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門“咔噠”一聲合上。
門外咖啡廳的喧囂，被徹底隔絕。
空間安靜下來，那根緊繃的弦，似乎也隨之鬆動。
“我先去洗澡。“
蘇清月冷淡地開口，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想洗掉沾染了一下午的煩躁氣息。
她沒再看林凡，轉身走向主臥。
林凡脫下外套，卷起袖子，走進廚房。
冰箱裏，是中午新買的食材，番茄飽滿，雞蛋圓潤。
在蘇家三年，他早已習慣用一頓飯來消化生活裏的所有波瀾。
廚房裏很快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水流沖刷。
刀鋒與砧板清脆的碰撞。
熱油“滋”的一聲，爆出香氣。
半小時後。
浴室的門“咔噠”一聲打開。
蘇清月走了出來。
她只裹着一件白色浴袍，腰帶鬆垮地系着，露出大片鎖骨。
溼漉漉的黑發還在滴水，水珠順着脖頸滑落，消失在衣襟深處。
她褪去了白日裏所有的鋒利，整個人被溫熱的水汽包裹，散發出沐浴露的香氣。
林凡剛把切好的番茄倒進鍋裏，油鍋瞬間滋啦作響。
他一回頭，便看見了這幅畫面。
手裏的鍋鏟，停在了半空。
蘇清月沒有去客廳，而是徑直朝他走來。
她停在廚房門口，將手裏的吹風機遞到他面前，插頭還拖在地上。
“手。”
她吐出一個字，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不容反駁的意味。
林凡關了灶火，手上還沾着水，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
“吹幹。”
蘇清月又加了兩個字，吹風機往前送了送。
她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清冷，又帶着某種執拗。
林凡沉默地看着她。
他終於確認，咖啡廳的強勢宣告不是結束。
是開始。
他用毛巾擦幹手，接過了那個吹風機，插上廚房牆壁的插座。
“嗡——”
暖風啓動的聲音，瞬間填滿了這個小小的空間。
蘇清月沒有去沙發，而是拉過一張餐椅，背對着他坐下。
林凡站在她身後。
溫熱的風從他指間流出，拂過她烏黑的發絲。
洗發水的清香混合着她溫熱的體溫，霸道地鑽進他的鼻腔。
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會觸碰到她的發根，偶爾還會擦過她溫熱的耳廓，和那片極爲敏感的後頸。
每一次不經意的觸碰，都讓蘇清月挺直的脊背，發生一陣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輕顫。
她看似平靜地坐着。
林凡卻能清晰地看到，她浴袍下裸露的肩頸皮膚，正從瓷白色，一點點泛起誘人的淺粉。
這算什麼？
風險評估？
還是雇主對“資產”的日常維護？
林凡扯了扯嘴角，這屆雇主，未免也太盡責了點。
他收斂心神，將這當成一項必須完成的工作。
幾分鍾後，頭發半幹。
他關掉吹風機。
“好了。”
“嗯。”
蘇清月站起身，徑直走向餐桌。
兩菜一湯很快上桌，家常，卻熱氣騰騰。
兩人沉默地吃着飯。
就在林凡以爲這頓飯會在這種奇異的安靜中結束時，蘇清月忽然開口。
她的聲音很輕，還帶着一絲被熱風吹過的沙啞。
“湯，很好喝。”
林凡動作一頓，隨即，一絲笑意在他唇角漾開，“好喝，那就多喝點。”
……
與此同時。
蘇家莊園。
一輛白色賓利緩緩駛入，停在主宅門前。
蘇清雪推開車門，踩着高跟鞋，滿身疲憊地走進客廳。
她還沒來得及換鞋，一個抱枕便裹着風，迎面砸來。
蘇清雪下意識偏頭躲開。
抱枕擦着她的臉頰飛過，重重落在身後的玄關櫃上。
客廳主位上，蘇夫人胸口劇烈起伏，那張精心保養的臉上布滿陰雲，眼裏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你還知道回來？”
蘇清雪皺起眉頭，將手裏的包丟在沙發上，語氣裏滿是壓抑的煩躁。
“媽，你又發什麼瘋。”
“我發瘋？”
蘇夫人被這三個字徹底點燃。
她猛地站起，幾步沖到蘇清雪面前，手指幾乎戳到她的額頭。
“蘇清雪，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我今天的老臉，都被你和你三妹，丟到太平洋去了。”
蘇清雪心裏咯噔一下，還沒有從工作中的疲憊回過神來，“我做什麼了？”
“你做什麼了？你還有臉問。”
蘇夫人氣得口不擇言，“林凡呢？我問你，林凡呢！”
“當初是你非要離婚，把人往外推。現在好了，人剛走，你妹妹把他當成寶撿回去了，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跟她串通好了，合起夥來打我的臉？”
蘇清雪的身體，瞬間僵住。
王秘書下午匯報的那些話，在她腦子裏炸開。
她原本以爲那是添油加醋，可現在從母親嘴裏說出來，事實顯然比她想象的更失控。
蘇清月......真的當衆搶人了？
“我沒有。”
她的聲音透着寒意。
“你沒有？”
蘇夫人根本不信，“我告訴你蘇清雪，林凡那孩子，我看了三年。他是什麼人品，我比你清楚，比你身邊那些戴着假面具的青年才俊強一萬倍。”
“你不要，有的是人搶着要。”
“我今天好心好意給他介紹個好姑娘，算是全了我們蘇家的情分。你妹妹倒好，直接上來宣告主權，這叫什麼事。”
蘇夫人的話，字字句句，都像尖銳的釘子，狠狠扎進蘇清雪的心裏。
“夠了！”
蘇清雪終於無法忍受，聲音陡然拔高，“那是他的事，他想跟誰在一起，都跟我沒關系。”
“好，好一個沒關系。”
蘇夫人怒極反笑，“你以爲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你不就是嫌他沒本事，給你丟人嗎？”
“行啊，我現在就給你找個有本事的。”
“天宇集團的張總，人家早就對你有意思，家世背景哪點配不上你？改天我就安排你們見面。”
“我不想見。”
蘇清雪想也不想就拒絕。
她現在聽到“相親”、“見面”這些詞，只覺得無比刺耳。
“你不想見？這事由不得你！”
蘇夫人態度強硬，“蘇清雪我告訴你，林凡那樣的男人，你丟了，這輩子都別想再找回來。你就抱着你的驕傲，跟你那些門當戶對的公子哥過去吧！”
說完，蘇夫人再也不看她一眼，轉身怒氣沖沖地上樓。
“砰！”
樓上傳來重重的摔門聲。
偌大的客廳，瞬間只剩下蘇清雪一個人。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剛才那場爭吵抽空了。
腦子裏一片混亂。
林凡。
蘇清月。
相親。
天宇集團張總。
這些人和事擰成一團，讓她頭痛欲裂。
她環顧着這個空曠、冰冷的家。
水晶吊燈的光芒，照亮了每一寸昂貴的家具，卻照不進任何一個溫暖的角落。
這裏，好像從來沒有過屬於林凡的痕跡。
可爲什麼……
又好像，處處都是他存在過的影子。
她的目光，落在了廚房的方向。
她忽然想起，無數個她加班晚歸的深夜，無論多晚，那個男人都會從沙發上驚醒，然後走進廚房，給她下一碗熱氣騰騰的番茄雞蛋面。
而她，每一次都只是冷淡地說一句“我不餓”，然後徑直上樓。
那碗她從未吃過一口的面，此刻仿佛正散發着灼人的熱氣，燙傷了她的胃，也燙傷了她的心。
一種巨大的，無法彌補的空落感，從心髒的位置，蠻橫地蔓延至四肢百骸，讓她冷得發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