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裴仰羨照例上朝,沒讓馬車送兩遍。
晨起時,把雲荔也叫醒了。
她睡懵,坐在床邊,差點直接摔下去。
裴仰羨一把扶住她,微眯了下眼。
雲荔趕緊站起身,獻殷勤說:“殿下,妾身替您梳頭。”
“不用。”他直接拒絕,過了會兒,有專門的侍女進來同時伺候。
裴仰羨的朝服掛在一旁,雖然不是帝王穿的黃色,雲荔卻覺得他穿着紫袍時,帝王氣快溢出來了。
她不敢亂講,只自己在心裏琢磨。
難道,裴仰羨是前朝遺落的某個小皇子?
侍女們有序給她梳妝打扮。
腦袋上戴什麼,衣服穿什麼,她從來都不插手。
等回過神,她發現自己今天身上衣裙是鵝黃色的。
跟之前在宮裏的風格不太一樣。
就好像......又回到了未出嫁前。
回神時,她發現裴仰羨正看着自己。以爲做錯什麼事了,趕緊一臉賣乖地過去,“殿下。”
他拂袖,起身往外走。
“殿下,不用早膳麼?”
“......”怎麼滿腦子都是吃。
流風在後面小聲說:“殿下已經命人在太極宮備下。”
一聽到這句話,她皺着的小眉毛立刻舒展開。
配合上今日這身明媚的打扮,裴仰羨心中罕見地冒出了個誇人的詞:可愛。
這個念頭浮上腦海時,他的神色較以前柔和了些。
可當馬車進入宮中,他便又恢復回那副淡漠死板的模樣。
“......”
雲荔只當跟着裴仰羨出宮一趟,沒仔細深究爲何突然要出宮,他王府中的血腥氣從何而來。
她覺得這不是她該知道的事,對自己的認知十分明確。
太極宮門前將人放下,裴仰羨又這麼招搖地一路前往乾清宮。
宮中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不能乘馬車。
一路上的宮女太監遠遠看到有馬匹,膝蓋就先軟着跪下來。
等人在拐角前消失,他們才鬆口氣,緩緩站起身。
...
雲荔在太極宮中享用着比醉仙居好吃一萬倍的糕點,整個人活蹦亂跳的,絲毫不遮掩臉上的笑意。
流風就這樣站在旁邊靜靜看着她,眼中也沾染上溫度。
如此明媚的女子,她已經許久未見過。
從見到雲荔的第一眼起,流風就時常對她偏愛些。
若放到以前,她才懶得同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費口舌。
可她會提醒雲荔怎麼做、怎麼說,甚至偶爾裴仰羨給她挖坑,流風都會逾越地替她說兩句。
因爲這事兒,她還在王府挨了罰。
興許,是因爲雲荔很像那個人。
流風徑自想着,看到雲荔被噎着,趕忙上前給她倒茶。
她用力拍雲荔後背,好不容易才緩過來。臉色漲紅,嘴唇也因此充滿血色。
“娘娘,仔細着吃。”她提醒完,又默默退回到旁邊。
等殿下下朝,他回宮用早膳。看到雲荔剛起身,出聲讓她坐下。
“?”
裴仰羨還在和輕雲交代事情,雲荔總覺得自己不該在這裏。
走又走不得,聽着聽着,突然聽到輕雲提到了自己。
說昨日下午,儲秀宮連修儀的太監想來找娘娘,屬下已將其斬首。
雲荔:???
她沒聽錯吧。
雲荔很快匹配上所有信息,連修儀就是那位禮部尚書之女。她急着來見自己,恐是聽旁人說後宮的事是她在管。
派個太監來求見,就這麼被砍頭了?
關鍵是輕雲和裴仰羨都不覺得這有問題,輕描淡寫掠過此事,轉而跳到另一件事上。
“王府裏那人留着沒用了,料理掉。”
“是!”
輕雲隨即出門,氣勢洶洶。
走在路上,旁人一樣很怕他,像懼怕裴仰羨一樣。
大家都知道,輕雲是攝政王身邊最鋒利的刀。手起刀落,從不手軟。
輕雲走後,緊接着流風開始匯報她的事。
“昨夜陛下留宿鍾粹宮,季賢妃溫婉賢良,教陛下奏了一夜琴。”
裴仰羨不知在想什麼,過了會兒才點頭。
“劉太後今晨在永壽宮強行砸鎖,手下的侍衛沒把握好分寸,將人帶回去時弄斷了她的手腕,太醫已經看過了,需靜養。”
裴仰羨沒打斷她,慢條斯理地夾起一塊糕點,目光瞟到旁邊無所事事又心事重重的人。
“還有麼?”他問流風。
流風:“聽近侍說,陛下有意將太後送去華青寺靜養。”
裴仰羨神色平常,“如今這位陛下比你我想得心思深沉。眼下還不是時候,永壽宮的人給本王看緊了。”
流風躬身:“是!”
裴仰羨的兩個部下都離開,他用完早膳,準備去書房批沒看完的奏折。
起身時,雲荔還坐在原地發愣。
等裴仰羨走到門前,才聽到他明確地給了個指令,“跟上。”
“是。”她這才起身服從命令。
裴仰羨:......
上次給他遞上選妃名單時,她到過一次這間書房。
裴仰羨不像她看的古裝劇裏的潔癖男主,侍女、屬下是可以進入他的辦公空間的。
只是,如果有人碰了不該碰的東西,被發現後就小命不保了。
“殿下,妾身需要做什麼?”
他將幾根筆丟進潔白的玉碗中,凝固的墨瞬間化開,將透明的水染成深灰色。
“研墨即可。”
雲荔哦了一聲,從旁邊搬來一張椅子。
卷起袖子,認真開始爲裴殿下效勞。
裴仰羨看了她一眼。
硯台在右邊,她很會爲自己着想,還知道坐着研墨。窗口開着,正好能看到後院中伸下來的一樹玉蘭花。
——這是太極宮中爲數不多的植被之一,被他栽種在無人經過的地方,每日專人澆灌。
陽光從她的身後打來,映亮了她半邊側臉。
雲荔在丞相府過得不好,原本剛入宮時她瘦得臉頰微微內凹,才來一段時間,面部線條已經變得流暢許多。
加上有珠光寶氣加持,她整個人都透露着一股令人感到舒適的生命力。
雲荔並非平平無奇之輩,之所以在世家女子中不出衆,無非是被嫡庶區別對待。
裴仰羨覺得,她長得比雲雅順眼多了。
想到雲雅,他想起來一件事。
提起一根紫毫,筆尖沾了點墨,懸停在奏折上方遲遲不落。
“這兩日,徐墨陽被雲崇嶺舉薦去北境鎮北軍,即日快馬啓程。”
“此事,你可知曉?”
裴仰羨的雙眼緊緊盯着雲荔,試圖找到她臉上一絲一毫的破綻。
結果雲荔只是驚訝地瞪大眼。
“他果真像夢裏那般要去投軍麼......”
她渾身透着一股不諳世事的天真淳樸,輕笑着問裴仰羨:“殿下,你說他學會騎馬了嗎?會不會又從馬背上摔下來。”
裴仰羨收回視線,盯着折子上連連破城的捷報,眉宇卻沾了冷意,像被揉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