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鋤大地”的遊戲進行到第三十七個夜晚(我最近又開始數日子了,因爲每次出門前會在山洞岩壁上劃一道小刻痕),我的感知雷達“嘀嘀嘀”地指向了一個奇怪的方向。

那是在我活動範圍最邊緣的一片陡峭山體下。之前從空中飛過幾次,只覺得那片岩壁光禿禿的,沒什麼植物,也不像有動物洞穴的樣子,所以一直沒仔細探索。但今夜,當我像往常一樣展開感知網時,那裏卻傳來一陣極其微弱、但異常清晰的“信號”——不是寶物的氣息,更像是一種……能量的脈動?像心跳,但比心跳更恒定、更古老,還帶着一絲令我不太舒服的、針刺般的銳利感。

好奇心像藤蔓一樣纏上來。我收起翅膀(在密林中飛行容易撞樹),輕巧地落在岩壁前。

月光下,這片山體看起來確實普普通通。灰褐色的岩石,一些頑強的苔蘚,幾道風雨侵蝕的裂縫。但當我走近,伸手觸摸冰冷的岩面時,指尖傳來細微的、幾乎察覺不到的酥麻感。

有東西。藏在石頭後面。

我退後幾步,開始仔細尋找入口。繞着山腳走了大半圈,終於在背陰面發現了一片被大量崩落碎石掩蓋的區域。碎石大小不一,最大的有半人高,雜亂地堆積在一起,只在縫隙間留下一些狹窄的、黑暗的通道。最大的縫隙也不過我的肩膀寬,還彎彎曲曲的。

人類大概進不去。但我可以。

我深吸一口氣,身體瞬間分解——譁啦!幾十只陰影蝙蝠從原地散開,像一股黑色的水流,靈活地鑽進了石縫之中。

石縫內部比想象中復雜。有時寬敞得能讓蝙蝠群並行,有時又狹窄得需要一只只排隊通過。岩壁潮溼冰涼,滴着水珠。飛了大概二三十個心跳的時間(蝙蝠形態下我對時間的感覺有點模糊),前方豁然開朗。

是一個天然形成的空腔,不算特別大,但很高,頂部垂下一些發光的晶簇,提供着幽藍的光照。空腔地面平整,像是人工修整過。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空腔盡頭那扇門。

那是一扇巨大的、厚重的金屬門,表面呈暗沉的青灰色,邊緣鑲嵌着我看不懂的復雜紋路。門扉緊閉,嚴絲合縫,門把手的位置是一個凹進去的、雷電形狀的圖案。而讓我指尖發麻的源頭,正是從這扇門上散發出來的。

一層極其稀薄、幾乎肉眼難辨的紫色光暈覆蓋在門扉表面,像一層即將消散的霧氣。但在那霧氣中,偶爾會“噼啪”閃過一縷細微的電弧,細小如發絲,卻帶着讓我頭皮發緊的威懾力。即便衰弱至此,我依舊能從中感受到一種宏大、威嚴、近乎“崇高”的力量本質。就像仰望一座即將傾塌但仍能窺見昔日輝煌的神殿。

“了不得的大門!”我恢復人形,光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仰頭看着這扇巨門,眼睛閃閃發亮。心髒因爲興奮而加速跳動。這麼厲害的門,這麼嚴密的封印(雖然舊了),裏面鎖着的東西,該是多麼驚人的寶藏啊!

說不定有成堆的摩拉!閃閃發光的寶石!或者……或者更棒的東西,比如傳說中能飛得更高的翅膀?能變得不怕陽光的寶物?光是想想,我就覺得全身血液(雖然可能和人類的血不太一樣)都沸騰起來。

我搓搓手,迫不及待地走向大門。先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碰碰那個雷電圖案的凹槽。

“滋——!”

一道比之前看到的粗壯得多的紫色電弧猛地從門上彈起,狠狠打在我的指尖。我“嗷”地一聲縮回手,整條胳膊都麻了,像有一萬只螞蟻在骨頭裏爬。再看指尖,焦黑了一小點,散發出淡淡的、蛋白質燒焦的怪味。頭發也莫名其妙地炸起來幾縷,讓我看起來像只受驚的貓。

“可惡的大門!”我甩着發麻的手,又委屈又不服氣。寶藏就在眼前,卻被一道破門攔住?不行,絕對不行!

我跟這扇門杠上了。

最初的嚐試是粗暴的。我跑出空腔,從附近找來大塊的石頭,嘿咻嘿咻地抱進來,然後用力砸向大門。“砰!砰!”石頭撞在金屬門扉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門紋絲不動,倒是石頭上崩落不少碎屑。偶爾觸發封印的反擊,一道電弧閃過,石頭表面就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跡。

這給了我靈感。封印的力量不是無限的,它在反擊時會被消耗!雖然每次消耗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只要我持續“攻擊”,總有一天能把它磨光!

於是,“消磨封印大作戰”開始了。這成了我每夜除了“鋤大地”之外最重要的日常。

我把山洞裏那些“收藏品”中看起來最沒用的東西搬了過來:一把完全鏽死、拔不出鞘的短刀,幾個破了一半的陶罐,一堆形狀不規則的石塊(本來打算拿來鋪山洞地面的),甚至還有幾塊幹硬的、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骨頭。每次來到空腔,我就拿起一件“武器”,鼓足勇氣朝大門扔去或砸去。

“噼啪!”電弧閃耀,短刀被彈飛,刀身出現細密的裂紋。

“滋啦!”陶罐撞得粉碎,碎片被電得漆黑。

“砰!滋——”石塊四分五裂。

看着自己的“收藏”一件件變成廢渣,心裏不是不心疼的。那把小刀雖然鏽了,但刀柄的纏繩我很喜歡;那個陶罐的圖案很特別……但一想到門後的寶藏,我又咬咬牙,繼續扔下一件。

幾十個夜晚過去了。我在山洞岩壁上的刻痕多了好幾排。大門上的紫色光暈以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速度變淡,反擊的電弧也越來越弱,從最初能把我打麻,到後來只是讓皮膚刺痛一下,再到最後只是“滋”地冒個小火花。

我的“武器庫”也快見底了。山洞角落空了一大片,大門附近的碎石也被我撿得差不多了。有時候,爲了找更多石頭,我不得不飛到更遠的地方去“搜集”,感覺自己像個勤勞又狼狽的礦工。

終於,在一個格外晴朗的夜晚(從石縫裏能看到星星特別亮),當我將最後一塊巴掌大的鵝卵石砸向大門,預想中的微弱電火花並沒有出現。石頭“咚”地一聲撞在門上,然後滾落在地。

門扉上,那層稀薄的紫光,像終於燃盡的燭火,閃爍了兩下,徹底消失了。

寂靜。

空腔裏只剩下晶簇幽藍的光,和我自己因爲激動而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我屏住呼吸,輕輕走上前,再次伸手觸碰那個雷電凹槽。

沒有麻痹,沒有刺痛。指尖傳來的只有金屬冰冷堅硬的觸感。

“成……成功了?”我喃喃道,然後巨大的喜悅像煙花一樣在胸膛炸開。“耶!我成功了!”我高興得在空腔裏又蹦又跳,翅膀不自覺地張開,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銀發和黑色的翼膜在幽藍光線下劃出歡快的弧線。幾十天的堅持,消耗了那麼多“寶貝”,終於有了回報!

但我沒忘記正事。狂喜過後,我擦擦眼角笑出來的淚花(雖然可能沒有真正的淚水),深吸一口氣,面對這扇耗費我無數心血的大門。

沒有門把手,怎麼開?我試着推了推,門沉重如山,紋絲不動。想了想,我退後幾步,然後——抬起腳,用盡全力踹向門縫附近!

“轟——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在空腔中回蕩。沉重的門扉,居然真的被我踹開了一條縫隙!灰塵和一股陳舊的、混合着木頭與淡淡熏香的氣息從門內涌出。

我擠進門縫,迫不及待地踏入其中。

然後,我呆住了。

門後的世界,和我預想的任何一種“寶藏庫”都截然不同。

沒有堆積如山的財寶,沒有閃爍的武器架。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筆直的回廊。橫梁刷着鮮豔的朱紅色新漆,在不知從何而來的柔和光線下反射着溫潤的光澤。立柱是深色的木材,邊緣懸掛着華美的、繡有復雜紋路的掛飾和輕盈的紗簾,紗簾是淡淡的月白色,無風自動,飄飄蕩蕩。

地面鋪着光滑似大理石的石板,但走在上面卻毫無冰涼堅硬之感——石板上還鋪了一層厚厚的、深色硬質墊子,光腳踩上去,是一種奇妙的、略帶彈性的柔軟,舒服極了。

我像闖入了夢境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回廊兩側是精致的木制滑門,門上有鏤空的圖案,透過縫隙能看到裏面是一間間隔間,空空蕩蕩,但整潔得不染塵埃。

走過回廊,眼前豁然開朗,是一個四方的庭院。庭院一角,竟然生長着幾株楓樹!不是野外那種雜亂生長的,而是被精心修剪過的,姿態優雅。時值深秋(我猜的),楓葉紅得如火如荼,一些葉子還掛在枝頭,像燃燒的火焰,一些已經飄落,在庭院深色的墊子上鋪了薄薄一層,踩上去沙沙作響。

庭院中央有一汪小小的池水,清澈見底,幾片紅葉漂浮其上。池邊點綴着一些光滑的鵝卵石和低矮的、我不認識的常綠植物。

這裏……太美了。美得不真實,美得清冷,美得讓我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和這裏比起來,我那個堆滿破爛、地面潮溼、岩壁粗糙的山洞,簡直像是野獸的巢穴。

一股混合着驚嘆、羨慕和一絲……難以察覺的自卑感,悄悄爬上心頭。原來“住處”可以是這樣子的嗎?原來有人(或者不是人)生活在如此精致的地方?

一個大膽的念頭無法抑制地冒出來:如果……如果我能搬到這裏來住呢?這裏有柔軟的墊子,有漂亮的楓樹,有幹淨的水池,還有擋風遮雨的回廊和房間。比我的山洞好一萬倍!

這個想法讓我心跳加速。我壓抑住立刻開始“搬家”的沖動,決定先看看最裏面有什麼。畢竟,這裏空蕩蕩的,也許最好的“寶藏”藏在最深處。

我穿過庭院,走向回廊盡頭另一扇更顯莊重的門。這扇門沒有上鎖,輕輕一推就開了。

房間比外面的隔間大一些,陳設依舊簡潔,但更顯古樸。我的目光瞬間就被房間中央的東西吸引了。

那是一個……類似棺槨的東西?但比記憶碎片裏的棺材要精致美麗得多。它是一個長方形的、淺紫色的容器,表面光滑如鏡,邊緣鑲嵌着暗金色的精細花紋,在室內柔和的光線下流轉着靜謐的光澤。容器沒有蓋子,更像是一個華麗無比的“床”或者“展示台”。

而躺在裏面的,就是我的寶藏。

一個少年。

他閉着眼,靜靜地躺在淺紫色的襯墊上。頭發是罕見的、帶着漸變光澤的深紫色,像黎明前最深沉的夜空,又像某種名貴綢緞,柔順地鋪散着。皮膚是毫無血色的白,卻不是我這被詛咒的蒼白,而是一種玉一般的、溫潤剔透的白皙,仿佛吹彈可破。五官精致得超越了性別,是一種渾然天成的、近乎神聖的秀美。他穿着潔白如雪的內襯,外面罩着淺紫色的“童子水幹”服(記憶碎片告訴我這種服飾的名字),簡潔的款式更襯得他氣質出塵。

我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走近,生怕驚擾了一場過於美好的夢。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不是面對危險時的警覺,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被“美”直接擊中的悸動。

我知道這地方有寶貝,但我沒想到這地方的寶貝竟然這麼珍貴,這麼……美。

美得讓我移不開眼睛,美得讓我瞬間忘掉了想搬來住的念頭,心裏只剩下一個無比清晰、無比強烈的意識:他,是我的了。我要帶他回家!

就在我貪婪地注視着他時,那雙閉合的眼睛,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然後,睜開了。

槿紫色的眼眸,像最純淨的紫水晶,清澈得能倒映出我此刻有些呆滯的臉。那眼眸裏沒有剛醒的迷茫,沒有對外來者的警惕,只有一片空茫的、懵懂的無知,而在那無知深處,又仿佛沉澱着一縷與生俱來的、極淡極淡的哀傷。他就這樣靜靜地看着我,像初生的幼鹿看着第一眼見到的生物。

時間仿佛凝固了。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空寂華美的房間,兩個非人之物無聲對視。

然後,他微微張開了色澤淺淡的嘴唇,發出了一聲。

聲音軟糯,帶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又有一絲非人的空靈,像玉器輕輕相碰。他說了一句話,音節優美,語調平緩。

但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是稻妻的語言。我意識到。之前聽到的人類對話碎片在腦海裏閃過,語調似乎有相似之處。他說了什麼?在問我嗎?還是只是無意識的囈語?

聽不懂。這個認知讓我有點懊惱,但更多地被他聲音本身迷住了。真好聽,像冰涼清甜的泉水,流過我的耳膜。

溝通問題暫時無解。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醒了。他是活的(或者說,能動的)。他是我的寶藏。

我不能再等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伸出手,彎下腰,動作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和小心翼翼混雜的奇特溫柔,將他從那個華麗的“棺槨”裏抱了出來。他比看起來還要輕,身體有些僵硬,但很順從,沒有反抗,只是那雙紫水晶般的眼眸依舊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帶着純粹的疑惑。

把他攬進懷裏的瞬間,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充盈了我。像是終於抓住了天邊最亮的星星,像是將一抹月光擁入了懷中。他的身體微涼,帶着淡淡的、類似檀木和冷霜的氣息。

“我的了。”我低聲宣布,不知道是對他說,還是對自己說。

我抱着他,轉身就往外走。背後的三對黑色翅膀“呼啦”一聲完全舒展開,然後向前合攏,像最柔軟的鬥篷,將他小心地包裹起來,只露出那張精致無瑕的臉。翼膜內側的溫暖隔絕了外界可能存在的寒氣,也像一個宣示所有權的懷抱。

走出這個清冷美麗的房間,穿過寂靜的庭院,掠過飄蕩着紗簾的回廊。我抱着他,沖出那扇被我踹開的大門,重新回到冰冷的天然空腔。

經過那段狹窄石縫時,我不得不把他抱得更緊,側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擠過去,翅膀緊緊收攏護着他,不讓岩壁刮蹭到他分毫。他全程安靜,只是偶爾眨一下眼睛,目光掠過周圍飛速倒退的岩石。

終於鑽出石縫,回到月光下的山林。夜風拂面,帶着自由的氣息。我低頭看了他一眼,他正好也抬眼望我,紫眸裏映着細碎的星光。

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歡欣和沖動。我抱緊他,三對翅膀在身後完全展開,用力一扇!

“呼——”

風在耳邊呼嘯,地面急速遠離。我抱着我新得的、最珍貴的寶物,朝着那個屬於我的、堆滿破爛卻讓我心安的方向——我的山洞,我的家——飛奔而去。

星光爲我們引路,羽翼劃破夜幕。懷中的少年安靜地依偎,我的嘴角咧開一個無比燦爛、占有欲十足的笑容。

帶他回家。讓他永遠永遠,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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