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的車門“砰”的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所有的喧囂和目光。
車廂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煙草味,混雜着薄妄身上獨有的冷冽氣息。
蘇尤梨一上車就迫不及待地趴到車窗邊,興致勃勃地看着百貨大樓門口那片混亂。
柳玉芬癱在地上,蘇寶珠手足無措地尖叫,保衛科的人圍着她們亂成一團。
真是……大快人心!
“好看嗎?”
一道冰冷的帶着一絲嘲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蘇尤梨回頭,對上了薄妄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他不知何時已經掐滅了煙,正靠在座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那眼神像在看一只玩弄獵物於股掌之間後正得意洋洋的小狐狸。
蘇尤梨心頭一跳,立刻收起了臉上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她坐直了身子,換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癟着嘴,眼眶紅紅地看着薄妄。
“你都看到了?”
薄妄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何止是看到了。
從她進百貨大樓的那一刻起,他的人就沒離開過。
她怎麼一步步引誘獵物上鉤,怎麼示弱,怎麼演戲,他看得一清二楚。
這個女人天生就是個演員。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惡毒?”
蘇尤梨低下頭,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她攪動着衣角,像個做錯了事等待審判的孩子。
車廂裏一片寂靜。
只有發動機輕微的轟鳴聲。
蘇尤梨的心一點點地往下沉。
她不知道薄妄會怎麼看她。
會不會覺得她心機深沉,手段卑劣?
會不會……厭棄她?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只寬大的手掌落在了她的頭頂。
然後用力地揉了揉。
那動作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粗魯和縱容。
“惡毒?”薄妄嗤笑一聲,那聲音低沉沙啞,帶着一絲玩味,“你這點手段跟過家家似的,也配叫惡毒?”
蘇尤梨猛地抬起頭,錯愕地看着他。
他不覺得她惡毒?
“那……那你……”
她有些結巴,不知道該說什麼。
薄妄收回手,身體往後一靠,重新點上了一根煙。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霧模糊了他冷硬的面部線條。
“下次再演這種戲,記得把戲做足了。”
他淡淡地開口,語氣裏聽不出什麼情緒。
“一巴掌扇過去,哭得再大聲點,直接躺地上撒潑打滾,懂嗎?”
“讓所有人都看到她們是怎麼欺負你的,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最好能上報紙。”
“要讓她們永無翻身之日。”
蘇尤梨徹底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非但沒有責怪她,竟然還在教她怎麼把事情鬧得更大?
這是什麼操作?
“你……你不生氣?”蘇尤梨小心翼翼地問。
“我生什麼氣?”薄妄瞥了她一眼,眼神裏帶着一絲“你是不是傻”的嫌棄。
“你是我薄妄的女人,她們欺負你就是打我的臉。”
“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負。”
“別人要是敢動你一根手指頭,我就剁了他們的手。”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但話裏的內容卻充滿了血腥的暴戾和不講道理的偏袒。
這是一種瘋批式的寵溺。
蘇尤梨的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一股奇異的暖流從心底深處涌了上來,瞬間沖散了剛才所有的不安和恐懼。
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在利用她解身上的“毒”。
她也知道她是在利用這個男人復仇。
他們之間是一場赤裸裸的交易。
可是,在這一刻,她卻貪戀上了這種被他毫無道理護在身後的感覺。
就像漂泊了許久的孤舟,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停靠的港灣。
哪怕這個港灣風高浪急,暗流洶涌。
蘇尤梨吸了吸鼻子,那股酸澀的感覺又涌了上來。
這一次不是演的。
她鬼使神差地挪動身子,湊到了薄妄的身邊。
然後學着安安的樣子,把頭埋在了他的腿上。
男人的軍褲布料粗糙,帶着淡淡的煙草味和陽光的味道。
很安心。
薄妄的身體僵了一下。
他低頭看着趴在自己腿上,像只小貓一樣蜷縮着身子的女人。
她的頭發很軟,帶着一股洗發膏的清香。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小巧的微微泛紅的耳垂。
心底那股被他強行壓下去的躁動又一次蠢蠢欲動起來。
“幹什麼?”他的聲音嘶啞了幾分。
“沒夠。”蘇尤梨悶悶的聲音從他腿間傳來。
“什麼沒夠?”
“今天的戲,沒演夠。”
蘇尤梨抬起頭,那雙水汽氤氳的狐狸眼亮得驚人。
“我不要她們只是丟臉,只是被人指指點點。”
她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孩子氣的執拗和刻骨的恨意。
“我要她們跪下來求我。”
“我要她們把我當年受過的苦,千倍百倍地還回來!”
薄妄看着她那張因爲激動而泛紅的小臉,看着她眼裏燃燒的復仇火焰。
他非但沒有覺得厭煩,反而覺得賞心悅目。
他喜歡她這副充滿了生命力、張牙舞爪的模樣。
比那些溫順聽話的大家閨秀有趣多了。
薄妄修長的手指夾着煙,輕輕彈了彈煙灰。
車窗外的光影在他深邃的眸子裏明明滅滅。
許久。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森然的笑。
那笑容像極了鎖定獵物後即將展開殺戮的野獸。
“好。”
他只說了一個字。
然後他低下頭,湊到她的耳邊,用那帶着灼熱氣息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說道:“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