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宅的這一夜，蘇清晏終究是沒能睡得太沉。半夢半醒間，總能感受到身側另一個人的存在，以及那縈繞不散的清冽氣息。直到天光微亮，她才迷迷糊糊地陷入深度睡眠。
再醒來時，身邊已經空了。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帶。蘇清晏擁着被子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身側平整的床鋪，心裏竟閃過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失落。
她洗漱完畢，換好衣服下樓時，溫婉正指揮着傭人布置早餐，陸廷峰和陸老爺子已經坐在餐桌旁看報紙了。
“清晏醒啦？快來吃早餐，硯琛一早就去公司了，說有個緊急會議。”溫婉笑着招呼她，又壓低聲音，帶着點促狹，“昨晚睡得還好嗎？那小子沒打呼嚕吵着你吧？”
蘇清晏臉頰微熱，連忙搖頭：“沒有，媽，我睡得挺好的。”心裏卻想，他睡相極好，幾乎沒什麼聲音，反倒是她自己……
“那就好。”溫婉滿意地點頭，給她盛了一碗熬得香糯的雞絲粥。
早餐氣氛融洽。陸老爺子依舊樂呵呵地，陸廷峰雖然話少，但氣氛並不壓抑。快吃完時，陸硯琛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已經換上了筆挺的西裝，頭發一絲不苟，恢復了平日裏那個清冷矜貴的陸氏繼承人模樣。
“爸，媽，爺爺。”他打了聲招呼，目光在蘇清晏身上掠過，自然地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
“事情處理完了？”陸廷峰放下報紙問。
“嗯，初步處理了。”陸硯琛接過傭人遞上的咖啡，“十一點的飛機，去海城，那邊項目出了點問題，需要我過去幾天。”
蘇清晏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頓。他要出差？幾天？
“這麼急？”溫婉蹙眉，“這才剛結婚……”
“工作要緊。”陸廷峰打斷了妻子的話，看向兒子，“需要家裏支援嗎？”
“不用，我能處理。”陸硯琛語氣篤定。
他快速用完簡單的早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我上去拿行李。”
看着他轉身上樓的背影，蘇清晏低頭默默喝粥，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有點突然，但似乎……也鬆了口氣？至少這幾天，她可以不用面對同住一室的微妙尷尬了。
沒多久，陸硯琛提着一個小型行李箱下來。周管家已經將車備好。
“爸，媽，爺爺，我走了。”陸硯琛在玄關處道別。
“路上小心，處理完事情早點回來。”溫婉叮囑道，又拉着蘇清晏的手，慈愛地說，“清晏，有空就多回來住，陪陪媽。”
“好的，媽。”蘇清晏乖巧應下。
陸硯琛的目光轉向蘇清晏，頓了頓，開口道：“我出差幾天。”
“嗯，知道了。”蘇清晏點頭，反應平靜。這很正常，他沒必要特意跟她說。
然而，陸硯琛接下來的舉動卻讓她愣住了。
只見他拿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點了幾下，然後遞到她面前，語氣自然得像是在交代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公事：“這是航班信息，酒店地址和房間號，以及助理的聯系方式。如果有急事，可以隨時聯系我或者助理。”
蘇清晏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清晰列出的信息，一時間忘了反應。
他……這是在向她報備行程？
他們之間，有需要做到這一步嗎？
溫婉在一旁看着，眼裏閃過一絲了然而欣慰的笑意，陸廷峰嚴肅的臉上似乎也柔和了些許，連陸老爺子都摸着胡子，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哦……好。”蘇清晏在他平靜的注視下，下意識地接過手機，機械地將那串助理的電話號碼存進了自己的通訊錄，然後遞還給他。整個過程，她的大腦都有些空白。
陸硯琛收回手機，沒再多言，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轉身幹脆利落地離開了。
直到汽車的引擎聲遠去，蘇清晏還站在原地，指尖似乎還殘留着手機冰涼的觸感，心裏卻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泛起一圈圈復雜的漣漪。
他這算什麼？履行丈夫的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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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陸家老宅，回到市中心那間依舊顯得空曠冷清的公寓，蘇清晏看着主臥裏並排掛着的、屬於她和陸硯琛的衣物，那種不真實感再次涌上心頭。
她甩甩頭，決定不再糾結。拿出手機，撥通了姜妍的電話。
“寶！你終於想起我來了！怎麼樣？陸家老宅恐怖嗎？他爸媽好不好相處？有沒有給你立規矩？”電話一接通，姜妍連珠炮似的問題就砸了過來。
蘇清晏失笑，走到落地窗邊，看着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河，將昨天到今天上午的經歷，挑着重點跟姜妍講了一遍，包括沈薇的突然出現和失態，老宅溫馨的氛圍，以及……今早陸硯琛那個出乎意料的報備。
“臥槽！！！”姜妍在電話那頭發出驚天動地的驚呼，“報備行程？！還主動給酒店房間號？！陸硯琛？！那個傳說中高冷得連眼神都懶得施舍給女人的陸硯琛？！”
“嗯。”蘇清晏輕輕應了一聲，心情復雜。
“不對勁！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對勁！”姜妍語氣興奮得像發現了新大陸，“晏晏，我以我縱橫情場多年的經驗告訴你，這絕對不是一個單純搞事業的男人會對‘合作夥伴’做的事！他肯定對你有意思！”
蘇清晏蹙眉：“別瞎說。可能就是……他們陸家的家教？或者他覺得這是對婚姻最基本的尊重？”
“得了吧！家教再好，尊重再到位，也沒必要做到這個份上！你見過哪個商業聯姻的夫妻，出差還特意把酒店房間號發給對方的？這分明就是讓你查崗……不，是讓你安心的意思！”姜妍分析得頭頭是道，“還有，他怎麼知道你芒果過敏的？那次晚宴我都記不清了，他居然記得？這說明什麼？說明他早就關注你了！”
蘇清晏的心跳因爲姜妍的話又漏跳了一拍，但嘴上還是反駁：“巧合加上觀察力敏銳而已。你別過度解讀。”
“是不是過度解讀，我們拭目以待！”姜妍信心滿滿，“不過，他出差了？太好了！晚上出來嗨！老地方，我請客，慶祝你脫離苦海……啊不是，是慶祝你開啓新婚……呃，好像也不對，算了不管了，總之出來喝酒！我們必須好好聊聊！”
蘇清晏也被她逗笑了，心中的鬱結散了不少：“好，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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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某家隱秘性極好的高級酒吧卡座。
姜妍穿着一身亮片吊帶裙，妝容精致，看到蘇清晏過來，立刻誇張地張開雙臂：“快來讓我抱抱我們的新晉陸太太！”
蘇清晏笑着推開她：“少來。”
兩杯特調雞尾酒下肚，氣氛放鬆下來。
“說真的，晏晏，拋開陸硯琛那些反常舉動不談，你覺得他人怎麼樣？”姜妍晃着酒杯，認真地問。
蘇清晏沉吟片刻，組織着語言：“他……很復雜。表面上看起來清冷疏離，難以接近，做事雷厲風行，話很少。但細節上……”她想起他精準說出她過敏，記得她隨口提過喜歡的香氛，以及今早那份行程報備，“又似乎很細致，甚至有點……讓人摸不透。”
“摸不透就對了！這種男人才有挑戰性，才有意思！”姜妍眼睛發亮，“比顧川那種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渣滓強了十萬八千裏！你都不知道，聽說顧川那個工作室徹底涼了，還欠了一屁股債，現在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呢，活該！”
蘇清晏對顧川的下場並不意外，也沒有太多快意，只覺得像是清理掉了一件礙眼的垃圾。她更在意的是眼前這段莫名其妙的婚姻。
“我現在就是覺得有點……不真實。”蘇清晏抿了一口酒，微甜的液體帶着一絲苦澀滑入喉嚨，“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我和他，幾乎還是陌生人。”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嘛！”姜妍拍拍她的肩膀，“而且你看，他硬件設施多頂級！長相、身材、家世、能力，哪一樣不是天花板級別的？軟件嘛……目前看來，至少比大多數男人強，知道報備，觀察入微。你就當是開盲盒，開到了一個隱藏款極品！”
蘇清晏被她的比喻逗笑，無奈地搖頭：“你啊……”
就在這時，蘇清晏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彈出一條微信消息。
發信人赫然是——陸硯琛。
姜妍眼尖，立刻湊過去看，激動地壓低聲音：“快看快看！他發消息了！說什麼了？”
蘇清晏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幾分，點開消息。
內容很簡單，只有一行字：
「已抵達海城，入住酒店。」
下面附了一張照片，是酒店房間的客廳，裝修奢華，窗外是璀璨的海城夜景。
蘇清晏看着這條突如其來的報平安信息，再次怔住。
他……居然真的會跟她報備。
姜妍已經激動得快要掐她胳膊了：“你看！我說什麼來着！他絕對對你有意思！這哪是聯姻合作夥伴，這分明是新婚丈夫出差跟老婆報備的標準流程啊！”
蘇清晏看着那條信息，沒有回復，心裏卻像是被投入一顆石子的湖面，再也無法恢復之前的平靜。
她端起酒杯，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卻無法澆滅心頭那簇莫名燃起的小小火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