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衛將成衣鋪掌櫃的供詞呈到東宮時,蕭景珩正倚在窗邊,沈微婉剛爲他施完針。燭火映在沈微婉清麗的臉龐上,她手中的銀針還帶着餘溫,見暗衛進來,便順勢收起針囊,安靜退到一旁。

蕭景珩看完供詞,指尖微微用力,將信紙攥出褶皺,眼中寒意更甚:“鎮國公與景淵倒是急不可耐,竟連蠻族都敢勾結。”他抬眸看向暗衛,沉聲道,“繼續盯緊鎮國公府與三皇子府的動靜,獵場那邊也加派人手探查,務必摸清他們的埋伏部署。”

暗衛領命退下後,東宮書房內只剩兩人。沈微婉走上前,輕聲問道:“殿下,供詞所言屬實?圍獵大典當真有險?”

“句句屬實,且箭在弦上,不得不防。”蕭景珩輕嘆一聲,目光落在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上,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只可惜我這雙腿……怕是難以親自部署應對。”

“殿下莫急。”沈微婉蹲下身,輕輕握住他的小腿,指尖傳來的溫度讓蕭景珩微微一怔,“前日施針時,我便察覺殿下腿中經絡已有鬆動之象,只要堅持醫治,輔以湯藥與復健,未必沒有恢復的可能。今日我再調整針方,或許能加速知覺恢復。”

自那日後,沈微婉便每日往返東宮,爲蕭景珩施針、熬制湯藥,還親自指導他進行復健。起初,蕭景珩的雙腿毫無反應,哪怕沈微婉用特制的草藥熱敷,也只換來一絲微弱的麻木感。但他並未氣餒,每日天不亮便起身,在沈微婉的攙扶下嚐試站立。

第一次嚐試站立時,蕭景珩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沈微婉的手臂上,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牙關緊咬,雙腿不住地顫抖,不過片刻便已力竭,身形晃了晃就要栽倒。沈微婉眼疾手快,連忙用力扶住他的腰,將他穩穩按回椅上,又轉身取來溫熱的帕子,輕輕拭去他額角的汗漬,再遞上溫水,聲音柔得像春風拂過:“殿下別急,循序漸進便好。你的經絡堵塞已久,恢復本就需要時日,切不可急於求成傷了根基。”

蕭景珩接過水杯,指尖不經意觸碰到她的指腹,兩人皆是微微一頓。他快速收回目光,抹去殘餘的汗漬,眼中滿是堅定,語氣卻柔和了幾分:“我無礙,再來。有你在旁護法,我放心。”

此後,東宮的偏院成了蕭景珩的專屬復健場。白日裏,他在沈微婉的攙扶下練習邁步,每走一步,腿部經絡傳來的刺痛都讓他冷汗直流,數次險些跌倒,都是沈微婉及時穩穩扶住他。她的手臂被他壓得酸痛,卻從不說一句累,只是默默調整姿勢,在他支撐不住時輕聲鼓勵:“殿下再堅持一下,就差一步了。”到了夜間,蕭景珩便獨自坐在榻上,按照沈微婉教的方法自行按摩腿部經絡,指尖劃過酸痛的肌肉,腦海中卻會不自覺浮現出她攙扶自己時專注的眉眼,疲憊竟也淡了幾分,哪怕累得昏睡過去,指尖的動作也未停歇。

轉機出現在半月後。那日沈微婉正在施針,指尖剛捻動銀針,蕭景珩突然渾身一震,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眼中迸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聲音都在發顫:“微婉……我、我感覺到了!右腿有知覺了!像是有細小的暖流在竄動!”

沈微婉被他抓得微微發疼,卻半點不惱,心中的狂喜瞬間淹沒了一切。她連忙撤下銀針,眼眶微紅地扶住他的手臂,聲音帶着抑制不住的顫抖:“真的?殿下再試試,能不能感受到我按這裏?”她說着,輕輕按在他右腿的穴位上。蕭景珩點頭如搗蒜,眼中泛起細碎的光:“能!能感受到!微婉,我真的能感受到!”兩人四目相對,眼中皆是純粹的欣喜,仿佛跨越了所有阻礙,此刻只剩下這份失而復得的悸動。欣喜過後,沈微婉立刻平復心緒,連忙調整了後續的醫治與復健方案。

有了初次知覺後,恢復的速度愈發加快。又過了十日,蕭景珩已能在沈微婉的攙扶下緩慢行走,雖步伐略顯蹣跚,卻已不再需要借助外力支撐重量。再過一月,他便能獨自在偏院內行走,甚至能小步慢跑。

這日清晨,晨曦透過枝葉灑在偏院的青石地上,蕭景珩在院中練完一套劍法,額角帶着薄汗,身形矯健如昔,絲毫看不出此前是雙腿癱瘓之人。沈微婉站在一旁的廊下,手中捧着一杯溫茶,看着他的身影,眼中滿是欣慰與驕傲,嘴角不自覺揚起溫柔的弧度。

蕭景珩收劍轉身,一眼便望見了廊下的沈微婉,腳步輕快地走向她。他接過她遞來的溫茶,暖意順着喉嚨滑入心底,看着她眼底的笑意,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微婉,多虧了你。若不是你日夜操勞,悉心照料,我怕是這輩子都只能困在輪椅上,更遑論重握長劍。這份恩情,我記在心裏。”

“殿下自身的堅持才是關鍵。”沈微婉淺笑搖頭,隨即又想起眼下的局勢,輕聲提醒,“不過殿下,鎮國公與三皇子仍在暗中謀劃,若知曉你腿疾痊愈,必定會提前發難,甚至改變計劃。”

蕭景珩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如今獵場之險未除,正是將計就計的好時機。這雙腿,暫且還需‘癱瘓’下去。”

自此,蕭景珩依舊每日乘坐輪椅處理事務,在百官與鎮國公府的眼線面前,始終是那副雙腿不便的模樣。唯有在東宮偏院,或是獨處之時,他才會卸下僞裝,繼續苦練劍法與步法,爲即將到來的圍獵大典做足準備。

沈微婉每日依舊會來東宮“醫治”,實則是與蕭景珩商議應對之策。她爲他整理案頭的文書,他爲她添上溫熱的茶水;他說起獵場的部署,她便細心提醒遺漏的細節。兩人在日復一日的相處與合作中,默契漸生,眼神交匯間多了幾分心照不宣的溫柔。這份悄然滋生的情愫,如同暗夜裏的星光,在風雨欲來的局勢中,靜靜閃耀,而一場針對奸佞的反擊,也在這份默契的支撐下,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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