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碧荷在門外守着,我跪在佛前等着那人的到來。
低沉的聲音從佛像後傳來。
“小姐,假死藥準備好了。分三次服用,十二時辰內必須服下解藥。”
我點點頭,接下假死藥。
“下月初八我會服用第一顆,初十正好是祭祖大典,你們就在那晚動手。”
孫掌櫃一小卷油紙從佛像底座縫隙塞出。
“謝王爺回了信。”
我展開,上面只有一行字
“若真能成功,君之所求,即吾之諾。”
我把紙條湊到燭火上燒掉,臉上無喜無悲。
“告訴他,做好準備。明年春祭,是最好的時機。”
我抬眼看向佛像慈悲的眼睛,聲音蒼涼。
“我第一次流產,那一百棍,是誰的主意?”
孫掌櫃聲音低了些許 。
“是皇後娘娘提議,陛下默許。那些行刑的人,是皇後帶進宮的北戎暗樁。”
我笑出聲來,在空蕩的禪房裏格外瘮人。
孫掌櫃的話印證了我心中所想。
謝明淵非要打死那個孩子。
不是克主,是怕孩子生下來,惹得沈蓉不開心。
我回宮那日,下雪了。
我站在宮門前,沉默地看着漫天飛雪。
那雪如同當年謝明淵救我的那日一樣,讓我忽然想起了許多細節。
他救我那日,沈蓉也說有人約她出門遊湖,否則我也不會一出門就遇見了謝明淵。
他帶我回府後,第一個來探望我的人也是沈蓉。
“姐姐,以後我們還是一家人。”
原來那時候,他們就早有預謀了。
“娘娘,皇後娘娘請您去賞梅。
碧荷在我身後小聲提醒。
梅園裏,沈蓉披着白狐裘,謝明淵站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護着她。
那神情,和當年護着我時一模一樣。
沈蓉回過頭,笑得天真爛漫。
“姐姐快來看看這株梅花。陛下說,像極了我初次見他時簪的那枝。”
謝明淵這才轉頭看向我。
“天冷,怎麼穿這麼單薄?”
“手都凍紅了。”
我避開他想握住我的手。
“姐姐還是這般守禮呢,聽聞姐姐近日常去寺院,可爲父親求了什麼符?”
她笑容依舊溫婉,眼底卻淬着毒。
“前日北地傳來消息,說父親病重咳血,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我腦子發嗡,當即就跪倒在謝明淵腳下。
“陛下!北地苦寒,父親年邁,求您,派個太醫前去救救父親吧!”
還未等謝明淵回答,我先聽見了沈蓉的一聲輕嘆。
“姐姐,父親是代罪之身,怎可勞煩太醫呢?何況,通敵之罪尚未洗清呢。”
我着急的陡然提高聲音。
“父親從未通敵!是你陷害他!是你僞造的書信,買通了證人!”
沈蓉的眼眶瞬間紅了,躲到謝明淵身後。
“姐姐,你怎可這般無限我!我雖爲庶出,但也是父親的骨肉啊。”
沈蓉三言兩語就讓謝明淵失去了理智。
“沈昭意,注意你的身份!你平日就是這樣對蓉蓉的嗎!且不說她是你妹妹!她還是皇後!”
我笑出聲,眼淚卻滑了下來。
“身份?陛下還知道身份?那您記不記得,當初是誰說,後位只會是我的!”
謝明淵眼中怒火驟起。
“放肆!朕念你滿門流放悲傷過度,不與你計較,你竟敢攀扯後位,頂撞皇後!”
“沈昭意,你屢次冒犯皇後,污蔑國母,朕今日若不罰你,後宮規矩何在!”
他轉身厲喝。
“來人!將她拖去庭中,鞭撻二十,以儆效尤!”
旁邊立馬沖出幾個侍從把我按在地上。
碧荷噗通跪地,連連磕頭。
“陛下饒命!娘娘身子虛弱!受不住啊!”
沈蓉倚在謝明淵懷中,低聲抽泣。
“陛下,二十鞭太重了,姐姐畢竟是嫡姐,不如罰她跪幾個時辰吧?”
謝明淵低頭哦看她,語氣稍緩。
“她這般辱你,你還爲她求情?”
“蓉蓉只是不忍。。。”
謝明淵抬眼,目光落回我身上。
“好,那就改爲鞭撻十鞭,沈昭意,你該謝謝皇後的仁慈!”
青石板的寒意透過一群人刺進我的膝蓋。
沈蓉站在廊下,裹緊白狐裘,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謝明淵站在沈蓉身側,目光沉沉的看着。
第一鞭落下時,我咬緊了唇。
第二鞭,第三鞭。
皮開肉綻的聲音在寂靜的梅園裏格外清晰。
我死死攥着雪,指尖凍得麻木,背後卻像被火焰灼燒一般火辣。
碧荷的哭聲被侍衛捂住。
我抬眼看向謝明淵時,正對上他的目光。
那雙曾經對我笑,對我溫柔,對我許諾一生的眼睛,此刻深如寒潭,不起波瀾。
但他搭在欄杆上的手,幾不可察的收緊了一瞬。
第六鞭時,我的意識已模糊。
恍惚間聽見他把沈蓉勸走了。
第七鞭遲遲未落。
謝明淵走了過來,手抬起我的下巴。
“沈知意,你若求朕,朕可以考慮放了你。”
我臉色慘白,滿頭冷汗,卻仍然擠出一個笑。
“陛下,您若把皇後之位給我,我便考慮求您。”
謝明淵猛地鬆開我,起身背對着我。
良久,他才啞聲說道。
“繼續打。”
最後的三鞭,比之前更重。
我倒在雪地裏,視線漸漸模糊。
我聽見謝明淵離開的腳步聲。
一步一步,踏碎了我對他全部的愛與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