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沙河，一片神秘而詭異的水域，波濤洶涌，泛起青銅色的光澤，仿佛歲月的沉澱。每一滴水珠在陽光的折射下，都如同一個微型的世界，漂浮着半卷《華嚴經》，經文的字跡閃爍着微弱的光芒，似在訴說着古老的佛理。
玄奘騎着白馬，緩緩踏入河灘，馬蹄剛一接觸地面，蹄鐵便毫無征兆地熔成金汁，發出 “滋滋” 的聲響。
與此同時，沙粒間突然伸出無數白骨手指，它們幹枯而猙獰，緊緊攥住馬鞍上褪色的蓮花紋，仿佛在試圖抓住這一絲微弱的希望。
“師父且退！” 孫悟空見狀，火眼金睛迸出火星，大聲呼喊。然而，八戒的九齒釘耙早已深陷沙中，動彈不得。那些鐵齒正被經文腐蝕，發出 “嘶嘶” 的聲音，耙柄上雕刻的天女像眼窩裏滲出黑血，顯得格外恐怖。
河心處，突然升起十二具骷髏，它們的頸項佛珠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竟與雷音寺的晨鍾同頻。一個陰森的聲音響起：“又是個喂魚的和尚...”
沙層深處，傳來鎖鏈震動的聲音，仿佛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正在蘇醒。玄奘腕間的蟬紋突然灼燒起來，一陣劇痛傳來。他強忍着疼痛，俯身捧起一抔沙，仔細看去，指縫間漏出的並非普通的石英，而是微縮的佛國。
在拇指縫裏，寶生如來正在講法，他的聲音如洪鍾，仿佛穿越了時空的界限；無名指下，藥師佛的琉璃光刺破餓鬼道的迷霧，照亮了黑暗中的衆生。這一幕，讓玄奘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震撼。
河底的漩渦突然炸開，水花四濺。沙僧的赤發如同燃燒的《楞嚴經》殘頁，在水中肆意飛舞。他項間的九顆骷髏頭同時嘶吼起來，每一顆都是被吞噬的取經人遺骸，聲音中充滿了怨恨與痛苦：“金蟬子！你輪回了九世，我便吃了九次！”
孫悟空見狀，揮動金箍棒朝着流沙劈去，然而，金箍棒卻激起三千朵經文浪花，這些浪花如同有生命一般，向他撲來。沙僧揮舞着月牙鏟，劃過之處，河水凝成梵文枷鎖，將衆人困在其中。
沙僧的眼神中充滿了痛苦與無奈，他大聲喊道：“當年我在凌霄殿打碎琉璃盞，玉帝罰我日日吞咽自己的罪孽 ——” 說着，他扯開衣襟，露出腹腔，裏面蜷縮着銀河星屑，散發着神秘的光芒，“這些沙，全是未消化的佛經！”
玄奘看着沙僧，心中涌起一股悲憫之情。他忽然踏浪前行，僧鞋在弱水中迅速被腐蝕，露出白骨。他走到沙僧面前，指尖輕輕點在沙僧的眉心，刹那間，八百世前的記憶洶涌而入。
蟠桃會上，卷簾大將打翻的不止是琉璃盞，還有如來的玉鉢。鉢中弱水傾倒三界，淹沒了八萬四千座禪林，無數生靈塗炭。這一真相，讓玄奘心中五味雜陳。
“你吞的不是取經人。” 玄奘看着沙僧，眼中充滿了慈悲，他的瞳孔倒映出河底的真相，“每具骷髏頭裏都坐着尊縮小版的沙僧，正用肋骨雕刻佛像。”
就在這時，觀音的柳枝突然穿透雲層，如同閃電般襲來，將八戒釘耙上的天女像復活。那天女赤足踏浪，手中琵琶弦割開沙僧的胸膛。她的喉間發出的竟是阿難尊者的聲音：“卷簾兒，可還認得這《華嚴海會偈》？”
沙僧聽着這熟悉的聲音，眼中閃過一絲迷茫，隨後逐漸清明。他的鎖鏈寸寸斷裂，化作金粉沉入河床。河水突然變得透明，衆人看見河底鋪滿未寫完的貝葉經，每片都記載着沙僧某世爲妖的經歷。
孫悟空看着這些字跡，金睛刺痛，他發現那些字跡竟與五行山下他刻在岩壁的狂語同源，這讓他心中不禁一震。
“看好了！” 玄奘突然將禪杖插入漩渦中心。杖頭環佩叮當聲中，整條流沙河騰空而起，化作環繞師徒的星環。每顆沙粒都在膨脹，展現出不同的景象：
某粒沙中，沙僧正爲餓鬼道衆生剜肉，他的臉上滿是慈悲，不顧自身的痛苦；另一粒裏，他在龍宮擦拭因果鏡，鏡中映出衆生的因果輪回；更多沙粒顯現未來：頭戴毗盧帽的羅漢，正用月牙鏟收割業火紅蓮，場面莊嚴肅穆。
八戒的釘耙突然長出根須，扎進星環縫隙。他驚恐地喊道：“師父！這些沙在吃我的貪念！” 他的豬耳變得透明，露出裏面盤踞的七情蟲，那些蟲子正在啃食《淨行品》書頁。
沙僧的赤發褪成雪白，九顆骷髏頭落地生根，長成九棵菩提樹。樹冠間垂下琉璃藤蔓，結出的果實裏傳出梵唄：“沙門悟淨，得見塵刹。” 這聲音如同一股清泉，流淌在衆人的心中，讓他們感受到了佛法的莊嚴與神聖。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流沙河徹底幹涸。河床裸露的經卷殘骸上，沙僧跪在玄奘面前，掌心托着顆仍在跳動的沙粒，眼中滿是虔誠：“原來我吞下的，是佛陀撒向衆生的文字障。”
孫悟空用金箍棒挑起那顆沙，棒身瞬間浮現八十一種《華嚴經》譯本。八戒的釘耙已化作八瓣蓮花，每一瓣刻着 “淨壇” 二字。玄奘腕間蟬紋蔓延至沙僧額頭，凝成第三只眼。他看着沙僧，莊重地說道：“從此你名悟淨，專司照見法界微塵。”
千裏外的長安城中，洪福寺的地磚突然龜裂，八百比丘骸骨手中的念珠同時爆開。每顆珠子都映出流沙河畔的菩提樹，樹影婆娑，仿佛在訴說着這一段奇妙的經歷。如來的聲音穿透時空，在衆人耳邊響起：“一沙一劫一袈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