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通道對峙後的幾天，時燼沒再找林昕悅的麻煩。
轉眼到了峰會閉幕式。
忙碌的後台，林昕悅拾起桌上的無線麥克風，切換到工作頻道，聲音清晰鎮定：“各部門注意，距離閉幕式直播還剩半小時，請抓緊時間最後調試，謝謝。”
控制台前，時燼戴着監聽耳機，指尖在復雜的按鈕間遊走，調整頻道時，在她常用的那個頻道上多停留了兩秒。
他對着麥克風，壓低聲音，透過耳機傳入她耳中：“林制片，你話筒混響太重。”
林昕悅被耳機裏突然傳出的、放大數倍的磁性嗓音驚得一個激靈。她下意識掃視片場一圈，目光最終鎖定在控制台前那個氣定神閒的身影上。在即將和他視線相接的那一刻，她慌忙低下頭假裝調試話筒。心緒不寧間，手一抖竟擰錯了方向，音響瞬間爆發出刺耳的電流尖嘯。她慌亂地抬頭，剛好看見他蹙起的眉頭，手下動作更快，卻越發不得章法。
時燼放下咖啡，快步走到她身邊的操作台，接入備用線路。他的手臂從她身後虛環過去，操作設備時，幾乎將她半籠在懷裏。
“旋鈕左旋15度。”
他沉聲指導，見她沒反應，便就着她的手背帶動調音輪旋轉，“現在試音。”
她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收回手，手肘不小心撞到他肋骨，立刻低聲道：“抱歉！”額角因爲緊張已經滲出薄汗。
時燼後退半步，拉開些許距離，神色不變，從西裝內袋扯出一張素淨的手帕紙遞過去，聲音低沉：“擦汗。”同時用指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鎖骨位置，示意她：“你這裏，沾到粉底了。”
“謝謝，我有紙。”她略顯窘迫，默默轉過身，從自己口袋裏掏出紙巾擦拭額頭，感覺臉頰有些發燙。隨即拿起麥克風輕聲試音，話筒傳來的聲音果然已經清晰明朗。
“用備用線路。”他將那塊手帕紙不由分說地折好，塞進她外套口袋，轉身走向主控台，腳步微頓，留下句話：“閉幕式坐第一排——林制片。”
閉幕式入場前十分鍾，林昕悅在貼着自己名字的第一排位置坐下，發現右手邊恰好是之前的合作方，張經理。
林昕悅朝對方微笑點頭：“張經理，又見面了啊。”
張經理瞥見她胸前的工作牌，臉上堆起熟絡的笑容，右手順勢就搭在了她的左肩，輕輕拍了拍：“哎呀，小林，這麼久不見，你這一下就接了這麼個大項目，我到時候再找你，是不是得加預算了啊？”
林昕悅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臉上依舊維持着笑容：“張經理，您說笑了，您要是有業務需要我，盡管聯系我。”
“我下個月12號有個人工智能的展，已經叫了程銘了，不知道林制片有沒有興趣來捧個場。”張經理說着掏出手機調出日程表。
“張經理，您邀我是我沾您光了。”林昕悅保持着職業微笑，在手機備忘錄裏記下時間。
就在這時，時燼突然從後方伸手，調整她面前的話筒架。金屬杆升起，精準地隔開了張經理搭在她肩上的手臂。他俯身時，挺括的西裝面料擦過她的手背，聲音不大，卻帶着寒意。
“不準去。”
林昕悅側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恢復職業笑容，對張經理介紹道：“張經理，這是峰會的影視技術總監，時總監。”
張經理立刻遞來名片，態度恭敬了些：“時總監，久仰大名。我是霧島影視的業務經理。”
時燼對伸到面前的手視若無睹，目光掃過張經理西裝上衣口袋露出的半截雪茄，只冷冷拋下一句：“峰會禁煙。”
林昕悅見狀急忙打圓場，指了指開始暗下的燈光：“閉幕式快開始了。”便順勢轉過身，不再看時燼。
時燼卻再次傾身，在她耳邊壓低聲音，氣息灼熱：“需要我教你怎麼說嗎？”
林昕悅左肩輕抖了一下，緊抿着唇沒回應。
“和他說，‘時總監會不高興’。”他的薄唇幾乎貼上她已然泛紅的耳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威脅：
“不說的話，我就當場親你。”
她身體瞬間繃得筆直，僵硬地偏過頭，對張經理努力維持語調平穩：“張經理，不好意思，我下個月6號要進組，和您的展會時間撞了...”她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麼，又補充道，“有程銘哥在，他肯定會給您辦好的。”
張經理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客套了幾句便沒再說什麼。
“你去負責閉幕式抽獎環節，不去的話...”時燼留下這句意味不明的指令，轉身離開觀衆席，背影挺拔而從容。
林昕悅憋着一口氣，拿起筆，用力在流程表上“特別抽獎活動”這一欄畫了個大大的叉，起身往後台走。
剛到後台準備間，身後的門就被推開。
時燼不聲不響地貼近，溫熱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給她戴上耳麥：“第九號獎品...”他的指尖若有似無地劃過她的手背，聲音低得像情人的呢喃：“我添的...要不要猜猜是什麼？”
林昕悅下意識後退半步，脊背貼住冰涼的牆壁，聲音克制得發緊：“時總監，請自重。”
他摘下她的耳機，將麥克風對準自己的心口，低頭讓她聽裏面的聲音。
“自重？”他的呼吸灑在她耳廓，燙得她一顫，“它見到你...就這樣。”
林昕悅的臉頰連帶着脖頸瞬間爆紅，像熟透的蝦。此時觀衆席突然響起熱烈的掌聲，演員統籌朝她比了個上台的手勢。
時燼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抬手將耳麥帶回她頭上，又替她整理好衣領，對着麥克風低聲說：“去吧，獎品不滿意的話...今晚找我換。”
林昕悅深吸一口氣，緩緩往前走。上台階時，她挺了挺僵直的背，似乎這樣，就能把那道黏着的目光給甩掉。
“連登台時泛紅的脖頸都屬於我...”時燼盯着那道倩影，拇指輕輕按下手裏的電子遙控器，眼底跳着暗火。
林昕悅上台配合着主持人，兩人一唱一和，觀衆席時不時傳來幾聲歡呼。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心跳卻像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抽獎臨近尾聲，主持人卻面帶神秘地說：“林小姐，箱子裏還有最後一個球，不如就把這份幸運送給您。”
林昕悅想起剛剛在後台時燼說的那些話，後背直冒冷汗。她強裝鎮定地往盒子裏一摸，拿起那球時仿佛有千斤之重，壓得她手心直往下墜。
“69號球！”主持人誇張地驚呼，震得她耳膜嗡嗡響，“林小姐，您可太幸運了！我們今天只準備了1-8號球，這69號球是不是一份特別的秘密驚喜呢？”
話音未落，導播突然將鏡頭切到站在台下的時燼。
他優雅地舉起一張房卡，挑眉看向鏡頭，對着自己的耳麥輕聲道：“現在兌換，或者你更想讓我送上去？”
觀衆席爆發出一陣騷動，口哨聲此起彼伏。站在台上的林昕悅臉“唰”的白了，手裏的號碼球差點掉在地上。
導播識趣地把畫面切到觀衆席，鏡頭掃過會場後排的陰影處，程銘的臉沉得發黑，他重重轉了一下左手無名指的指環，像是要把那圈金屬嵌進肉裏。
主持人見此狀，立馬打了圓場：“看來我們的技術總監準備了特別驚喜呢！不過現在時間有限，我們先進行下一個環節...”這場荒謬的抽獎環節才草草結束。
林昕悅下台時差點站不穩，身形晃了一下。
“慌什麼？”時燼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肘彎，把房卡輕輕塞進她外套口袋，噙着點笑意，“房卡寫着酒店地址...又沒寫床上。”
“好笑嗎？”她抽出房卡塞回他手裏，指尖因爲羞憤而顫抖。
“不好笑。”時燼立刻收斂笑意，鬆開手，遞來一瓶礦泉水，“但嚇白的臉，需要補償。”
林昕悅推開那瓶水，轉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又急又亂，像在逃，又像在賭氣。她匆匆離開了後台，留下時燼一個人站在原地，手裏捏着那瓶沒送出去的水。
林昕悅心緒煩亂地走到露天陽台，剛點燃一根煙，還沒吸兩口，就被人從後面緊緊抱住。
熟悉的氣息傳來，她沒有回頭，只是看着指間猩紅的煙頭明明滅滅，聲音帶着疲憊：“程銘，放開我。”
程銘抽走她手中的煙，自己深深吸了一口，嗓音沙啞得厲害：“時燼是不是在追你？”
她轉過身，透過繚繞的青色煙霧凝視着他，語氣平淡：“我和他沒關系。”
他抬手，用指腹輕輕撫過她的臉頰，眼神偏執：“要是讓我發現你和他共用那張房卡...”他刻意頓住，替她系好襯衫最頂端的扣子，緩緩開口：“你知道後果。”
林昕悅在心裏嘆了口氣，握住他那只手，放軟了聲音：“殺青宴結束來接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