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雷恩與薇薇安那次激烈的沖突過後,獅族部落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僵局。雷恩沒有再來王帳,而是搬回了部落議事廳旁的獨立石屋。他依然每日處理部落事務,指揮巡邏防御,但絕口不提薇薇安,也禁止任何人在他面前談論她與西澤的契約。

薇薇安則留在王帳,在凱爾的貼身護衛和西澤的指導下,開始了系統的醫學學習。同時,她的小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隆起——雙孕對身體的負擔開始顯現,她時常感到疲憊和暈眩。

而真正打破這種僵局的,是一場席卷卡薩大陸北部的、數十年未遇的罕見嚴冬。

第一場雪後,氣溫並沒有像往年那樣短暫回升,而是持續走低。天空終日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仿佛壓在部落上空,凜冽的寒風卷着冰碴,刮得人臉頰生疼。短短半個月,積雪就達到了成年獸人的膝蓋深,河流凍結,獵物蹤跡幾近絕跡。

獅族的儲藏洞穴,原本堆滿秋季狩獵和醃制的肉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負責管理食物的長老愁眉苦臉地向雷恩報告:

“王,按照現在的消耗速度,我們的存糧最多再支撐一個月。如果冬季持續三個月以上……”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很明白——飢荒。

更糟糕的是,寒冷帶來了疾病。盡管有西澤帶來的藥方和薇薇安推廣的衛生措施,但仍有不少年老體弱的獸人和幼崽開始咳嗽、發熱。藥物儲備開始緊張。

整個部落籠罩在壓抑的恐慌中。往日熱鬧的訓練場空無一人,獸人們擠在石屋裏,靠節省體力來減少消耗。連最活潑的幼崽們,都因爲飢餓和寒冷而蔫蔫的。

這天清晨,薇薇安裹着厚厚的、用多層獸皮縫制的鬥篷(這是她自己設計的,比單層皮草保暖得多),在凱爾的攙扶下走出王帳。寒風撲面而來,她不禁打了個哆嗦。孕期的體溫本就偏高,但仍覺得這寒冷刺骨。

她看到幾個雌性正在雪地裏艱難地挖掘被凍住的、之前埋藏的少量根莖植物,手指凍得通紅。不遠處,兩個瘦弱的幼崽爲了一小塊硬邦邦的肉幹互相推搡,被他們的母親含淚拉開。

生存危機,赤裸裸地擺在面前。

她走向議事廳。門口的守衛看到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讓開了。自從上次沖突後,雷恩沒有明確禁止她進入,但所有人都知道,王不想見她。

議事廳裏,雷恩正和幾位長老、祭司,以及——薇薇安注意到——西澤,圍在石桌旁。石桌上攤着一張簡陋的獸皮地圖,上面標記着部落周邊的地形和可能的狩獵區域。氣氛凝重。

“……東邊的鹿群已經完全遷徙了,連腳印都被雪蓋住了。”

“北邊的冰湖鑿了三天,只撈到幾條小魚,還不夠一個幼崽吃。”

“熏肉還剩最後三窖,必須留給戰士和懷孕的雌性……”

雷恩聽着匯報,金色的眉毛擰在一起,臉上是深深的疲憊和焦慮。他注意到薇薇安的到來,抬起眼,金色的豎瞳裏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有事?”他的聲音很平淡。

“關於食物和保暖,”薇薇安走到石桌邊,沒有廢話,“我有幾個想法。”

長老們交換着眼神,有些懷疑,但沒人敢直接質疑。畢竟,她之前帶來的變化有目共睹。

西澤則對她微微頷首,琥珀色的眼睛裏帶着鼓勵。

“第一,儲存方式。”薇薇安指着地圖上部落後山的方向,“我們現在的儲藏洞穴雖然陰涼,但不夠深,溫度受地表影響大。我建議,在背陰處挖掘更深的地下窖,內部用石塊砌牆,隔絕地溫,專門儲存根莖類食物和需要保鮮的肉類。地下溫度更恒定,保存期能延長很多。”

“挖掘?現在土地凍得像石頭!”一個長老搖頭。

“集中人手,用火烤化表層凍土,然後挖掘。”薇薇安說,“雖然費力,但一勞永逸。而且,可以多挖幾個,分散儲存,降低風險。”

雷恩沉思着,手指敲擊石桌:“可以試試。需要多少人力?”

“二十個戰士,輪班挖,配合雌性運送土石,預計十天能挖出一個能用的窖。”薇薇安心裏快速估算。

“好。第二呢?”雷恩的語氣依然平淡,但顯然在認真聽。

“第二,衣物。”薇薇安解開自己的鬥篷,展示內層結構,“我們現在穿的,大多是單層厚皮。但保暖的關鍵是‘隔絕空氣’。我設計了一種‘皮毛復合衣’:內層用最柔軟的兔毛或鳥絨,中間夾一層曬幹捶軟的苔蘚或枯草,外層用防水處理的獸皮。三層縫合,保暖效果比單層皮草好得多,而且更輕便。”

她拿出炭筆,在空白的石板上快速畫出結構圖:“雌性們可以集中制作,優先給老人、幼崽和外出巡邏的戰士。材料都是現成的,只是需要改變做法。”

這次連最保守的長老都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誰都知道,在嚴寒中,保暖就是保命。

“第三,”薇薇安頓了頓,這是最關鍵的一點,“食物來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短期靠狩獵和現有存糧,但不夠。我們需要一種能在冬季生長、或者至少能快速補充的食物。”她看向西澤,“西澤醫師,您遊歷廣泛,是否聽說過一種……地下塊莖,耐寒,生長快,能充飢的植物?”

西澤思索片刻:“有一種‘土疙瘩’,生長在南部沼澤邊緣,但北部沒有。還有一種‘雪薯’,只在高山雪線附近零星生長,極其稀少。”

薇薇安搖搖頭:“都不是我想要的。”她其實在問系統。

【系統,檢測到宿主面臨嚴重生存危機,是否啓動緊急援助協議?】

冰冷的機械音在腦海響起:【檢測到符合條件。可提供‘高產耐寒薯種(初代)’×100顆作爲支線任務獎勵。】

【支線任務:解決部落冬季食物危機(進行中)】

【任務獎勵:高產耐寒薯種×100,簡易種植手冊(已發放至系統空間)】

果然!薇薇安心中一喜,但表面不動聲色:“我在……我的傳承記憶裏,有一種作物的種植方法。它叫‘冬薯’,耐寒,生長周期短,塊莖富含澱粉,能充飢。但我需要種子。”

“種子在哪裏?”雷恩問。

“需要……用特殊的方法‘召喚’。”薇薇安只能這樣解釋,“給我三天時間,我需要一個安靜、避光的地方,以及一些土壤和木炭。”

這聽起來很玄乎。長老們面面相覷,連西澤都露出了探究的神色。

雷恩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薇薇安以爲他會拒絕。最終,他點頭:“後山有一個廢棄的小洞穴,可以給你用。凱爾帶人守着,除了你,誰也不準進。”

“謝謝。”薇薇安鬆了口氣。

接下來的三天,薇薇安“閉關”了。她讓凱爾守在洞口,自己則在洞穴裏,從系統空間取出了那100顆灰撲撲、指甲蓋大小的薯種,以及那本簡易種植手冊。手冊圖文並茂,詳細介紹了冬薯的催芽、育苗、移栽(在簡易的地窖“溫室”裏)、管理方法。

她按照手冊,用木炭、腐土和少量系統提供的“植物生長促進劑”(新手禮包裏的邊角料)調配了育苗土,將薯種小心種下,並每天用系統空間儲存的、溫度適宜的清水澆灌。

三天後,當薇薇安帶着一小筐冒出嫩芽的薯苗走出洞穴時,等在洞外的雷恩、長老和西澤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這……這就是冬薯?”祭司白毛顫抖着手拿起一株嫩苗。

“這只是苗。”薇薇安說,“我們需要在部落內,找一處相對避風、能接收一點散射光的地方,比如某個大石屋的角落,搭建‘地窖溫室’——其實就是挖深坑,上面覆蓋透光的獸皮或冰片,裏面用發酵的糞肥和草木灰提高地溫,模擬生長環境。”

她開始詳細講解種植步驟:如何做苗床,如何移栽,如何控制溫度和溼度,如何在兩個月後收獲第一批塊莖。

“兩個月?那來得及嗎?”一個長老擔心。

“第一批收獲後,我們可以立刻用塊莖進行第二輪繁殖,速度會快很多。”薇薇安解釋,“而且,冬薯的藤蔓和嫩葉也可以食用。最重要的是,如果成功,這將是獅族第一個自己掌控的、穩定的食物來源,不再完全依賴狩獵。”

希望的火苗,在每個人眼中點燃。

雷恩深深地看着薇薇安,眼中的冰層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你需要什麼,盡管提。整個部落,配合你。”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獅族部落像一台突然上緊發條的機器,運轉起來。

一隊戰士和雌性在薇薇安的指揮下,開始挖掘第一個標準的地下儲藏窖。另一隊雌性則集中學習縫制皮毛復合衣,第一批成品優先分給了巡邏戰士和虛弱的幼崽,效果立竿見影——外出歸來的戰士臉色不再青紫,幼崽們的咳嗽也少了。

而最重要的冬薯項目,由薇薇安親自負責,西澤和幾個細心的雌性協助。他們在議事廳旁一個半地下的石屋裏,搭建了第一個“地窖溫室”。嫩綠的薯苗被小心移栽,每天嚴格控溫控水。

薇薇安拖着日益沉重的身體,每天都要去查看幾次。孕期的疲憊讓她時常頭暈,但看到那些頑強生長的綠色,她就覺得充滿了力量。

西澤沉默地跟在她身邊,除了醫學指導,也幫她處理一些體力活。他依然冷淡,但薇薇安能感覺到,契約鏈接中,他對她的“認同感”在緩慢增加。他似乎也對這個能“創造食物”的雌性,產生了超越契約的興趣。

十天後,地下儲藏窖初步挖成。第一批熏肉和珍貴的根莖被轉移進去。

十五天後,超過一半的族人穿上了新的復合衣,部落裏因凍傷而找西澤治療的數量銳減。

二十天後,地窖溫室裏的冬薯苗已經爬滿了支架,綠意盎然。在系統提供的生長劑和薇薇安精心照料下,它們的生長速度遠超手冊預期。

這一天,薇薇安照例在凱爾和西澤陪同下查看溫室。幾個幫忙的雌性也在,她們看着那些生機勃勃的綠色,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塔莉亞……薇薇安,”一個雌性改了口,眼中帶着感激和崇拜,“您真是獸神賜給獅族的福星。沒有您,這個冬天……我不知道會怎麼樣。”

其他雌性紛紛點頭附和。她們看向薇薇安的眼神,不再是單純的敬畏或好奇,而是發自內心的信賴和追隨。

“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薇薇安撫摸着翠綠的薯葉,輕聲說。

就在這時,她感到小腹傳來一陣明顯的胎動——不是一下,而是兩下,來自不同的位置。兩個小生命,似乎也在爲這片綠色感到歡欣。

她抬起頭,透過溫室上方覆蓋的、打磨過的薄冰片,看到外面陰沉天空的縫隙裏,透出了一縷微弱的、金色的陽光。

嚴冬還未過去,但希望,已經種下。

聲望,在生存的考驗中,悄然滋長。

而一直遠遠站在溫室入口陰影處的雷恩,看着那個在綠意中微笑撫摸小腹的纖細身影,金色豎瞳中的堅冰,終於開始無聲地融化。

他轉身離開,沒有打擾她。

但在當天傍晚的部落晚餐(盡管食物依然配給)時,雷恩當衆宣布:

“從今天起,薇薇安有權參與部落所有事務的決策。她的命令,視同我的命令。”

沒有歡呼,但所有獸人,包括曾經質疑她的長老,都恭敬地低下了頭。

這一次,不是因爲她是誰的伴侶。

而是因爲,她是薇薇安。是帶領他們,在寒冬中尋找生機的人。

系統提示音適時響起:

【支線任務:解決部落冬季食物危機(進展順利)】

【部落聲望大幅提升】

【雌性追隨者數量增加】

【與主要獸夫雷恩關系開始修復(緩慢)】

凜冬依舊,但獅族部落的心,卻因爲一個異世而來的靈魂,而悄然變得溫暖、堅韌。

薇薇安知道,這只是開始。但至少,她在這個世界,真正扎下了第一簇根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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