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過得兵荒馬亂。許韞強撐着精神洗完澡,將自己丟進柔軟大床裏。
診斷單放在床頭,她還以爲自己會因此失眠,結論卻是她想多了,一夜無夢睡到自然醒。
收拾停當下樓,小樹已經坐在餐桌前乖乖吃早餐。
“早上好小樹。”
她聲音不自覺放軟。
梳着兩個小辮子的小女孩正吃煎蛋,嘴裏含混不清,聲音稚嫩,“媽媽早上好。”
許韞拿過桌上阿姨早準備好的熱牛奶,捧在手裏小口喝,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的小樹。
她未婚未育,但卻在此刻強烈感受到爲人母的心情。
不光是蔣書不放心別人做她的媽媽,她甚至也放心不下。
小樹是她閨蜜桑榆和蔣書的女兒。
豪門中的齟齬最終鬧出人命,知曉這件事的人只會搖搖頭,說可憐孩子生下來就沒有媽。
卻沒人可憐可憐產床上了無生氣的孩子媽。
蔣家的這段往事在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真相也遠比傳聞中更爲戲劇化。
時過境遷,很快又有更狗血,更精彩的豪門軼事供人津津樂道,只有蔣書一個人被困在原地。
“媽媽,你在想什麼?”
小樹甕聲甕氣提問。
許韞回過神,溫聲道:“小樹,你要一直記得有兩個媽媽愛你哦。”
小女孩乖巧點頭,“知道。”
她跳下餐椅,拿了平板電腦認真鼓搗,“看!”
許韞定睛,平板裏播放的電視劇畫質一般,桑榆那張幾乎沒有死角的臉,古裝扮相,正和對手戲演員打得不可開交。
“我最近在看媽媽演的電視劇!”
記憶中那張美麗的臉又鮮活起來。
許韞撇撇嘴,小聲嘟囔,
“早說了讓你別接這種智障劇本,現在好了,你女兒腦子也要看壞了。”
吃過早飯,阿姨陳姐送小樹去幼兒園,許韞也一同出門上班。
提前二十分鍾抵達工位,梳理當日工作,再爲領導煮上咖啡或茶,這是許韞上班多年養成的工作習慣。
推開總裁辦公室那扇略沉重的門扉,拿着咖啡壺的許韞定在原地。
“平總,早。”
她很快整理好表情。
男人在一堆文件中短暫抬起頭,掃了她一眼算作回應,接過身邊人遞過來的文件翻閱。
許韞正有些懵,他身側的人適時開口。
“您就是許秘書吧?我是平總助理,李世雄。”
許韞露出得體微笑,“原來是李助,幸會。”
沒想到他這麼早進入工作狀態,她也只得迅速調整節奏。
她將咖啡壺放置在手邊,不疾不徐道:
“平總,今上午有兩個供應商的會,相關材料我待會送來。按總公司慣例,下午有定期跨部門匯報會,是否照舊?”
辦公桌後的人將手中文件合上,薄唇輕啓,“取消。”
許韞點點頭,表示了然,正欲離開,
他開口,語氣聽不出特別的情緒,
“南川的項目你在跟進?”
此前,信達管理層換血,代理總裁都送走了兩茬。明眼人都看得出,現在的信達是一個爛攤子。
許韞以爲他的思路是要對部分項目公司進行股權和債務轉讓,於是回應道,
“項目相關資料我這裏有匯總,當地政府部門也是由我聯絡,如果您需要——”
“下午跟我去南川。”
許韞愣了一下。
李世雄在一旁沖她晃了晃平板,“許秘,身份信息發我,我這就預訂機票。”
很意外的行程。
見許韞沒應,平寧出聲提醒:“許秘書?”
她不着痕跡地呼出一口氣,壓制強烈躁動的心跳,
“好的,平總。”
*
機場貴賓室。
拿到前往南川市的登機牌的時候,許韞還有些恍惚。
明晃晃的座位號2。
她有點驚訝,顯然她的級別坐頭等艙並不符合集團差旅報銷標準。
借機掃一眼李世雄的機票,果不其然是經濟艙。
“李助。”
她趁平寧出去接電話間隙晃晃手中機票,“我怎麼是頭等艙,操作失誤?”
李世雄沉穩一笑,“沒錯的,許秘,平總說飛機上要跟您了解一下南川項目。爲了方便你匯報工作,我還特意選了挨着的座位。”
許韞幹笑一聲。
果然,資本就是爭分奪秒壓榨牛馬打工人。
平寧這通電話打了很久,回到貴賓室已經即將登機,電話那頭仍未收線,許韞耳朵尖,隱約聽到電話那側傳來的是女聲,音色甜美。
可惜接電話的人面色沒太大起伏。
“要登機了,等你回國再說。”
他的聲音是極好聽的。
年少時,許韞分外迷戀夜晚同他煲電話粥,少年聲音清冽動聽,半夢半醒間的輕笑,貓爪子一樣撓得人心癢。
經年過去,他聲音多了些沉鬱醇厚。
對面是戀人?
或是妻子?
二十八九歲的年紀,兩者可能性皆有。
許韞不敢猜想,只是趁登機的間隙給蔣書發微信,告知他臨時出差的消息。
鐵鳥穿越雲層,許韞從隨身的包裏拿出電腦,調出資料待用。
卻不見身側那位有要談工作的意思,她不敢輕舉妄動,一直用餘光關注着身側的動靜。
直到廣播提示飛機已進入高空平飛階段,許韞裝模作樣整理安全帶,飛速瞟了他一眼。
平寧靠在椅背閉目養神。眉頭微蹙,神色困倦,好像已經睡着了。
眉骨優越,半邊臉隱匿於暗處。
她不得不承認,他對她的吸引力,是生理性的。
哪怕過去多年,盯着他的唇,仍舊會口幹舌燥。
許韞謹慎地把手機調至靜音,對着他的側臉火速偷拍一張。
她心跳過速,那張照片因爲鏡頭移動得太快而略模糊,光線昏暗的機艙裏,他側臉優越,氛圍感拉滿,不失爲一張神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