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車隊出潤州第四日,已入淮西地界。

秋日晴好,官道兩旁稻田金黃,農人正搶收稻谷。十輛貨車裝載蒲家綢緞,以油布覆蓋,用麻繩捆扎結實。三輛客車中,蒲英兒所乘最爲寬敞,內置小幾、軟墊、書匣,車壁暗格藏有茶具、藥品。

唐淵騎馬在前,着褐色勁裝,青雲劍懸於腰側。他刻意落後車隊半個馬身,目光掃視沿途山林、岔道。舒傑在車隊中段,傷勢未愈不便騎馬,坐在一輛貨車前轅,方天畫戟用粗布包裹,橫放身側——戟長一丈二,重三十八斤,布裹後仍顯形制,但比赤裸戟刃少些扎眼。

陳巧扮作丫鬟,與蒲英兒的貼身婢女春杏同坐小車。她換淺綠襦裙,梳雙丫髻,但袖中暗藏匕首,靴筒插着開鎖鐵鉤——都是臨行前舒傑給她的舊物。

“陳姑娘此前到過淮西麼?”春杏年紀與陳巧相仿,性子活潑。

“沒。”陳巧搖頭,目光望向車外,“我一直在北邊……最遠到過黃河。”

“黃河呀!”春杏睜大眼睛,“聽說那裏波濤洶涌,與咱們江南水鄉大不同呢。”

陳巧想起滹沱河谷那夜洪水,打了個寒顫。她掀簾看向前車——蒲英兒正倚窗看書,側影嫺靜。這位蒲家大小姐,行程中除了必要交談,多數時間靜坐車中,或讀書或記賬,舉止永遠得體。但陳巧注意到,每至驛站安頓,蒲英兒會親自檢查車輛馬匹,並與護衛隊長商議次日路線,言談間對沿途關卡、稅所、驛丞性情了如指掌。

絕非尋常閨秀。

午時在官道旁茶棚歇腳。護衛分散警戒,蒲英兒下車,春杏撐傘遮陽。她走至唐淵身邊,遞過水囊:“唐公子,再兩日便到淮河渡口。渡口巡檢司王主事與家父有舊,通關會順暢些。”

“有勞蒲小姐打點。”唐淵接過水囊,見她額角微汗,日光下膚色瑩白,“一路顛簸,可還適應?”

“尚好。”蒲英兒微笑,“倒是舒壯士傷勢未愈,連日顛簸恐有礙。今夜宿豫州城,可請大夫再瞧瞧。”

舒傑正從貨車下來,聞言咧嘴:“蒲小姐費心,我皮糙肉厚,不得事。”

陳巧端來茶水,蒲英兒接過,輕聲問:“陳姑娘,昨夜聽你咳嗽,可是着了涼?我車中有枇杷膏,稍後讓春杏取來。”

“不、不用……”陳巧忙擺手,“就是嗓子幹,沒事。”

蒲英兒卻已吩咐春杏去取。片刻,一小瓷罐遞到陳巧手中,罐體溫潤,刻蒲花紋樣。

“每日含服一勺,潤肺止咳。”蒲英兒語氣自然,仿佛這只是尋常關照,而非施恩。

陳巧握緊瓷罐,低聲道謝。她偷眼打量蒲英兒——這位大小姐對誰都溫和有禮,但那種“禮”裏有種距離感,像一層薄紗,親切卻難真正親近。

休憩完畢,車隊繼續前行。唐淵策馬至舒傑車旁,低聲道:“方才蒲小姐說,淮河渡口巡檢司有她家關系。但我擔心,王玹既在沿途設卡,渡口這等要害必布眼線。”

舒傑眯眼:“你是說,蒲家的關系……可能靠不住?”

“未必靠不住,但需謹慎。”唐淵道,“今夜到豫州,我飛鴿傳書給父親,請他暗中查查那位王主事近況。若已被王玹收買,我們得另想辦法。”

舒傑點頭,握了握身側畫戟。戟杆烏木制,入手溫潤,戟頭爲精鐵鍛造,月牙刃寒光內斂。這戟隨他七年,戟刃飲過北莽騎兵血,也劈開過羅網殺手骨。如今卻要裹布藏鋒,憋屈。

日落前,車隊抵豫州城。蒲家在此有貨棧,早預留獨立院落。安頓妥當,唐淵回房寫信。他鋪開紙筆,忽聽敲門聲。

“唐公子。”是蒲英兒聲音。

開門,見蒲英兒端托盤立於門外,盤中一碗熱湯面,兩碟小菜。“廚房剛做的,公子趁熱用。”

“蒲小姐不必親自……”唐淵忙接過。

“順路罷了。”蒲英兒站在門外未進——合乎禮數,“另有一事。方才貨棧掌櫃來報,說淮河渡口近日盤查格外嚴,過往商旅無論有無文書,皆要開箱驗貨,搜身檢查。”

唐淵神色一凜:“果然。”

“掌櫃還說,巡檢司王主事上月被調任,新主事姓張,來歷不明。”蒲英兒壓低聲音,“家父在官場的耳目,近日似被刻意切斷。我懷疑……王玹已知我們動向。”

屋內油燈搖晃,映得她眉眼凝重。唐淵沉吟片刻:“既如此,淮河不能走了。”

“我也是此意。”蒲英兒點頭,“豫州往北三百裏,有一處古渡口,名‘老鸛渡’,前朝所用,本朝廢棄。但當地漁戶私下擺渡,可通對岸。只是……”

“只是什麼?”

“老鸛渡水道復雜,暗礁叢生,尋常船夫不敢走。且對岸是荒灘,無官道,需穿三十裏蘆葦蕩方能上官道。”蒲英兒抬眸,“風險極大。”

唐淵思忖。走官道渡口,必入羅網;走險路,雖有自然之險,卻少人禍。

“走老鸛渡。”他下定決心,“請蒲小姐安排可靠向導。”

“向導已有。”蒲英兒微微一笑,“貨棧有個老夥計,原是老鸛渡漁戶,熟悉水路。他兒子如今仍在渡口打魚,可信任。”

唐淵心中佩服。這位蒲小姐看似靜坐車中,實則早已將沿途關節摸清,連備用路線、向導人選都備好了。

“蒲小姐思慮周全,唐某佩服。”

蒲英兒垂眸:“既同行,自當盡心。公子用飯吧,面要涼了。”

她斂衽離去,裙裾拂過門檻,無聲無息。

唐淵關上門,看桌上那碗面——熱氣蒸騰,湯色清亮,面上鋪着煎蛋、青菜,樸素卻用心。他想起幼時,母親也常這般端面給他,看着他吃完才安心。

嘴角,微微一揚。

次日車隊轉向西行,棄官道走小路。路面崎嶇,貨車顛簸,蒲英兒所乘車加鋪兩層軟墊,仍震得她面色發白,卻一言不發。

向導老徐年過五十,黑瘦精悍,話不多但句句要害:“老鸛渡水道九曲十八彎,最窄處僅容一船。水下暗礁如刀,船底稍厚便易觸礁。須用平底小船,分批渡人貨。”

“貨物怎麼辦?”護衛隊長問。十車綢緞價值不菲。

“綢緞怕溼,渡河風險大。”蒲英兒開口,“老徐叔,附近可有可靠之處暫存貨物?待我們過河後,再另安排車隊來運。”

老徐想了想:“往西十裏有個徐家莊,莊主是我堂兄。莊裏有地窖,幹燥通風,存幾個月不得事。”

“好。”蒲英兒當機立斷,“分五車貨存徐家莊,餘五車輕裝簡從。老徐叔,煩您帶路。”

唐淵暗自點頭。棄貨保人,果斷明智。這位蒲家大小姐,確有決斷之能。

存好貨物,車隊輕簡大半。又行半日,至老鸛渡時已近黃昏。

所謂渡口,實爲荒蕪河灘。蘆葦叢生,水鳥驚飛,一條老舊木船系在枯樹下,船身多處修補痕跡。船夫是個二十出頭青年,喚作徐三,老徐之子。

“爹,這時候渡河?”徐三望天,“眼看要起風,夜裏行船危險。”

“必須今夜過。”老徐沉聲道,“白日易被對岸巡河兵看見。三兒,你掌舵,我撐篙。”

唐淵觀察河道。淮河至此拐彎,水面寬闊,但水流湍急,漩渦隱現。對岸蘆葦蕩無邊無際,暮色中如墨綠屏障。

“一次渡幾人?”他問。

“這小船,最多六人加輕便行李。”徐三道,“兵器、重物得卸下,不然吃水深,易翻。”

舒傑皺眉:“我的戟……”

“壯士的兵器太長,船上施展不開。”老徐直言,“若遇險,反倒累贅。不如用油布裹好,綁上浮木,拖在船後泅渡。”

舒傑握戟的手緊了緊。這戟是他半條命,從未離身。

“舒傑。”唐淵按他肩,“聽老徐的。戟在人在,但若因戟誤事,得不償失。”

舒傑咬牙,終點頭。衆人卸下兵器重物,用油布包裹,系上浮木。蒲英兒將重要賬冊、文書裝進防水的牛皮囊,貼身攜帶。

第一批渡河:唐淵、蒲英兒、春杏、陳巧,加老徐父子。小船離岸,駛入暮色中的淮河。

船身隨波浪起伏,徐三撐篙穩舵,老徐在前探水。行至河心,風果然大了,浪頭拍打船幫,水花濺溼衣襟。蒲英兒緊抓船舷,面色蒼白,但咬唇不語。春杏嚇得閉眼,陳巧卻睜大眼觀察四周——她水性極佳,若船翻,至少能救一人。

“左邊有漩渦!”老徐突然低喝。

徐三猛扳舵,船身傾斜,幾乎側翻。唐淵一把拉住蒲英兒,另一手抓住春杏。陳巧反應極快,撲到船另一側壓住平衡。

船險險擦過漩渦邊緣。衆人驚出一身冷汗。

“抓緊!過暗礁區了!”徐三額頭青筋暴起。

船在礁石間穿梭,篙尖不時觸到水下硬物,發出悶響。如此行了一刻鍾,對岸蘆葦蕩漸近。

就在距岸二十丈時,異變陡生。

蘆葦叢中突然亮起火把,七八條小船沖出,船上人影綽綽,持弓搭箭。

“巡檢司緝私!停船受檢!”

中伏了。

唐淵瞳孔收縮。蒲英兒疾聲道:“不是巡檢司!巡檢司船有官燈,這些船無燈!”

是羅網殺手,假扮官兵。

“三兒,沖過去!”老徐嘶吼。

徐三咬牙,撐篙猛劃。對岸小船圍攏,箭矢破空射來。

“低頭!”唐淵拔劍,青雲劍出鞘,劍光掃落三支箭。但船小晃蕩,難以全力施展。

一支箭射向蒲英兒,她不會武,避無可避。千鈞一發之際,陳巧從側面撲來,將她按倒,箭矢擦着陳巧發髻掠過,射穿船舷。

“陳姑娘!”蒲英兒驚呼。

“沒事!”陳巧爬起,從靴筒抽出匕首,眼神凶狠如小獸。

又一批箭至。唐淵揮劍格擋,但箭太密,一支漏過,射中他左臂——入肉不深,但血流如注。

“唐公子!”蒲英兒撕下裙擺,要爲他包扎。

“別動!”唐淵喝止,揮劍不停。

小船距岸僅十丈,但圍堵的小船已近至五丈。殺手舉刀,準備跳幫。

就在此時,對岸蘆葦蕩中傳來一聲長嘯。

嘯聲未落,一道黑影如大鵬掠起,踏着蘆葦尖疾馳而來。月光下,那人身形魁梧,手中長兵劃破夜空,帶起淒厲風聲。

是舒傑!

他竟泅渡過河,提前登岸,潛伏蘆葦叢中接應。

方天畫戟在月光下綻出寒芒。舒傑躍至最前那條小船,戟刃橫掃,兩名殺手慘叫着落水。他腳步不停,借力跳向第二條船,戟尖直刺,貫穿第三人胸膛。

“舒傑!”唐淵精神大振。

舒傑如虎入羊群,畫戟所過之處,船翻人亡。他肋傷未愈,動作不如往日迅疾,但戟法更顯狠辣精準,專攻要害,一擊斃命。

羅網殺手沒料到對岸有伏兵,陣腳大亂。徐三趁勢猛撐,小船終於沖上河灘。

“上岸!”唐淵率先跳下,回身拉蒲英兒。陳巧扶春杏,老徐父子拖船。

舒傑已清理完最後一條敵船,渾身溼透,提戟奔來:“快進蘆葦蕩!他們還有後援!”

衆人沖入蘆葦叢。深處,舒傑早備好一塊幹燥高地,鋪着油布。

“你怎麼……”唐淵喘着氣。

“你們一走,我心不安。”舒傑抹去臉上水珠,“讓護衛隊長帶其他人繞路,我卸了甲,拖着戟泅渡過來。這河……真他娘的冷。”

他說話時嘴唇發紫,肋部衣襟滲出血——傷口崩裂了。

蒲英兒急忙打開隨身藥囊,取金瘡藥、繃帶。陳巧幫唐淵包扎左臂箭傷,手法熟練。

“蒲小姐,抱歉。”舒傑咧嘴,“把你車弄溼了,還害你受驚。”

蒲英兒搖頭,認真爲他處理傷口:“舒壯士冒死相救,英兒感激不盡。”

簡單包扎後,衆人不敢久留。老徐辨明方向,帶路穿蘆葦蕩。夜色深沉,蘆葦比人高,路徑難辨,全靠老徐記憶。

行了一個時辰,終於出蘆葦蕩,上官道。護衛隊長已率車隊在此等候——他們繞遠路,反倒平安。

“小姐!”春杏見到完好馬車,幾乎哭出來。

蒲英兒卻先問:“貨物如何?”

“存徐家莊的五車無恙,隨行的五車也平安。”護衛隊長稟報,“只是……方才渡口方向有火光,怕是那些賊人燒了我們的船。”

“船燒便燒了,人平安就好。”蒲英兒鬆口氣,轉身向老徐父子深揖,“徐伯,三哥,此番多虧你們。此恩蒲家必報。”

老徐忙扶:“小姐折煞小人了。該做的。”

安排老徐父子酬金,車隊繼續夜行。至次日黎明,抵達安全鎮甸,包下整間客棧休整。

唐淵房中,三人聚首。

“羅網如何知道老鸛渡?”舒傑沉聲道,“這條路極隱秘。”

“兩種可能。”唐淵分析,“一是蒲家內部有奸細,二是王玹勢力已滲透至地方,連漁戶渡口都布了眼線。”

“內部奸細可能不大。”蒲英兒敲門進來,她已換幹淨衣裙,發髻重整,恢復從容,“老徐父子是家父早年所救,忠心不二。且此次路線,出發前我只與父親、吳掌櫃及護衛隊長商議過,知曉者不過五人。”

她頓了頓:“更大的可能是第二種——王玹的‘羅網’已非單純殺手組織,而是一張覆蓋官場、江湖、市井的大網。我們離長安越近,網越密。”

屋內氣氛凝重。

“但正因如此,我們更須進京。”唐淵握拳,“王玹越怕我們到長安,說明我們手中東西越重要。楊萬還在天牢受苦,我們必須救他出來。”

“怎麼救?”舒傑問,“天牢重地,守備森嚴。”

蒲英兒從袖中取出一卷紙,鋪在桌上。是長安城簡圖,上面標注刑部、天牢、各衙門位置。

“這是家父早年所得長安城防圖副本,雖不精細,但大致不差。”她指向圖中一處,“刑部天牢在此,背靠皇城,前臨大街。明面強攻絕無可能。”

“所以只能暗潛。”唐淵細看圖,“天牢建築可有圖紙?”

“有,但不全。”蒲英兒又取出一張,“蒲家在京中有故舊,曾任職刑部,離職時暗中抄錄部分牢房布局。據他所言,天牢分三層,地上兩層關普通囚犯,地下一層爲水牢,關要犯。楊將軍很可能在水牢。”

她指尖點向圖紙某處:“此處是排水口,通城外護城河。前朝修建,本朝擴建時部分封堵,但基礎水道仍在。若能找到入口,或可潛入。”

舒傑皺眉:“水道多年不用,可能坍塌堵塞。且就算通到牢內,如何知道楊萬關在哪間?”

“所以需要內應。”蒲英兒道,“方才所說那位故舊,他有一舊部仍在刑部當差,或可聯絡。此外,李牧將軍信中提到的老獄吏鄭石頭,也是關鍵。”

唐淵沉吟:“兵分兩路。一路走水道潛入,一路在外制造混亂接應。同時需有人聯絡內應,探明楊萬具體位置。”

“我走水道。”舒傑立刻道,“我力氣大,若遇坍塌可開路。”

“我與你同去。”陳巧忽然開口,“我身形小,鑽洞探路方便。而且……我會開鎖。”

衆人都看她。陳巧挺直脊背:“我在長安流浪時,偷……探過刑部外牆。雖沒進去過,但附近街巷我熟。”

唐淵與蒲英兒對視。蒲英兒微微點頭。

“好。”唐淵道,“那便定下:舒傑、陳巧走水道潛入。我在外制造混亂,吸引守衛注意。蒲小姐聯絡內應,探明位置,安排接應。”

“還有一事。”蒲英兒正色,“入京後,我們需面見一人。”

“誰?”

“長公主,趙清瑜。”

唐淵一怔。長公主是當今聖上胞姐,年二十六,據說聰慧果決,暗中扶持主戰派,與王玹不和。但她深居簡出,極少見外臣。

“蒲家與長公主有舊?”

“不算有舊,但有淵源。”蒲英兒道,“長公主生母宸妃,出身江南蘇氏,與蒲家是遠親。且長公主暗中經營一些產業,與蒲家有商業往來。家父已修書一封,我們入京後可求見。”

唐淵心中了然。若能得長公主支持,救楊萬、鬥王玹便多一分勝算。

計劃初定,衆人各自休息。連番驚嚇奔波,都疲憊不堪。

唐淵躺下時,左臂箭傷隱隱作痛。他想起渡口那一箭,若非陳巧撲救,蒲英兒恐已受傷。又想起舒傑踏葦而來、戟掃群敵的英姿。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他摸出懷中那枚陽關虎符。青銅質地,虎形威猛,斷裂處參差不齊。父親說,這是八虎符之一,關系龍城秘寶。王玹如此瘋狂追殺,定是爲了它。

楊萬手中那半張樓蘭圖,想必也是關鍵。

“兄弟,撐住。”他對着北方,輕聲說。

五日後,車隊抵洛陽。

洛陽乃東都,城牆高厚,街市繁華。蒲家綢緞莊位於南市,門面三間,後院寬廣。掌櫃吳伯五十餘歲,精明幹練,早得蒲懷遠密信,將衆人安置在後院獨立跨院。

安頓妥當,吳伯稟報近況。

“長安傳來消息,王玹已知唐公子南下,沿途關卡增派三倍人手。但近日朝中有變——北境軍報頻傳,言北莽異動,聖上憂慮,數次召集群臣議邊事。王玹主和,遭幾位將軍當面駁斥,聖心似有動搖。”

“好機會。”唐淵眼睛一亮,“若能在朝會上當衆揭露王玹通敵,或有奇效。”

“但需確鑿證據。”蒲英兒冷靜道,“密信、虎符、樓蘭圖雖重要,但王玹可狡辯爲僞造。最好能有他親筆書信,或與北莽往來物證。”

吳伯點頭:“老朽按照安排,接頭了唐老爺在長安的耳目,他們暗中探查到……”他壓低聲音,“三日前,刑部天牢死了個囚犯,據說是病斃。但他們打聽得知,那囚犯就是御史台舊吏鄭石頭,因知曉王玹貪污證據被滅口。死前,他與隔壁囚犯有過交談。”

“隔壁囚犯是誰?”唐淵急問。

“不知姓名,只知是新關進去的重犯,受酷刑而不招。”吳伯道,“時間與楊將軍被擒吻合。”

衆人精神一振。那重犯很可能就是楊萬!

“那舊吏死前說了什麼?”舒傑追問。

“具體不知,但據送飯獄卒透露,舊吏提到‘水道’‘逃生’等詞。”吳伯道,“老朽已設法接觸那獄卒,但他膽小,不敢多說。”

“我去見他。”陳巧忽然道。

“陳姑娘?”唐淵看她。

“我是生面孔,又是女子,不易惹疑。”陳巧道,“我可扮作送飯小販的女兒,去獄卒家附近擺攤,慢慢套話。”

蒲英兒沉吟:“此法可行,但需周全安排。吳伯,那獄卒家住何處?家中情況如何?”

“住長安城西永平坊,姓孫,有個十歲的兒子患咳疾,常需買藥。”吳伯道,“其妻在裁縫鋪幫工,家境拮據。”

“那就從孩子入手。”蒲英兒有了主意,“陳姑娘扮作藥鋪學徒,上門送藥,借機接觸。吳伯準備些銀錢、藥材,既要施恩,也需……適當威懾。”

她說話時語氣平和,但話中深意讓唐淵側目。這位蒲小姐,懂得恩威並施。

計劃敲定:陳巧由吳伯安排身份,三日後入長安,接觸孫獄卒。唐淵、舒傑、蒲英兒等人稍晚入京,分頭行動。

當夜,唐淵給何墨寫第二封信,報平安,並告知即將入長安救楊萬。信中未提蒲英兒、陳巧詳情,只言“得江南友人相助”。

信鴿振翅北飛。唐淵望夜空,星鬥闌珊。

兄弟,再等等。我們就來了。

——

長安城西永平坊,巷窄屋矮,住戶多是底層吏員、工匠、小販。

陳巧挎着藥箱,按吳伯給的地址找到孫家。是個小院,土牆斑駁,木門虛掩。她叩門,一婦人開門,面黃肌瘦,眼中戒備。

“哪位?”

“是孫大嫂麼?我是仁濟藥鋪新來的學徒,掌櫃讓我來送藥。”陳巧舉起藥箱,笑容純良,“聽說貴府小郎咳疾未愈,掌櫃特地配了新方。”

孫大嫂愣住:“我們……沒請大夫啊。”

“是一位姓吳的老爺付的診金,說孫大哥是他舊識,特地關照。”陳巧熟練背出吳伯教的詞,“藥在這裏,還有半吊錢,是吳老爺給小郎買補品的。”

她遞上藥包和錢。孫大嫂猶豫片刻,終接過,側身讓進門。

院中簡陋,但收拾幹淨。一男孩坐在矮凳上咳嗽,面頰潮紅。陳巧蹲下,柔聲問:“小郎,哪裏不舒服呀?”

男孩怯生生指胸口。陳巧裝模作樣把脈——她哪會把脈,但跟江湖郎中偷學過架勢。又看看舌苔,問了幾句,然後從藥箱取出兩個紙包。

“這包煎服,早晚各一次。這包是梨膏糖,咳得厲害時含一塊。”她將藥遞給孫大嫂,似不經意問,“孫大哥在刑部當差,很忙吧?這時候還沒回家。”

“他……今日值夜。”孫大嫂低聲。

“值夜辛苦。”陳巧嘆氣,“聽說刑部最近不太平?前幾日還死了個囚犯。”

孫大嫂臉色一變:“姑娘莫打聽這些……”

“我就是隨口一說。”陳巧忙道,“對了,吳老爺讓我帶句話:孫大哥若有什麼難處,盡管開口。他在長安有些人脈,或能幫襯。”

這話說得含糊,但暗示明顯。孫大嫂握緊藥包,嘴唇顫動。

陳巧見火候差不多,起身告辭:“藥按時吃,三日後我再來復診。”

離開孫家,她拐進巷口茶攤,要了碗粗茶慢飲。約莫兩刻鍾後,見孫大嫂匆匆出門,往裁縫鋪方向去了——應是去找丈夫商量。

第一步成了。

唐淵一行人三日後入長安,住進蒲家綢緞莊在延康坊的別院。此處鬧中取靜,鄰坊多是商賈,不易惹眼。

安頓當日,蒲英兒便着手聯絡長公主。她親筆寫拜帖,用蒲家特殊印鑑,由吳伯通過商業渠道遞入公主府。

次日午後,回信至:長公主允見,但須隱秘。約定三日後戌時,於城南“清心茶舍”雅間相見。

“清心茶舍是長公主私產,表面是茶樓,實爲暗樁。”吳伯解釋,“屆時公主會扮作富商夫人,公子小姐扮作茶客,在老朽安排下‘偶遇’。”

是日夜,唐淵與蒲英兒對坐商議。

“見長公主,我們該說什麼?”唐淵問。他雖出身官宦,但從未接觸過皇室,更別說這般隱秘會面。

蒲英兒斟茶,動作優雅:“長公主聰慧,虛言無用。我們需直陳利害:王玹通敵,北境危急,需她相助救楊將軍、扳倒奸相。”

“她會信麼?”

“有證據便信。”蒲英兒推過茶盞,“密信、虎符、樓蘭圖,皆可呈上。另,家父信中提及,長公主生母宸妃當年之死,可能與王玹有關。”

唐淵一驚:“當真?”

“只是猜測。”蒲英兒低聲道,“宸妃十五年前病逝,死因蹊蹺。當時王玹任吏部侍郎,曾奉旨查辦宸妃娘家蘇氏一案,蘇氏從此敗落。家父暗中查訪多年,發現些蛛絲馬跡,但無實據。”

她抬眸:“若此猜測爲真,長公主與王玹便有私仇。我們此番,也是給她報仇的機會。”

唐淵心中復雜。朝堂鬥爭,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父親當年致仕,或許也卷入類似漩渦。

“蒲小姐。”他忽然道,“此番將蒲家卷入,若事敗……”

“唐公子不必多言。”蒲英兒打斷,目光清澈,“蒲家既已決定,便不會後悔。況且……”

她頓了頓,聲音輕了些:“英兒自幼讀史,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王玹禍國,非止害你兄弟,更害千萬百姓。蒲家享民脂民膏,該爲民除害。”

燭光映她側臉,溫婉中透出堅毅。唐淵心中悸動,拱手深揖:“唐某代北境將士、天下百姓,謝蒲小姐大義。”

蒲英兒側身避禮,耳根微紅:“公子言重了。”

陳巧那邊進展順利。第二次去孫家,孫獄卒特意在家等候。

這是個四十餘歲漢子,面容憔悴,眼帶血絲。他屏退妻子,關上門,壓低聲音:“姑娘,吳老爺的意思,小人明白。但天牢重地,小人只是小小獄卒,做不了什麼。”

“孫大哥不必做大事。”陳巧溫聲道,“只需告訴我們兩件事:第一,前幾日病斃的鄭石頭,死前說了什麼?第二,新關進去那個重犯,具體關在哪間牢房?”

孫獄卒臉色發白:“這……這都是要掉腦袋的……”

“孫大哥的兒子咳疾,是肺癆前兆。”陳巧忽然道,“尋常藥治不好。但吳老爺認識御醫,可請來診治。另,孫大哥在刑部多年,難道甘心一輩子當個獄卒?吳老爺說了,此事若成,可爲孫大哥謀個更好的差事。”

恩威並施,軟硬兼施。孫獄卒掙扎良久,終咬牙:“好,我說。但你們得保證,絕不牽連小人。”

“一言爲定。”

“鄭石頭死前……確實說了些話。”孫獄卒聲音壓得更低,“他說,水牢最裏間地板下,有暗門通舊水道。但水道多年不用,裏頭有沼氣,還有……毒蟲。他還說,那重犯答應他,若逃出去,會去找他女兒。”

陳巧心跳加快:“那重犯關在哪?”

“水牢戊字號,最靠裏那間。”孫獄卒道,“但近日提審頻繁,身上傷重,怕是……撐不了多久。”

“提審規律?”

“每三日一次,下次是明日午時。”孫獄卒道,“由張侍郎親審,用刑極狠。姑娘,你們若想救人,得快。小人聽說……張侍郎已得不招就殺的密令。”

陳巧心中大急,表面鎮定:“多謝孫大哥。藥我會繼續送,御醫三日內必到。”

離開孫家,她疾步返回別院,將情報告知衆人。

“明日午時提審……”唐淵握拳,“必須在此之前行動。”

“但水道情況不明,貿然潛入太險。”舒傑沉聲道,“今夜我先去探路,摸清入口狀況。”

“我跟你去。”陳巧道。

“不行。”舒傑斬釘截鐵,“你留在這兒。探路是玩命,我一人足矣。”

陳巧還要爭,蒲英兒按住她手:“陳姑娘,舒壯士說得對。探路需武藝高強,你雖靈巧,但正面搏殺非你所長。不如留在外接應,同樣重要。”

陳巧咬唇,終點頭。

當夜子時,舒傑換夜行衣,背方天畫戟——戟用黑布纏裹,掩去反光。唐淵送他至後院牆邊。

“小心。若事不可爲,立刻撤回,我們再想辦法。”

“知道。”舒傑咧嘴,“等我消息。”

他翻身越牆,融入夜色。

水道初探

刑部天牢位於皇城西南角,背靠城牆,前臨大街。舒傑繞至後方,這裏是一片荒廢民宅,據說因靠近天牢“晦氣”,無人居住。

按孫獄卒描述,水道出口應在城牆與天牢外牆夾角處。舒傑潛行至此,果見雜草叢中有個石板,半掩於土中。

他屏息細聽,四周寂靜,只有遠處打更聲。輕輕撬開石板,露出黑洞洞入口,一股黴腐味撲鼻。

點燃火折子,往下照。是條磚砌水道,寬約三尺,高五尺,需彎腰通行。積水沒踝,渾濁發臭。壁上長滿青苔,有些磚塊脫落。

舒傑側身入內,小心前行。水道蜿蜒,岔路不少,他按孫獄卒所畫簡圖選擇——那圖是鄭石頭早年所繪,粗糙但大致正確。

行約百步,前方傳來水聲。是一處較大空間,似爲蓄水池。池邊有石階通向上方,頂上是木板——應是牢房地板的暗門。

舒傑正要上前查看,忽覺腳下一軟。低頭,火光照見積水中有東西蠕動——是水蛭,密密麻麻,吸附在磚縫。

他頭皮發麻,但強忍不適,繼續向前。至石階下,仰頭看木板。木板厚重,邊緣有鐵環,應是開啓機關。

但問題來了:從下面如何推開木板?且推開後,如何不被守衛發現?

他正思索,忽聽上方傳來腳步聲,還有說話聲。

“……戊字號那硬骨頭,明日再問不出,直接‘病斃’。”

“張侍郎不是說要留着釣大魚麼?”

“釣什麼釣!相爺說了,那幫人快到長安了,夜長夢多。明日午時最後一次提審,不招就處理掉。”

腳步聲漸遠。舒傑血沖頭頂——明日午時,是他們最後機會!

他強壓沖動,仔細記下方位,原路退出。回到地面,已近寅時。

別院中,衆人未眠。見舒傑平安歸來,皆鬆口氣。

“如何?”唐淵急問。

舒傑將所見所聞詳細道來,末了沉聲:“明日午時,是他們最後期限。我們必須在那之前救人。”

“但水道情況比想象更糟。”蒲英兒蹙眉,“水蛭、沼氣、還有守衛……硬闖風險太大。”

“那就雙管齊下。”唐淵決斷,“舒傑、陳巧走水道救人。我在外制造混亂,吸引守衛注意。同時,蒲小姐聯絡長公主,若可能,請她在朝中施加壓力,延緩提審。”

“延緩提審可能不易。”蒲英兒思忖,“但或可讓長公主安排人,在刑部內部制造些‘意外’,比如檔案房失火、囚犯鬥毆之類,分散注意力。”

“好!”唐淵點頭,“那便定下:明日上午,蒲小姐見長公主,陳巧再探孫獄卒,確認提審具體時辰。午時前,舒傑、陳巧潛入水道。午時整,我在刑部前街制造混亂。同時,長公主的人在內策應。”

計劃縝密,但變數仍多。衆人分頭準備,一夜無眠。

——

辰時,蒲英兒前往清心茶舍。她扮作商賈夫人,戴帷帽,乘普通馬車。唐淵扮作隨行護衛,同行保護。

茶舍雅間,長公主趙清瑜已等候。她年約二十六,容貌秀麗,但眉宇間有股英氣,衣着樸素如尋常富家夫人,只腕上一只翡翠鐲顯出不凡。

“民女蒲英兒,參見長公主。”蒲英兒欲行禮。

“不必多禮,坐。”長公主聲音清冷,“蒲小姐信中所述,可屬實?”

蒲英兒摘下帷帽,正色道:“句句屬實。王玹通敵,北境危急,證據在此。”她呈上密信副本、陽關虎符、樓蘭圖副本。

長公主細看,面色漸沉。她久居深宮,但耳目靈通,早知王玹跋扈,卻未料其敢通敵賣國。

“你們要救的人,是楊萬?”

“是。他手中還有半張樓蘭圖,關系龍城秘寶,王玹必欲得之。”蒲英兒道,“今日午時,王玹親信張坎將最後一次提審,若不招,便要滅口。”

長公主冷笑:“張坎……王玹的一條狗。”她沉吟片刻,“本宮可做兩件事:第一,已時三刻,刑部檔案房會‘意外’失火,所有官員需參與救火。第二,本宮會派人扮作御史台官吏,以‘復審舊案’爲由進入刑部,牽制張坎。”

“謝長公主!”蒲英兒大喜。

“別高興太早。”長公主直視她,“本宮幫你們,既是爲國除奸,也是爲母報仇。但此事若敗,本宮不會承認與你們有任何關系。”

“民女明白。”

“此外,救出人後,你們需立刻離京,前往北境。”長公主道,“王玹在朝中黨羽衆多,必反撲。只有到了李牧軍中,才安全。”

“是。”

長公主又看向唐淵:“你就是唐謙之子?”

“罪臣唐淵,參見長公主。”

“你父當年直諫遭貶,本宮曾爲其惋惜。”長公主淡淡道,“此番若成,本宮會奏請聖上,爲你父平反,爲你授官。”

“謝長公主!”唐淵深揖。

商議細節至巳時,蒲英兒二人匆匆返回別院。

與此同時,陳巧再探孫獄卒,得到確切消息:提審定於午時二刻,地點在刑部後堂刑房。張坎已備好新刑具,意在最後一次逼供。

“孫大哥還說,今日刑部有古怪。”陳巧稟報,“檔案房突然失火,所有獄卒都被調去救火,水牢守衛只剩四人。另,御史台來了幾個人,說要查舊案,張坎被叫去應付,提審可能推遲半個時辰。”

“是長公主安排!”唐淵精神一振,“天助我們也!”

時間緊迫,衆人最後檢查裝備。舒傑、陳巧換緊身水靠——蒲英兒早備好,防水防蟲。兵器精簡:舒傑只帶方天畫戟,陳巧帶匕首、鐵鉤、繩索、火折、解毒藥。

唐淵則準備制造混亂的物件:火藥、煙霧彈——這些是蒲家商隊走西域時購得,本用於驅獸,現派上用場。

午時將至。

水道生死行

午時初,舒傑、陳巧抵達水道入口。

再入水道,陳巧舉火折在前探路。她身形嬌小,在狹窄空間更靈活。水蛭依舊密集,她撒下特制藥粉——蒲英兒給的驅蟲藥,有些效果。

行至蓄水池,仰看頭頂木板。舒傑低聲道:“我數三聲,推開木板。你立刻上去,解決守衛。”

“守衛位置?”陳巧問。

“孫獄卒說,水牢戊字號外有兩守衛,交叉巡視。每半刻鍾交叉一次,交叉時有短暫空隙。”舒傑道,“我們需在那空隙上去。”

兩人屏息等待。上方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如此兩次後,舒傑默算時間,點頭。

“一、二、三!”

他雙手托住木板,運力上推。肋部傷口劇痛,但咬牙撐住。木板緩緩移開縫隙。

陳巧如狸貓般鑽出,落地無聲。眼前是條石砌走廊,兩側鐵柵牢房,昏暗油燈搖曳。果然有兩守衛背對而行,剛交叉而過。

她悄步上前,匕首出鞘。左手捂住一守衛口鼻,右手匕首劃過咽喉——動作幹淨利落,跟老賊學的殺人技。守衛悶哼倒地。

另一守衛察覺異樣,回頭。陳巧已撲至,匕首刺入心口。

解決守衛,她回身招手。舒傑躍出,方天畫戟在手,警惕四顧。

“戊字號在哪?”

陳巧指向走廊盡頭。兩人疾步奔去。

戊字號牢房鐵門緊鎖。陳巧取出鐵鉤,插入鎖孔,屏息撥弄。她開鎖技藝精湛,不過五息,鎖簧彈開。

推門而入,腥臭撲鼻。

牢房角落,一人蜷縮在地,渾身血污,氣息微弱。正是楊萬。

“楊萬!”舒傑沖上前,扶起他。

楊萬勉力睜眼,目光渙散,看清來人後,瞳孔驟縮:“舒……傑?”

“是我!兄弟,我們來救你了!”舒傑聲音發顫。楊萬身上幾乎沒一塊好肉:鞭痕交錯,烙傷潰爛,左肩傷口化膿,右臂刀傷深可見骨。但最觸目驚心的是雙手——十指指甲全被拔去,血肉模糊。

陳巧見狀倒吸冷氣,忙取解毒藥、金瘡藥。舒傑撕開水靠,爲楊萬包扎。

“不……不行……”楊萬虛弱搖頭,“外面……守衛……”

“解決了。”舒傑快速包扎,“能走麼?”

楊萬嚐試站起,雙腿顫抖,幾乎摔倒。舒傑二話不說,將他背起:“陳巧,開路!”

陳巧在前,舒傑背楊萬在後,沖出水牢。走廊盡頭是石階,通向上層。

剛上石階,迎面撞見三人——是張坎的親隨,提前來提人!

“有劫獄——”喊聲未落,舒傑畫戟已至。

在狹窄石階上,長兵器本難施展。但舒傑戟法已入化境,戟杆橫拍,擊中第一人胸口,骨裂聲清晰。戟刃回旋,月牙刃劃過第二人咽喉。第三人欲逃,舒傑擲戟——方天畫戟如標槍飛出,貫穿其後背。

三息,三人斃命。

舒傑拔回戟,繼續向上。陳巧看得心驚——這大個子平日憨厚,殺起人來竟如此狠辣。

上層牢房騷動起來。囚犯拍打鐵柵,呼喊求救。舒傑充耳不聞,背楊萬疾奔。

至天牢大門,又有守衛攔路。這次有十餘人,持刀圍上。

“放下囚犯!饒你不死!”

舒傑將楊萬交給陳巧:“護好他。”提戟上前。

方天畫戟在手中嗡鳴。舒傑深吸氣,肋傷劇痛,但戰意沸騰。他想起了黑風峽,想起了滹沱河谷,想起了兄弟們並肩血戰的日夜。

戟起。

第一式,橫掃千軍。戟刃劃弧,三名守衛刀斷人飛。

第二式,直搗黃龍。戟尖如毒蛇吐信,刺穿一人胸膛。

第三式,回馬望月。舒傑旋身,戟杆後掃,砸碎另一人膝蓋。

他如猛虎入羊群,畫戟所過,血肉橫飛。但守衛越聚越多,遠處傳來警哨聲。

“舒傑!走!”陳巧急喊。

舒傑一戟逼退衆人,回身與陳巧匯合。前方大門緊閉,鐵鎖沉重。

“讓開!”舒傑暴喝,雙手握戟,全身勁力灌入戟尖,猛刺鐵鎖。

“鐺——!”

巨響震耳,火星四濺。鐵鎖變形,但未開。

再來!舒傑額角青筋暴起,肋部傷口崩裂,血浸透繃帶。第三戟!

“咔嚓!”

鐵鎖終於斷裂。舒傑一腳踹開大門,陽光刺眼。

門外,正是刑部前街。

刑部前街·混亂時刻

午時二刻,刑部前街“恰好”發生爆炸。

唐淵點燃火藥,扔進廢棄貨堆。轟然巨響,濃煙滾滾,街面人群尖叫奔逃。他趁機大喊:“走水啦!刑部走水啦!”

混亂中,舒傑三人沖出門。唐淵見他們,疾奔會合。

“這邊!”他引路向預定巷口——蒲英兒安排的馬車等候在此。

但追兵已至。張坎率數十官兵沖出,張弓搭箭。

“放箭!”

箭雨襲來。舒傑揮戟格擋,但背着楊萬行動不便,一支箭射中他右腿。他踉蹌跪地。

“舒傑!”唐淵拔劍沖回,青雲劍舞成光幕,擋開數箭。

陳巧扶起舒傑,四人退入巷中。馬車就在二十丈外,但這二十丈如天塹。

追兵逼近。張坎獰笑:“唐淵!你父子找死!”

千鈞一發之際,街角突然沖出一隊人馬——着禁軍服飾,爲首是個青年將領,高舉令牌:“奉長公主令,緝拿劫獄要犯!閒人退避!”

張坎一愣:“長公主?此事與長公主何幹?”

“刑部失職,重犯被劫,長公主奉旨督查!”青年將領厲聲道,“張侍郎,你的事發了!”

話音未落,禁軍已沖散官兵,護住唐淵四人。青年將領低聲道:“快上馬車!我掩護!”

唐淵不及多問,扶舒傑、楊萬上車。陳巧最後躍上,馬車疾馳。

張坎欲追,被禁軍攔住。他氣得臉色鐵青,卻不敢與禁軍沖突——長公主雖無實權,但身份尊貴,且今日之事透着古怪。

馬車穿街過巷,最終駛入延康坊別院。

別院重逢

別院密室,燭火通明。

楊萬躺在軟榻上,蒲英兒親自爲他處理傷口。她雖非大夫,但常管理家族藥鋪,懂些醫術。清洗、上藥、包扎,動作輕柔。

舒傑腿中箭,陳巧爲他拔箭上藥。唐淵守在門邊,警惕外間動靜。

良久,楊萬悠悠轉醒。他目光茫然,掃過室內衆人,落在唐淵、舒傑臉上時,瞳孔聚焦。

“唐……兄……舒傑……”

“兄弟,你撐過來了。”唐淵握他手,眼眶發熱。

舒傑咧嘴笑,笑着笑着咳出血——肋傷又崩了。

楊萬看向陳巧,又看蒲英兒,眼中疑惑。

“這位是陳巧姑娘,我們的恩人。”唐淵介紹,“滹沱河谷失散後,多虧她帶路相助,我們才平安到江南。”

陳巧行禮:“楊將軍。”

楊萬勉強點頭,目光轉向蒲英兒。

“這位是蒲英兒小姐,江南蒲家長女,唐家世交。”唐淵繼續,“此番救你,多虧蒲小姐全力相助。”

蒲英兒斂衽:“楊將軍受苦了。”

楊萬看着唐淵,又看蒲英兒,似是明白了什麼,虛弱道:“多謝……蒲小姐。”

蒲英兒溫聲道:“將軍好生休養,餘事不必操心。”

她轉身吩咐春杏準備湯藥、粥食,又讓吳伯加強別院警戒。安排井井有條,儼然主事。

楊萬閉目緩了緩,忽睜眼:“何墨……何在?”

“在北境,李牧將軍麾下,已升昭武副尉。”唐淵道,“他很好,還打了勝仗。”

楊萬眼中閃過光彩:“那就好……烏蘭的鈴……”

他抬手看腕,腕上空空。銀鈴被獄卒奪走,不知去向。

陳巧見狀,從懷中掏出一物——是她從獄卒身上搜來的,原本想留着當線索。正是一枚銀鈴,鈴身有血跡,但樣式精巧。

“可是這個?”

楊萬顫抖接過,握緊掌心,銀鈴微響。他閉眼,淚從眼角滑落。

衆人沉默。良久,楊萬沙啞道:“王玹……裝樓蘭密文的狼牙……在我……貼身處。”

唐淵小心從他內衣夾層取出一枚狼牙——裏面藏着那小卷樓蘭密文,雖經酷刑,但保存完好。

“他爲何如此急切要此物?”蒲英兒問。

楊萬喘息道:“鄭石頭……說……王玹已得……半張龍城地圖……與另一半地圖合二爲一……便知龍城……確切位置……八虎符……他已有三……”

三枚虎符!衆人色變。

“哪三枚?”唐淵急問。

“陽關符……在你手……”楊萬看向唐淵,“樓蘭符……在圖中所示……滇南符……王玹已得……還有……長安某處……有一枚……”

他傷勢過重,說話斷續。蒲英兒端來參湯,喂他喝下。

“休息吧,餘事明日再說。”唐淵爲他蓋好被子。

楊萬卻抓住他手腕,眼神灼灼:“藏好……虎符……王玹……派人……搜查……龍城……”

話未盡,人已昏睡。

室內寂靜。唐淵握緊半張地圖,心中沉重。王玹已有三符,若再得陽關符、樓蘭符,便集齊五符,離開啓龍城更近一步。

“必須盡快北上。”他決斷,“楊萬傷勢太重,不能長途顛簸。但留長安更危險——王玹必全城搜捕。”

“我有辦法。”蒲英兒道,“蒲家在京中有些隱秘產業,可安排楊將軍藏匿養傷。待傷稍愈,再秘密送往北境。”

“可王玹搜查必嚴……”

“最危險處或最安全。”蒲英兒眸光閃動,“王玹不會想到,我們敢將人藏在他眼皮底下。”

她看向吳伯:“吳伯,朱雀大街那處綢緞莊,地下庫房可安全?”

吳伯點頭:“那庫房是前朝所建,有暗室,通風良好,外人不知。”

“好。今夜便將楊將軍轉移過去。”蒲英兒雷厲風行,“舒壯士也需養傷,一並轉移。唐公子、陳姑娘,你們隨我留在別院,應付搜查。”

分派妥當,衆人各自行動。

當夜子時,楊萬、舒傑被秘密轉移。別院只剩唐淵、蒲英兒、陳巧及少數護衛。

果然,次日清晨,刑部官兵包圍別院,以“搜查劫獄要犯”爲由,要入內檢查。

蒲英兒一身素衣,立於門前,神情平靜:“此乃蒲家私產,你們可有搜查文書?”

帶隊校尉出示文書——蓋的是刑部大印,但非聖旨。

“蒲小姐,得罪了。昨夜刑部天牢被劫,要犯逃脫,全城搜查。”校尉語氣強硬。

“既如此,請便。”蒲英兒側身讓路,“但蒲家乃江南望族,與朝中多位大人有舊。若無故損壞物品、驚擾女眷,蒲家必上奏朝廷,討個公道。”

校尉臉色微變。蒲家勢大,確不好惹。他揮手令士兵小心搜查。

官兵入內,翻箱倒櫃。唐淵、陳巧扮作仆役,低頭做事。搜查一個時辰,一無所獲。

校尉疑惑,但無證據,只得悻悻離去。

官兵一走,蒲英兒立即吩咐:“他們不會罷休,必暗中監視。吳伯,安排人從後門分散離開,制造我們已撤離的假象。實則,我們轉入地下暗室。”

“那楊將軍他們……”唐淵擔心。

“朱雀大街綢緞莊照常營業,反不易惹疑。”蒲英兒道,“我們藏於此處,待風頭稍過,再設法出城。”

唐淵看着她鎮定指揮,心中感慨。若無蒲英兒,此番救人、藏身、周旋,絕難如此順利。

這個江南閨秀,比他想象中更堅韌、更聰慧。

長公主設局

刑部劫獄案震動長安。

王玹大怒,責令全城搜捕,但連續三日一無所獲。更麻煩的是,長公主趙清瑜突然上奏,彈劾刑部侍郎張坎“玩忽職守,致重犯被劫”,要求嚴懲。

朝會上,張坎跪地喊冤,言劫匪凶悍,且有內應。

“內應?”長公主冷笑,“張侍郎是說,刑部天牢如篩子,誰都能進出自如?那朝廷要你這刑部侍郎何用?”

張坎語塞。王玹出列,沉聲道:“長公主,此案疑點甚多。劫獄者訓練有素,計劃周密,非尋常匪類。老臣懷疑,是北境某些將領,爲滅口而劫人。”

這話直指李牧。殿上譁然。

“王相此言可有證據?”長公主逼問。

“正在查。”王玹道,“但被劫囚犯楊萬,乃北境逃兵,手握重大軍情。其被劫,恐危及邊防。”

“好一個‘危及邊防’。”長公主起身,面向御座,“陛下,臣姐近日得悉一事,關乎國本,不得不奏。”

皇帝年紀尚輕,體弱多病,平日多倚重王玹。他抬了抬眼皮:“皇姐請講。”

“臣姐得密報,北莽右賢王安鐵勒,已與東海鬼倭結盟,計劃秋後分三路南下。”長公主聲音清朗,“東路攻東海郡,中路取雁門關,西路兩萬奇兵穿死亡沙漠,繞至雁門關後。此事,王相可知?”

王玹臉色微變:“老臣……有所耳聞,但覺傳言誇大。”

“誇大?”長公主從袖中取出一信,“此乃北境將士拼死送回的密信副本,詳細記述敵情。而原件——已被王相派人截殺信使,意圖隱瞞!”

她將信呈上。太監傳遞,皇帝展開細看,越看臉色越青。

“王玹!此信可真?!”

王玹跪地:“陛下明鑑!此信來歷不明,恐是僞造!長公主久居深宮,何來北境密信?定是有人構陷老臣!”

“構陷?”長公主冷笑,“那王相解釋一下,爲何三個月前,你秘密會見北莽使者?爲何你的管家在洛陽購置大量糧草,卻未入官倉?爲何刑部天牢關押的北境信使,突然‘暴斃’?”

一連串質問,擲地有聲。王玹冷汗涔涔,他沒想到長公主掌握如此多證據。

“陛下!”王玹叩首,“老臣忠心耿耿,天地可鑑!此皆奸人陷害,欲亂朝綱!”

朝堂上,王玹黨羽紛紛出列爲其辯護。但一些中立官員,尤其武將,已面露憤慨。

“陛下!”一位老將軍出列,“若密信爲真,北境危矣!臣請立刻調兵增援雁門關!”

“臣附議!”“臣附議!”

主戰派聲音漸起。皇帝揉着太陽穴,頭疼欲裂。他素無主見,往日聽王玹的,是因王玹能將朝政打理妥帖。但如今涉及通敵,動搖國本……

“此事……容後再議。”皇帝最終道,“王相暫且回府,閉門思過。刑部劫獄案、北境軍情,由大理寺、兵部共查。”

這是變相軟禁王玹。王玹咬牙,卻不得不領旨。

退朝後,長公主第一時間傳訊蒲英兒:王玹暫時失勢,但黨羽仍在,必反撲。需盡快離京。

暗室定策

朱雀大街綢緞莊地下暗室。

楊萬傷勢稍穩,已能坐起說話。他將所知全盤托出:王玹與北莽的交易、龍城秘寶的傳說、八虎符的線索。

“鄭石頭說,王玹已得三符:滇南符、河西符、關中符。”楊萬聲音虛弱,“陽關符在你手,樓蘭符在地圖所示。剩下三符:東海符在鬼倭手中,漠北符不知所蹤,最後一枚……在皇宮大內。”

“皇宮?”唐淵皺眉。

“鄭石頭曾是御史台獄吏,接觸過宮廷秘檔。”楊萬道,“他說,武帝晚年將一枚虎符賜予寵妃,隨葬皇陵。但具體哪座皇陵,不知。”

蒲英兒若有所思:“蒲家古籍中,曾提過‘八符鎮龍城,皇陵藏其一’。若真在皇陵,倒難辦了。”

“當務之急是阻止王玹集符。”唐淵道,“我們需盡快北上,將陽關符、樓蘭圖交給何墨,與他匯合。同時警示李牧將軍,加強邊防。”

“楊將軍傷重,不宜遠行。”蒲英兒道,“我可安排他秘密南下,回潤州養傷。蒲家有良醫,安全也有保障。”

楊萬卻搖頭:“不……我去北境……烏蘭……葬在那兒……我要……守着她……”

提到烏蘭,他眼中痛楚深重。衆人默然。

“那就一同北上。”唐淵決斷,“但需妥善安排。王玹雖暫時軟禁,但沿途關卡必有其黨羽把守。”

“我有辦法。”蒲英兒道,“三日後,蒲家有一批藥材要運往雁門關,是李牧將軍訂購的軍需。車隊有兵部文書,沿途關卡不得阻攔。我們可混入車隊。”

“好!”唐淵點頭,“就這麼辦。三日後出發。”

計劃定下,衆人分頭準備。蒲英兒安排車隊、文書;唐淵整頓兵器物資;陳巧照料傷員。

舒傑腿傷未愈,但堅持同行:“這點傷算什麼,當年黑風峽……”

“當年是當年。”陳巧瞪他,“現在你是傷員,老實待着。”

舒傑撓頭傻笑。這些日子陳巧照料他,兩人關系親近許多。陳巧嘴上凶,手上動作卻輕,換藥包扎細致入微。

蒲英兒看在眼裏,微微一笑,對唐淵低聲道:“陳姑娘是個好姑娘。”

唐淵點頭:“舒傑能有她相伴,是福氣。”

蒲英兒抬眸看他,欲言又止,終只道:“公子也需保重。北境苦寒,戰事凶險。”

“我會的。”唐淵認真道,“待戰事平定,我……必回江南。”

話中深意,兩人皆明。蒲英兒垂眸,耳根微紅。

——

出發前夜,變故突生。

吳伯匆匆來報:王玹府邸昨夜失火,混亂中,王玹失蹤!

“失蹤?”唐淵驚起,“禁軍不是包圍相府麼?”

“說是失火後,王玹指揮救火,趁亂從密道逃脫。”吳伯臉色難看,“禁軍搜府,發現密道通城外,有北莽接應痕跡——王玹投敵了!”

衆人色變。王玹這等奸相,若逃至北莽,必引敵軍來攻,後患無窮。

“他還帶走府中大量財寶、文書。”吳伯繼續,“據眼線報,王玹密室中藏有一份古地圖,標注‘龍城’位置。他逃亡時,特意帶走此圖。”

果然是爲龍城!唐淵握拳:“必須盡快北上,提醒何墨、李牧將軍!”

原計劃提前。當夜,衆人混入藥材車隊,悄然出城。

車隊有兵部文書,守城官兵未細查,放行。出長安十裏,唐淵回望京城,燈火闌珊。

這一去,不知何時能歸。

“唐公子。”蒲英兒在車中喚他。

唐淵策馬至車旁。蒲英兒掀簾,遞出一枚玉佩:“家傳暖玉,冬日佩之御寒。淵哥哥…注意身體。”

玉佩溫潤,雕蒲花紋樣。唐淵鄭重接過:“待戰事畢,唐某必回江南。”

蒲英兒垂首:“父親說……北地若安,絲路可通。蒲家願助朝廷重開西域商道。”

這是承諾,也是期盼。唐淵點頭,將玉佩貼身收好。

車隊向北,消失在夜色中。

而此刻,北境飲馬河畔,何墨正率軍趕築工事。

他收到唐淵第三封信:兄弟已救出,正北上匯合。王玹投敵,龍城之秘漸顯,大戰將臨。

何墨望向前方黑沉沉草原。寒風中,他左肩舊傷隱痛,但握劍的手穩如磐石。

父親,如今我也一身戎裝。

大戰將起…唐淵,你們切要快點來啊!

猜你喜歡

分手後,我跟前任他叔閃婚了全文

由著名作家“酒梨梨”編寫的《分手後,我跟前任他叔閃婚了》,小說主人公是沈清棠謝潯之,喜歡看豪門總裁類型小說的書友不要錯過,分手後,我跟前任他叔閃婚了小說已經寫了598577字。
作者:酒梨梨
時間:2025-12-20

徐小言後續

《末世囤貨記》是一本讓人欲罷不能的科幻末世小說,作者“紋曲”以其細膩的筆觸和生動的描繪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個充滿想象力的世界。本書的主角是徐小言,一個充滿個性和魅力的角色。目前這本小說已經更新384175字,喜歡閱讀的你快來一讀爲快吧!
作者:紋曲
時間:2025-12-20

末世囤貨記完整版

《末世囤貨記》是一本讓人欲罷不能的科幻末世小說,作者“紋曲”以其細膩的筆觸和生動的描繪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個充滿想象力的世界。本書的主角是徐小言,一個充滿個性和魅力的角色。目前這本小說已經更新384175字,喜歡閱讀的你快來一讀爲快吧!
作者:紋曲
時間:2025-12-20

魏紫大結局

《始亂終棄了劍修怎麼辦》中的人物設定很飽滿,每一位人物都有自己出現的價值,推動了情節的發展,同時引出了魏紫的故事,看點十足。《始亂終棄了劍修怎麼辦》這本連載玄幻言情小說已經寫了168023字,喜歡看玄幻言情小說的書友可以試試。
作者:南瓜星球
時間:2025-12-20

始亂終棄了劍修怎麼辦大結局

喜歡玄幻言情小說的你,有沒有讀過這本《始亂終棄了劍修怎麼辦》?作者“南瓜星球”以獨特的文筆塑造了一個鮮活的魏紫形象。本書情節緊湊、人物形象鮮明,深受讀者們的喜愛。目前這本小說連載,趕快開始你的閱讀之旅吧!
作者:南瓜星球
時間:2025-12-20

江念慈江瓷姩小說全文

精品小說《偏執霸總的替身罪妻》,類屬於豪門總裁類型的經典之作,書裏的代表人物分別是江念慈江瓷姩,小說作者爲藝童澄長,小說無錯無刪減,放心沖就完事了。偏執霸總的替身罪妻小說已更新了90283字,目前完結。
作者:藝童澄長
時間:2025-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