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桑拿房案子告破的十天之後。
公安局發布通告嫌疑人搓澡工周全已被逮捕刑事拘留,殺人理由“爲泄私憤”,然而社會的不穩定因素卻並未就此消除。
靜海市的洗浴行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關鍵負責人死亡,而且是被人仇殺慘死,導致金響集團股價暴跌,石總名下所有產業都在一周之內業績快速下滑。
省公安廳領導這邊也開始重點排查洗浴行業的安全隱患問題,每天所有大小的洗浴中心都有人上門檢查,從消防、掃黃、從業人員素質、經營範圍,各360度全行業監督。
這種檢查讓老板們無疑雪上加霜。
直接決定了有些店面的生死。
而刑警隊趙立國這邊,也心力憔悴。
午夜兩點的城市陷入沉睡,只有幾盞孤獨的路燈,將慘白的光投射在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隊長的辦公室裏。
趙立國猛地從行軍床上坐起,額頭上布滿了冷汗,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擂動,仿佛要掙脫肋骨的囚籠。
他又夢到了那個雨夜。
十三年前,同樣是這樣的深夜,空氣裏彌漫着潮溼的黴味和絕望。當時還不是隊長的他,正對着審訊室單向玻璃後的那個年輕人——秦明。所有的證據都像一條條收緊的繩索,勒向秦明的脖頸:死者家中的指紋、帶有他皮屑的搏鬥痕跡、甚至是鄰居模糊的目擊證詞。
整個支隊,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認定了,這個表情孤傲,人狠話不多的秦明,就是殘忍的凶手。
那時候李凱還沒當上警察,王虎也沒從別的地方調過來呢,現在警隊所有的成員都沒接觸過“秦明的殺人案”。
“趙哥,”
夢境中的秦明,隔着冰冷的玻璃,眼神卻像兩把淬火的尖刀,直直刺入他的內心,
“我沒殺人。給我三天,只要三天,我會把真正的人渣帶到你面前。你敢賭嗎?”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
趙立國到現在還記得。
沒有驚慌,沒有哀求,只有一種燃燒到極致的冷靜和偏執。
賭嗎?
用自己的前途,用頭頂的警徽,去賭一個幾乎被釘死在恥辱柱上的嫌疑人?
趙立國記得,自己當時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他用一個最離譜的理由——“嫌疑人突發急性闌尾炎需緊急轉院”,僞造了手續,親自開車將秦明帶出了固若金湯的看守所。
那三天,他夜不能寐,每一次電話鈴響,都以爲是東窗事發的喪鍾。
然而,秦明沒有食言。七十二小時後的清晨,當趙立國在辦公室裏憔悴得幾乎脫形時,秦明帶着一個被捆得結結實實、滿身血污的男人,出現在了公安局門口。真正的凶手,一個善於僞裝的連環殺手,被他從陰暗的角落裏揪了出來。
那起案子,讓趙立國一戰成名,胸前多了一枚沉甸甸的獎章。
可是當後面趙立國問及秦明來頭職業和家庭背景時,秦明竟然還是像剛被提審時那樣什麼都不說。
“秦老弟,這案子都已經破了,你有必要再這樣嗎?”
“我不需要對你們解釋.........”
那冰冷的眼神讓趙立國現在都還記得。
“不過,謝謝你,趙隊。這個人情我欠下你了,如果不是你選擇相信我,那麼現在我還戴着手銬,可能終身無法翻身要被槍斃。
謝謝你給了我新的人生,我給你的這點榮譽和表彰與你給我的這些根本沒法比。所以,日後有什麼需要我的話,隨時聯系我,我的電話你知道......”
就這樣,秦明一走就是十三年,
這十三年裏,趙立國再也沒見過這麼頭疼的案子。
沒想到最近的這短短兩個月裏,連續出現了這麼多起惡性案件,嫌疑人的作案手段還一個比一個離譜。
趙立國揉着發痛的太陽穴,從床頭櫃上拿起一包煙,抽出一根點上。煙霧繚繞中,趙立國仿佛又看到了在審訊室裏秦川那張冰冷的臉。
當他面無表情地敘述着周全的作案動機,揭露一個父親的傷疤時,
趙立國覺得那一瞬間的秦明好冷血。
既聰明,又冷血。
趙立國覺得自己對秦明一無所知,警局上關於秦明的檔案也空空如也。
秦明,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趙立國對外只是說秦明是自己的一個舊識友人,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從未認識過秦明。
經過這幾次的秦明的破案之後,趙立國更加相信秦明的實力了,同時也對自己和自己的隊伍產生了些自卑感。
一個冰冷毫無人情的破案機器能做到的,憑什麼他這個專業的老刑警隊長不能?
趙立國心裏暗自發誓:等下一次再有接觸秦明的話,一定要好好了解秦明的一切。
而同時,他又希望自己再也沒有麻煩秦明的機會,因爲那樣就等於承認了自己的下一次無能。
.........
凌晨五點半,靜海市,鉑爾曼酒店。
清潔工李梅推着她的工作車,車輪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發出微不可聞的滾動聲。這是她在這家頂級酒店工作的第三年,早已習慣了在黎明前與這些奢華但空無一人的走廊爲伴。她的任務是清理18層的行政樓層,這裏住的非富即貴,小費也最慷慨。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直到她來到1808號房門口。
房門外的“請勿打擾”指示燈亮着。李梅本該略過,但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氣味讓她皺起了鼻子。那味道像是熟透的水果被遺忘在角落,開始腐爛,又混雜着一種近似鐵鏽的腥氣。她湊近門縫聞了聞,胃裏一陣翻騰。
職業的敏感讓她覺得不對勁。她試探性地敲了敲門:“客房服務。”
無人應答。
她又加重了力道:“先生?您在裏面嗎?客房服務。”
房間裏依舊死寂。那股甜腥味仿佛更濃了。李梅心裏開始發毛,她立刻用對講機呼叫了客房部經理。
十分鍾後,經理和兩名保安趕到。在多次呼叫無果後,經理用通用主卡嚐試開門。電子鎖“嘀”的一聲變爲綠色,但門把手轉動後,門卻只開了一條極小的縫隙,便被從內部反鎖的防盜鏈死死擋住。
一股更濃烈的氣味從門縫裏涌出,經理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退後一步,對保安道:“報警!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