“你怎麼知道……” 她抬頭時正對上沈硯的眼,他眼底盛着點細碎的光,像把揉碎的星星撒在了裏面。
“猜的。” 沈硯轉身往月亮門走,披風掃過石階時,留下句輕飄飄的話,“三日後來接你時,我會多帶些芝麻酥。”
蘇晚卿捏着那包芝麻酥站在原地,看他的披風消失在拐角,突然覺得手腕上的桃花胎記又開始發燙。阿阮湊過來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姐,你臉怎麼紅了?”
“熱的!” 蘇晚卿把芝麻酥往懷裏一揣,轉身就往屋裏走,月白裙擺掃過石桌上的食盒,帶起幾片散落的桂花,“還不趕緊把這些糕點收起來,被嫡母看見又要念叨!”
阿阮笑眯眯地收拾着食盒,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搖了搖頭。誰不知道這院子裏的合歡樹都快落光了葉子,哪來的熱?
而剛走出月亮門的沈硯,正對着廊下的蕭景行挑眉。
“世子爺這招‘投食計’,看來是成了?” 蕭景行晃着把折扇,笑得像只偷腥的貓,“方才我在牆根聽着,某位小姐的笑聲差點把瓦都震下來。”
沈硯摸出塊手帕擦了擦指尖的糖霜,上面還沾着點桂花碎屑。他想起方才蘇晚卿叼着糕點瞪他的樣子,像只偷吃到雞的小狐狸,眼底不由得漫開層笑意。
“不過是塊糕點罷了。” 他往府外走,披風掀起的風裏,帶着點若有似無的甜香,“三日之後,還有更大的驚喜等着她呢。”
蕭景行望着他的背影咂嘴,晃了晃手裏的折扇。誰不知道沈世子嘴裏的 “驚喜”,往往都藏着能讓蘇小姐跳腳的小心機?看來這侯府往後的日子,怕是再難清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