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野給江濤發去短信:“江先生您好,有客戶對您‘柳景家園’的房產有意向,價格合適且能一次性付款,我想帶她實地看房,方便嗎?”
短信發出後,半小時過去,江濤那邊毫無回應。
陳星野推測他或許正在開會,不便即時回復。她思忖片刻,此次登門除了帶客戶看房,更要幫何清打探盛妍的近況。“價格合適、一次性付款”的條件足夠有吸引力,江濤大概率不會拒絕,便轉頭對身旁的客戶張姐笑道:“您對小區外部情況已經很了解,戶型圖也看過了,咱們現在就去房子裏實地看看,估計房主那邊不會有問題。”
陳星野身着一件嶄新的CANADA GOOSE羽絨服,風風火火地在前面帶路,皮靴踩在水泥地上,撞出清脆的回響。
到了盛妍家樓下,陳星野特意跟張姐說明:“這房子之前一直對外出租,業主夫婦近期有些矛盾,妻子賭氣一個人搬了過來,過段時間和好了就會搬走,不影響你們後續交易。”
張姐點點頭,推開單元門走進去,邊走邊打量着樓內環境:“房子是老了點,但樓梯質量真不錯,樓道也敞亮。”
“這可是當年銀行的宿舍樓,蓋的時候用料一點不含糊。而且房子南北通透、戶型方正、周邊配套成熟,面積雖小,但總價低,所以非常搶手。”
“那爲什麼一直沒賣出去呀?”張姐好奇地問。
陳星野笑着說:“人家業主是經濟專業出身,懂行,知道房價還會漲,所以奇貨可居,不着急賣。您出價合適,還能一次性付款,說不定這次他就鬆口了。”
說話間已到頂樓,她抬手在602室門上輕敲三下,力度拿捏得剛好,既清晰可聞,又不顯得冒犯。
無人回應。她稍稍加力再敲三下,過了好一會兒,屋內才傳來拖沓又遲疑的腳步聲。門被小心翼翼拉開一條縫,盛妍的臉從縫隙中露了出來——眼睛浮腫得厲害,把原本精致的五官擠得有些變形,眼下發青,像是許久沒睡好;頭發隨意挽在腦後,幾縷碎發凌亂地貼在頰邊,沾着些微灰塵。隆起的肚子讓她身形顯得格外笨重,身上穿着加厚的孕婦裝,外面還披着一件黑色舊羽絨服,領口磨得有些起球,想來是屋裏暖氣壞了。
看到陳星野的瞬間,盛妍的眼裏閃過一絲驚恐,隨即轉爲難堪。她認出來人是“錦年置業”的銷售主管,五一期間全程陪着他們夫妻在“錦年光華”樓盤看房。當時自己容光煥發,而今卻這般蓬頭垢面,實在太過丟臉,她下意識抬手就要關門。
陳星野早有準備,立刻伸手扣住門把手:“盛女士,好久不見。您先生江濤之前跟我溝通過售房的事,還委托我幫忙物色買家。今天帶客戶來看房,不會耽誤您太久,十分鍾就行,可以嗎?”
盛妍的嘴唇動了動,臉漲得通紅,依舊站在門口沒動,眼神透着抗拒。
張姐探頭往屋裏望了望,一臉急切:“房子看着采光不錯,能不能進去看看格局?我是誠心想買,孩子明年要上學,就沖着這個學區名額來的。”
江濤當初委托陳星野賣房時,盛妍也在場。她咬了咬嘴唇,眼底閃過一絲掙扎,雖滿心不情願,還是側身讓開:“進來吧,鞋套在鞋櫃上,自己拿。”
陳星野和張姐換好鞋走進室內,目光下意識四處打量。盛妍在後面慢慢跟着,雙手不自覺護在肚子前,像築起一道無形防線,連腳步都放得極輕,整個人透着緊繃的戒備。
客廳顯得有些空曠,只擺着幾件必備家具,上面蒙着一層薄薄的灰塵。茶幾上堆着一摞書,既有孕期保健讀物,也有法語教材和翻譯資料——看來盛妍即便懷了孕,也沒放棄自己的專業。
張姐看到廚房的灶台上,擺着一碗吃剩的青菜面條,湯汁都凝了,忍不住勸道:“你懷着孕,可得多補補營養,就吃這個,孩子怎麼能長壯實?”
盛妍冷淡回應:“我在控制飲食,不能長胖,這樣產後身材恢復快,好出去找工作。”
正說着,盛妍的手機突然響起。她看清來電顯示後,表情凝重,隨手按掉,可鈴聲卻鍥而不舍地再次響起。她慌忙躲到陽台,背對着客廳壓低聲音接起:“喂,媽……我剛才在衛生間,不方便接電話……他……還沒有消息,還在想辦法……您別着急,再等等……”
陳星野豎起耳朵聽着,眉頭不自覺蹙起:盛妍不是跟何清說,盛雪梅被江濤出軌氣得腦出血在住院治療嗎?現在不僅能打電話,聲音還這般洪亮,中氣十足,哪裏像生病的樣子?還有,她口中“沒有消息”的人,多半是江濤吧。
沒等盛妍說完,盛雪梅就在電話那頭暴跳如雷,劈頭蓋臉地破口大罵,指責盛妍瞎了眼,嫁了個廢物老公,如今落得這般境地……聲音尖利刺耳,大得讓客廳裏的陳星野和張姐都聽得一清二楚。
盛妍掛斷電話,臉色煞白,眼圈通紅,手指無意識攥着衣角。
陳星野趕忙打圓場,對張姐介紹說:“這陽台采光多好,視野也開闊,晾曬衣服再方便不過。”隨即轉向盛妍,笑着問:“對了,盛女士,江濤先生說這房子帶完整學區名額,學籍沒被占用過吧?這可是張姐最看重的。”
盛妍垂着頭,低聲應道:“沒有。”
張姐趕忙接話:“那太好了!能不能和你先生約個時間,咱們把價錢談攏就籤合同?我這邊資金都已經準備好了。”
盛妍眼神飄忽,刻意避開陳星野的目光,手指無意識摩挲着袖口,猶豫許久才開口,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我可以代江濤出售這套房子嗎?”
“當然可以。”陳星野回應,“但按規定,江濤先生是房屋產權人,需要他的書面授權委托書,明確允許您代籤合同才行。”
盛妍皺了皺眉,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她頓了頓,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雙手緊緊護着孕肚,身子微微前傾,語速加快卻異常堅定:“房子不賣了,學位要留着給我的孩子用。”
陳星野詫異道:“江先生說你們在金融街有房,那邊的好學校更多,怎麼想着讓孩子在這邊入學?”
盛妍無言以對,臉頰漲得通紅,只能急切地擺擺手:“你們看完了就先走吧,我累了,想休息。”
陳星野見她臉色難看,也不好再追問。和張姐走出房門時,回頭對盛妍說:“我回頭跟江先生溝通下今天的情況,有消息了咱們再聯系。”
“不用問江濤!”盛妍的聲音帶着哽咽和壓抑的委屈,尾音微微發顫,“這事我就能做主,房子不賣了!”話音剛落,“哐”地一聲關上了房門,震得樓道裏的聲控燈都閃亮起來。
張姐忍不住抱怨:“怎麼這麼沒誠意,說變卦就變卦,要不是看她是孕婦,真想跟她吵一架。”陳星野拍拍她的手安撫道:“她肯定是有難言之隱,這樣吧,我先聯系業主確認情況。”
說完,她立刻給江濤發了條短信:“江先生您好,已帶客戶看過‘柳景家園’的房子,對方購買意願強烈,資金已全部到位,想盡快見面敲定價格,請您方便時回復我。”
兩人回到公司,江濤依舊沒有回音。陳星野試着撥打電話,聽筒裏只傳來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陳星野心裏咯噔一下,一股不安悄然蔓延,卻強作鎮定地跟張姐說:“等業主那邊有信了,我第一時間聯系您。我還給您想了個備選方案,我們公司在學校對面有個小戶型公寓項目,春節後就開售,同樣帶上學名額。雖然單價比‘柳景家園’略高,但勝在是新房,離學校就一街之隔,接送孩子更方便。到時候我給您申請最大折扣,絕對不耽誤孩子上學。”
送走張姐,陳星野打開電腦,登錄江濤公司的官方網站,本想找公司的總機電話,卻赫然發現主頁“核心團隊”板塊裏,江濤的照片和個人介紹已經被撤下,原本的位置只剩一片空白,顯得格外刺眼。
她趕緊托一個叫張雲揚的熟人打聽,臨近下班時才收到消息——江濤剛參加工作時曾擔任一位領導的秘書,如今那位領導涉嫌職務犯罪,他因參與過相關工作流程,正在配合紀檢部門協助調查,調查期間暫時無法與外界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