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一次的睡眠和以往不同。

往常我都是淺眠,像一片浮在水面的葉子,隨時能感知到洞外光線的變化——天黑了,該醒了。可這次,我沉進了睡眠的深處,像一塊石頭沉入溫暖的湖底。夢裏沒有畫面,只有一種飽足後的安寧,像胎兒蜷縮在子宮裏,被柔軟的黑暗包裹。

醒來時,我感覺不對勁。

洞裏很暗,但那種暗不是夜晚的活潑的暗,而是白晝被岩壁過濾後的、沉悶的暗。我爬到洞口邊緣,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張臉——

刺目的光!

我猛地縮回來,眼睛火辣辣地疼,皮膚也傳來熟悉的灼熱警告。天是亮的,太陽還掛在空中,看角度甚至不是傍晚,而是午後。

“誒?”我眨了眨眼,適應洞內的昏暗後,腦子裏慢慢算起來,“我睡的時候……天是亮的,現在天還是亮的……那我錯過了整個晚上?”

不止一個晚上。當我仔細感受身體的飢餓程度時(現在我能清晰分辨出“有點餓”“餓了”和“必須立刻進食”的區別),發現那種空虛感比我睡前的狀態要明顯得多。至少過去了兩個,不,可能是三個夜晚。

“好浪費啊!”我抱着膝蓋坐在洞窟深處,有點懊惱地嘟囔。夜晚是我的時間,是我可以奔跑、遊泳、探索的寶貴時光。錯過了幾個晚上,就像孩子錯過了遊樂園的開放日。

但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別的東西吸引了。

身體感覺……不一樣了。

不是飢餓或飽足那種明顯的變化,而是一種內在的、隱隱約約的“滿溢感”。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皮膚下涌動,在骨骼間伸展,急於找到一個出口。我下意識地挺直脊背,肩胛骨的位置傳來奇異的酸脹。

我脫掉那件好不容易得來的外衣(現在已經是我最珍貴的財產之一),光着上身盤腿坐在幹燥的地面上。閉上眼睛,把意識沉入身體內部——這有點像在思緒海洋裏打撈碎片,只不過現在打撈的是我自己。

信息浮現出來,不是通過文字或圖像,而是一種本能的理解:翅膀。

這個詞出現的同時,背後的酸脹感突然加劇。我聽到布料撕裂的聲音——“嘶啦!”——是我的外衣!我心疼地睜開眼,但立刻就被背後展開的東西奪走了全部注意力。

黑色。濃鬱得化不開的黑色。

三對翅膀從我背部肩胛骨的位置舒展出來,像夜色本身凝結成了實體。它們不是鳥類的羽毛翅膀,而更像是蝙蝠的翼膜,但更寬大、更優雅。最靠近肩膀的那對最小,中間的次之,最外側的那對最大,完全展開時幾乎能觸碰到洞穴兩側的岩壁。

我扭過頭,努力想看清楚全貌。翅膀的骨架是暗金色的,像深夜雲層後偶爾透出的星光,支撐着黑色的翼膜。膜的表面在昏暗光線下泛着微光,有種奇異的質感——看起來像打磨過的橡膠或暗色金屬,但當我顫抖着伸手觸摸時,傳來的卻是溫暖柔軟的觸感,比最細膩的絲綢還要順滑。

“哇……”我只能發出這個音節。

我試着控制它們。起初只是笨拙的顫動,像剛出生的雛鳥撲騰不成熟的翅膀。但很快,某種與生俱來的記憶蘇醒了——不是我的記憶,是血脈深處的記憶。我微微收縮肩胛的肌肉,最外側那對翅膀輕輕扇動了一下。

風。

微弱的氣流拂過我的臉頰,吹動了散落在地上的銀色發絲。我的心跳加快了。

鳥兒有翅膀就能飛了。那我也能飛嗎?

這個念頭像一顆火星落入幹草堆,瞬間燃起熊熊的興奮。我像個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不對,我本來就是孩子!),開始擺弄背上的翅膀。收攏、展開、小幅度扇動、大幅度拍打……翅膀完全聽從我的意志,仿佛它們一直就在那裏,只是之前睡着了。

我跑到水窪邊(現在它是我最重要的鏡子),轉過身努力看水中的倒影。三對黑色翅膀在我身後展開,像一件華麗的披風,又像某種莊嚴的儀式服飾。翼膜的邊緣有精細的暗紋,不仔細看幾乎察覺不到,像是用最細的筆蘸着星光畫上去的。

最有趣的是,當我嚐試把翅膀往前收攏時,它們能完全包裹住我的身體。我整個人被裹在溫暖、柔軟、黑暗的繭裏,只露出一點銀發的發梢。我在“繭”裏蜷縮起來,感覺比蜷縮在冰冷岩壁上舒服一百倍!就像被一個巨大的、活着的擁抱包裹着,安全又溫暖。

“以後就這樣睡覺!”我宣布,聲音在翅膀形成的密閉空間裏產生小小的回聲。

接下來的時間變得格外難熬。我迫不及待想試試飛行,但洞外的陽光明晃晃的,像一道拒絕我出去的警告牌。我在洞裏走來走去,翅膀一會兒展開一會兒收攏,焦躁得像被關在籠子裏的鳥(雖然我有翅膀,但暫時還飛不出這個石頭籠子)。

終於,當天色開始變暗,最後一絲金光沉入海平面以下,我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出了山洞。

夜晚的空氣從未如此清新。我跑到一片相對開闊的林間空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

展開翅膀。

三對翼膜完全張開,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我學着記憶中鳥兒起飛的樣子,屈膝,然後用力向上跳,同時拼命扇動翅膀。

“噗通!”

我臉朝下摔在草地上,吃了一嘴的草屑和泥土。翅膀拍動得太用力,產生的氣流把我往前推而不是往上托。

“不對不對。”我爬起來,吐掉嘴裏的草,認真思考。觀察過那麼多鳥和蝙蝠,我知道起飛需要技巧。我再次嚐試,這次不是垂直向上跳,而是向前助跑了幾步,同時更協調地控制翅膀扇動的節奏和角度。

離地了!

雖然只離地不到一尺,而且歪歪扭扭像喝醉了酒,但我確實短暫地懸浮在了空中!狂喜淹沒了我,結果注意力一分散,我又摔了下來,這次是屁股着地。

“疼……”我揉着摔疼的地方,卻忍不住笑起來。能飛!我真的能飛!

那個夜晚剩下的時間,我都在練習。起飛、降落、空中轉向、保持平衡……摔了不知道多少次,撞到樹枝好幾次,有次甚至差點掉進溪流裏。但我樂此不疲。每一次短暫的懸浮,每一次成功的轉向,都讓我興奮得想大叫。

快到黎明時,我已經能比較平穩地飛行了。雖然還做不到像鳥兒那樣靈巧,但至少能在樹冠間穿梭,能從懸崖邊滑翔到海灘。飛行時的感覺太奇妙了!風從翼膜下流過,托起我的身體;地面在腳下縮小,森林變成一片起伏的黑色絨毯;星空仿佛觸手可及,月亮那麼大,那麼近。

然後,在又一次嚐試快速俯沖又拉起時,某種更深層的變化發生了。

不是我在控制翅膀,而是整個身體在“解散”。就像沙塔被風吹散,我的形體瞬間分解成無數細小的部分——不是真的分裂,而是一種存在狀態的轉換。我變成了一群蝙蝠。

不是真正的蝙蝠,而是由陰影和我的意識凝聚成的、蝙蝠形態的小個體。大概有幾十只,每一只都是我感官的延伸。我能同時“看”到四面八方,“聽”到上下左右的聲音。群體意識保持着統一,我想到“往左”,所有陰影蝙蝠就一起往左飛。

太有意思了!我操控着蝙蝠群在林中穿梭,從狹窄的石縫裏鑽過,在樹冠間分散又聚合。我可以讓一只蝙蝠飛到前面探路,其他的跟在後面;也可以讓整個群體聚合成一團旋轉的陰影風暴,呼嘯着掠過地面。恢復人形時,所有蝙蝠飛回一點,重新凝聚成我的身體,毫發無傷,連位置都和分解前一模一樣。

新能力讓我的夜間探索進入了全新階段。

以前一夜能跑到的地方,現在用飛的只需要不到一半時間。如果化成蝙蝠群,速度更快,而且更隱蔽——誰能注意到夜色中一團移動的陰影呢?我的活動範圍呈幾何級數擴大。我能飛到更遠的山上,能橫跨以前需要繞路的海灣,甚至能靠近那些人類聚集地而不被發現。

有一次半夜,我化成的蝙蝠群溜進了一個海邊的小漁村。我在低矮的屋頂間穿梭,從窗戶縫隙偷看裏面的人類:一家圍坐在火塘邊吃飯(食物看起來很香,但我聞不到食欲);一個老人在修補漁網,手指靈巧得令人驚嘆;還有個孩子躺在床上,抱着一只破舊的玩偶,小聲說着夢話。

我太好奇了,湊得太近。一只陰影蝙蝠幾乎貼在了那戶人家的窗紙上。屋裏的母親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向窗戶。我嚇了一跳,所有蝙蝠“譁”地一下散開,像被驚擾的鴉群。

屋裏傳來女人的驚呼和孩子的哭聲,接着是男人警惕的詢問聲。我已經飛遠了,重新凝聚成人形落在村外的樹林裏,心髒怦怦直跳,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刺激。就像玩了一個有趣的惡作劇。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對翅膀和蝠化的掌控越來越熟練。飛行成了我的本能,像走路一樣自然。我能在空中急停、翻跟頭(雖然沒什麼用但很好玩)、貼着海面飛行讓腳尖劃過浪花。蝙蝠群的規模似乎也能稍微控制,最少可以變成十幾只小蝙蝠,最多能分成上百只,覆蓋一大片區域。

與此同時,我發現自己的感知力變得愈發敏銳。不是視力或聽力的增強,而是一種更玄乎的“察覺”。我能感覺到某棵樹下的泥土裏埋着東西,能察覺到某塊岩石的縫隙裏有不尋常的能量流動,甚至能隱約感知到哪些地方有“寶物”的氣息——雖然大多數時候只是漂亮的石頭或古老的碎片。

這讓我想起了記憶碎片裏的遊戲。在那個叫“原神”的遊戲裏,主角總是在世界各地尋找寶箱,裏面有武器、寶石、摩拉等等。雖然我現在找到的“寶物”大概率沒什麼實際用處,但尋寶這個過程本身,不就是一種遊戲嗎?

我給這個新娛樂活動起了個名字,就叫“鋤大地”。很形象——我要像農民鋤地一樣,仔細地、一寸一寸地探索我的領地,把埋藏的“寶貝”都翻出來。

從此,我的夜晚有了固定的日程安排:前半夜練習飛行和探索新區域;後半夜,挑一個地方開始“鋤大地”。

我會選定一片區域,可能是一片林間空地,一段海岸線,或者一個廢棄的神龕(稻妻到處是這種小小的、破舊的神龕)。然後降落下來,收攏翅膀,開始我的“工作”。

首先是靜靜地站着,閉上眼睛,讓那種敏銳的感知力像蛛網一樣向四周蔓延。哪裏的“信號”比較強,我就往哪裏走。有時是走到一棵特別粗壯的樹下,徒手挖開樹根處的泥土(我的指甲比普通人類堅硬,能當小鏟子用),挖出一枚生鏽的護身符。有時是攀上一處陡峭的岩壁,從縫隙裏摳出一塊散發着微弱熒光的晶石。

大部分時候一無所獲。感知會誤導我,把我引向一塊只是形狀特別的石頭,或者一個空蕩蕩的動物巢穴。但我從不氣餒。因爲就算沒有“寶物”,這個過程本身就有無數驚喜。

比如那次,我被一股微弱的能量吸引到一片灌木叢,挖了半天只挖出一只正在冬眠的、長得猙獰無比的甲蟲。它醒來時揮舞着大鉗子,把我嚇了一跳,但仔細看,它甲殼上的花紋其實很美,像用金線在黑底上繡出的復雜圖案。我觀察了它好久,最後小心地把它放回原處,還蓋上了幾片葉子。“繼續睡吧。”我小聲說。

還有一次,我在海邊“鋤大地”,感知指向一段漂流木。我費勁地把木頭拖上岸,裏面什麼都沒有。失望之際,卻看見木頭縫隙裏長着一叢從未見過的小花,花瓣是半透明的淡藍色,在月光下像冰雕成的。我湊近聞了聞,沒有味道,但美得讓人屏息。我看了它很久,最後沒有摘,而是把這段漂流木推回海裏,讓它帶着花繼續漂流。“去給別的地方的人看吧。”我對它揮手。

當然,也有真正的“收獲”。一把完全鏽蝕、只剩輪廓的短劍;一個缺了口但圖案精美的瓷碗;一包用油布包裹着、裏面的紙張已經爛成糊狀的東西;甚至有一次,在一處很隱蔽的岩洞裏,我找到了一小袋摩拉!雖然只有十幾枚,而且舊得發黑,但這是“錢”!遊戲裏的通用貨幣!我開心得在岩洞裏轉了好幾圈,雖然我根本不知道拿它能買什麼(也不敢去人類的店裏買東西)。

最讓我開心的是一根發繩。普通的深藍色布條,但很幹淨,沒有破損,兩頭還綴着小小的、粗糙的玻璃珠子。我如獲至寶。我的頭發很長,平時跑動飛翔時總是亂飄,有時會擋住視線。我用這根發繩試着把頭發扎起來,對着水窪照了又照。雖然扎得歪歪扭扭,但感覺整個人利落多了。我決定以後都扎着頭發。

每一個發現都讓我開心,無論有用沒用。一把生鏽的刀、一朵好看的花、一只奇怪的蟲子、一根發繩……它們都是我“鋤大地”的獎章,是我在這個世界裏存在過的證明。我把它們都帶回山洞,分門別類放好。生鏽的武器堆在一個角落,漂亮的石頭和花朵擺在另一個角落(雖然花很快就會枯萎,但枯萎前的那幾天很美),有用的東西如發繩、摩拉袋、還算完整的容器,則放在我最常休息的地方附近。

山洞越來越滿,我的心也越來越滿。

有時候,在“鋤大地”的間隙,我會坐在高高的樹梢或懸崖邊,看着腳下沉睡的世界,突然會有一絲說不清的情緒涌上來。就像此刻,我抱膝坐在海邊的礁石上,三對翅膀在身後輕輕晃動,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很安靜。只有海浪聲,只有風聲。

我舉起今天“鋤”到的“寶物”——一枚中間有孔的圓形石頭,可能是很久以前漁網上的墜子。我把它對準月亮,透過孔洞看出去,月亮被框成一個小小的、完美的銀盤。

“今天也找到好東西了呢。”我對自己說,聲音在空曠的海灘上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單。

但下一秒,我就把石頭串進撿來的細繩,掛在了脖子上。冰涼的石頭貼在胸口,很快就被體溫焐熱。

我站起來,展開翅膀。夜還很長,還有一大片山坡等着我去“鋤”。我助跑幾步,躍入空中,翅膀有力地扇動,帶我離開礁石,飛向森林的方向。

風在耳邊歌唱,月光在翼膜上流淌。下方,沉睡的提瓦特大陸廣闊無垠。

而我,伊利斯,一個會飛會變成蝙蝠的吸血鬼小孩,要繼續我的“鋤大地”大業了。畢竟,這就是我的生活呀——在漫長的黑夜裏,尋找屬於自己的、小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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