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界當鋪:神君現代典錄》
上午九點,西安鹹陽機場。
周守一坐在候機廳的角落,閉目調息。他的臉色依然蒼白,但比起昨夜已經好了許多。眉心處那道淡金色的紋路時隱時現,那是神格碎片初步融合的標志——雖然只是微小的一塊,但至少止住了神力持續流失的頹勢。
王術——或者說此刻控制身體的是林晚照——坐在他旁邊,手裏拿着一本從機場書店買的《成都旅遊指南》,卻一頁都沒翻。她的眼神有些渙散,顯然是在內視與妹妹的神魂交流。
“姐姐,你這樣控制身體,會不會累?”王術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
“還好。”林晚照回應,“倒是你,要適應我們共用感官的狀態。我看到的東西,你也能看到;我聽到的,你也能聽到。剛開始可能會覺得信息過載。”
“我能適應。”王術頓了頓,“姐姐,你在節點裏待了三年……重樓有沒有說過他最終的目的?我是說,除了打開封印奪取神核之外,他到底想做什麼?”
林晚照沉默了幾秒。
“他提過一個詞……‘新神紀’。”她緩緩道,“他說神族統治的時代已經過去三千年了,該換一種秩序了。他說他要建立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讓最強大的存在統治一切,淘汰弱者。”
“那不就是……叢林法則?”
“比那更極端。”林晚照的聲音帶着寒意,“他說他要抹去‘憐憫’‘仁慈’這些‘軟弱的情感’,讓世界回歸最原始、最純粹的生存競爭。而他,會成爲那個新世界的……‘天道’。”
王術倒吸一口涼氣。
以己心代天心,以私欲代法則。這是何等狂妄。
“所以他需要神核。”周守一的聲音突然插入姐妹倆的神念交流——不知何時,他也將神念探入了王術的識海,“神核是天地本源,擁有制定規則的力量。如果他完全掌控神核,確實有可能在局部範圍內重構天地法則。”
“神君。”林晚照立刻恭敬道。
“不必多禮。”周守一說,“我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叫我周守一就好。”
“那……周先生。”林晚照從善如流,“我們到了成都後,具體該怎麼做?直接去找陳墨嗎?”
“先觀察。”周守一道,“陳墨是道士,常年接觸玄學,對超自然事物的接受度應該比較高。但他既然一直拒絕趙明軒的接觸,說明他有自己的顧慮。我們需要先了解他在顧慮什麼。”
廣播響起登機通知。
三人起身走向登機口。周守一走路時腳步還有些虛浮,王術(林晚照)下意識伸手扶住他。觸手的瞬間,她感覺到周守一體內那股虛弱但依然浩瀚的神力波動,像是即將熄滅卻依然灼熱的餘燼。
“您真的能撐住嗎?”她低聲問。
“必須撐住。”周守一看着她,眼神裏有種不容動搖的決絕,“重樓在等我們倒下,我不能讓他如願。”
飛機起飛時,周守一靠在舷窗邊,看着下方逐漸變小的古城西安。這座承載了十三朝興衰的城市,如今又成了另一場鬥爭的起點。
三千年前,他在這裏設下封印。
三千年後,他要在這裏阻止那場封印被破壞。
因果循環,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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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時後,成都雙流機場。
走出航站樓的瞬間,周守一就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特殊氣息——不是陰氣,也不是靈氣,而是一種溫和但堅韌的“道韻”。成都這座城,自古就是道教重地,青城山、鶴鳴山都在周邊,千年道統的沉澱讓這座城市的氣場與衆不同。
但在這股道韻之中,周守一敏銳地捕捉到了另一縷氣息。
神格碎片的氣息。
雖然極其微弱,幾乎被道韻完全掩蓋,但他體內的碎片產生了明確的共鳴。第二塊碎片,確實在這裏,而且就在成都市區內。
“我們先去青羊宮附近找地方住下。”周守一說,“陳墨的工作室就在那一帶。”
他們在青羊宮旁的一家老茶館二樓訂了兩間房。房間古色古香,推開窗就能看到青羊宮的紅牆綠瓦,還能聞到香火和檀香的味道。
安頓好後,周守一站在窗前,閉目感應。神格碎片的共鳴更加清晰了,方向指向……青羊宮內部?
“碎片在道觀裏?”王術(林晚照)走到他身邊。
“不確定,但大概率是。”周守一睜開眼,“青羊宮是成都最古老的道觀之一,始建於唐朝,歷代都有高人駐守。如果有什麼上古之物,藏在裏面最安全。”
“那我們進去找?”
“不能硬闖。”周守一搖頭,“道觀有祖師爺的香火願力護持,強行闖入會觸發防御。而且,如果碎片真的在裏面,道觀的人可能早就發現了,只是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想了想:“晚上去探探路。現在先去找陳墨。”
根據趙明軒提供的地址,陳墨的“道文化工作室”就在青羊宮背後的老街裏。那是一條遊客很少的小巷,兩旁都是些賣香燭、符籙、法器的店鋪,偶爾有幾家算命看相的小門臉。
陳墨的工作室在巷子深處,門面很不起眼,只掛了一塊小小的木牌,上面用篆書寫着“墨齋”二字。門關着,門口掛着“暫停營業”的牌子。
周守一上前敲門。
等了約半分鍾,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年輕女人的臉,二十多歲,扎着道士髻,穿着樸素的道袍。
“今天不營業。”她的聲音很冷淡。
“我們找陳墨道長。”周守一說,“關於守印人的事。”
女人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你們找錯地方了。”
她就要關門,但周守一伸手抵住了門板。不是用力,只是輕輕一按,門就停住了,任憑女人怎麼推都紋絲不動。
“我們沒有惡意。”周守一平靜地說,“只是想和陳道長談談封印和節點的事。告訴他,昆侖故人來訪。”
女人盯着他看了幾秒,然後鬆開了手:“等着。”
門重新關上。幾分鍾後,門再次打開,這次開門的換成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穿着現代裝束——深色夾克和休閒褲,但氣質有種出塵的感覺,眼神清澈,眉宇間透着書卷氣。
正是陳墨。
“請進。”他的聲音溫和,但眼神裏的警惕沒有完全消失。
工作室內部比外面看起來寬敞得多,分前廳和後室。前廳擺滿了各種道教典籍、法器、還有幾尊神像,香爐裏燃着檀香,煙霧嫋嫋。後室用竹簾隔開,隱約能看到裏面是個茶室。
“坐。”陳墨示意他們在茶室坐下,親自泡茶。那個年輕女道士守在門口,像一尊門神。
“周先生,王小姐。”陳墨將茶盞推到兩人面前,“趙明軒給我打過電話,說你們會來。但恕我直言,守印人的事……我不想摻和。”
“爲什麼?”周守一問。
“因爲沒用。”陳墨苦笑,“我祖父是陳家的守印人,他臨終前把一切都告訴了我。我也曾像你們一樣,想履行使命,保護節點。但後來我發現,時代變了。”
他喝了口茶,繼續道:“現在是科技時代,人們信的是科學,不是神魔。你跟他們說封印、說天魔,他們會把你當瘋子。而且……重樓的勢力太大,我們鬥不過。”
“所以你選擇逃避?”林晚照控制着王術的身體開口,語氣有些尖銳。
陳墨看了她一眼,眼神復雜:“不是逃避,是認清現實。王小姐——或者說林小姐,你在節點裏待了三年,應該比我更清楚重樓的手段。他手底下有修行者,有異能者,甚至可能有現代武器。我們呢?幾個懂點法術的道士,再加一些血脈特殊的普通人,怎麼鬥?”
“如果加上我呢?”周守一忽然說。
陳墨看向他:“周先生,趙明軒說您是昆侖神君的傳人,我相信您有些本事。但恕我直言,就算您真是神君轉世,現在的您……有當年幾成實力?”
這個問題很直接,也很現實。
周守一沉默片刻,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縷金色的神火燃起。火焰很小,只有燭火大小,但其中蘊含的威能讓整個茶室的空氣都爲之一凝。
陳墨的臉色變了。
他作爲道士,對能量感應很敏銳。他能感覺到這縷火焰中蘊含的層次,遠超他見過的任何修行者——不,那根本不是修行者的範疇,那是……神性的力量。
“不到一成。”周守一收起神火,“但我每找回一塊神格碎片,就能恢復一部分力量。第一塊在西安找到了,第二塊……就在成都。”
陳墨的眼神劇烈波動:“您是說……”
“青羊宮裏,有我的一塊神格碎片。”周守一直視他,“我需要你的幫助,進入道觀找到它。作爲交換,我會保護你和你的家人,也會在封印危機解除後,傳授你真正的道法——不是人間這些殘缺的傳承,而是昆侖正統。”
這個條件很有誘惑力。對一個道士來說,真正的仙道傳承是無價之寶。
但陳墨依然猶豫:“青羊宮是千年古觀,裏面陣法重重,而且現任觀主清虛道長是真正的高人,修爲深不可測。硬闖的話……”
“不是硬闖。”周守一說,“是交易。我可以用一些東西,換取進入尋找的機會。”
“什麼東西能打動清虛道長?”陳墨皺眉,“他老人家清修多年,早已不問世事,尋常寶物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周守一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簡。玉簡通體碧綠,表面光滑如鏡,裏面隱隱有金色符文流轉。
“這是《道德真經》的原本注釋。”他說,“不是後世流傳的版本,而是老子西出函谷關前,親手刻在玉簡上的最初注解。裏面包含了他對‘道’的完整理解,以及……一些飛升之前的感悟。”
陳墨的呼吸急促起來。
對道士來說,這簡直是聖物中的聖物。
“您……您怎麼會有……”
“三千年前,老子西行至昆侖,與我論道三日。”周守一淡淡道,“臨走時,他將這枚玉簡贈予我,說‘後世若有緣人,可傳之’。我想,清虛道長應該會感興趣。”
陳墨沉默了很久很久。
茶香嫋嫋,陽光透過竹簾灑進來,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光影。門口的女道士也豎起了耳朵,顯然被震撼到了。
最終,陳墨長長吐出一口氣:“我帶您去見清虛道長。但能不能成,要看道長自己的意思。”
“這就夠了。”周守一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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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青羊宮後院的靜室。
清虛道長是個看起來七十多歲的老人,白發白須,面容清癯,穿着最簡單的灰色道袍,盤坐在蒲團上,像是已經入定。但周守一能感覺到,這位老道士體內蘊含着不弱的修爲——至少相當於修行三百年以上的水準,在末法時代的地球,這已經是頂尖層次了。
陳墨恭敬地行禮,說明了來意,然後將那枚玉簡呈上。
清虛道長沒有立刻去看玉簡,而是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睛很清澈,像孩童,但又深邃如古井,仿佛能看透人心。
“周施主。”他看向周守一,“老道能感覺到,您身上有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氣息。”
“道長慧眼。”周守一微微頷首,“我確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或者說,不屬於這三千年。”
“神君蘇醒,大劫將至。”清虛道長忽然說出一句讓所有人都愣住的話,“三個月前,老道夜觀天象,見北鬥南鬥十三星忽明忽暗,就知封印有變。又夢見一位白發老者,自稱‘守墓人’,說昆侖神君將臨成都,托老道相助。”
又是守墓人。
周守一心中一動。看來這位守墓人——他三千年前留下的神念化身——雖然大部分已經消散,但最核心的一縷意識還在,並且一直在暗中布局。
“守墓人還說了什麼?”他問。
“他說,青羊宮地下,鎮壓着一樣東西。”清虛道長緩緩道,“那不是凡物,而是一塊‘神石’,自唐朝建觀時就存在,歷代觀主都知道要守護它,卻不知其來歷。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周施主說的神格碎片了。”
“道長願意讓我取走它?”
“願意,但有條件。”清虛道長說,“第一,取走神石後,青羊宮的護山大陣會減弱三成,需要周施主幫忙重新布置一個陣法,至少維持百年。”
“可以。”
“第二,封印危機解除後,周施主要爲青羊宮講道三日,將真正的道統傳承留下。”
“可以。”
“第三……”清虛道長看向陳墨,“陳墨這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他有守印人的使命在身,此去凶險。周施主要保證,無論如何,護他周全。”
陳墨眼眶一紅:“師伯……”
清虛道長擺擺手,繼續看着周守一:“這三個條件,周施主可答應?”
周守一鄭重行禮:“必不辜負道長所托。”
“好。”清虛道長站起身,“隨我來。”
他領着衆人來到青羊宮最深處的一處偏殿。殿內供奉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塊半人高的黑色石碑,碑面光滑,沒有任何文字或圖案。
“就是這裏。”清虛道長說,“神石就在石碑下方三丈處,有歷代祖師布下的十八重封印鎮守。要取出它,必須破解這些封印,而且不能破壞石碑——這碑是陣眼,一旦損壞,整個青羊宮的風水格局都會崩潰。”
周守一走到石碑前,伸手輕撫碑面。觸手的瞬間,他體內的神格碎片劇烈共鳴,石碑也開始微微震動,表面浮現出淡淡的金色紋路。
果然是這裏。
“我需要三個時辰。”周守一說,“在此期間,不能有任何人打擾。”
“老道親自爲你護法。”清虛道長盤坐在殿門口,閉目入定。
陳墨和王術(林晚照)退到殿外,同樣守在門口。
周守一在石碑前盤膝坐下,雙手結印。金色的神力從他體內涌出,如絲線般探入石碑,開始破解第一重封印。
這個過程很慢,也很艱難。每一重封印都是歷代高人所布,雖然比不上他當年的手筆,但也各有玄妙。而且他必須小心翼翼,不能強行破壞,只能以巧勁解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殿外,天色漸暗。青羊宮已經閉觀,香客散盡,只剩下幾個值夜的道士在遠處巡邏。整座道觀安靜下來,只有風吹過檐角風鈴的清脆聲響。
陳墨有些焦慮地踱步。三個時辰太長了,如果重樓的人發現周守一在這裏,很可能會來搗亂。
“別擔心。”王術(林晚照)忽然開口,“周先生既然敢這麼做,一定有把握。”
“你怎麼知道?”
“直覺。”林晚照說,“而且……我能感覺到,殿內的能量波動雖然復雜,但一直很穩定,沒有出現混亂。這說明破解過程很順利。”
陳墨看了她一眼:“林小姐,你和你妹妹……現在是什麼狀態?”
“共生。”林晚照簡單解釋,“我的命魂受損太重,只能暫時依附在術術體內。我們輪流控制身體,共享感官和記憶。”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最終封印需要守印人的心頭血,你們倆怎麼辦?”
這個問題很殘酷,但必須面對。
林晚照沉默片刻:“到時候,用我的。術術還年輕,她應該活下去。”
“姐姐!”王術的神念在識海中抗議,“不行!要用也是用我的!”
“別爭了。”周守一的聲音突然插入——他的神念一直分出一縷關注着外面,“我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犧牲。我會找到其他方法。”
殿內,他已經破解到第十七重封印了。
還差最後一重。
但這最後一重,讓他感到了不對勁。
這重封印的氣息……很熟悉。不是道家的手法,而是……
昆侖的手法。
是他自己三千年前布下的!
怎麼可能?他當年確實在各地留下了一些後手,但青羊宮是唐朝才建的,時間對不上。
除非……
周守一心中一凜,想到一種可能:這塊神格碎片,不是他沉睡時自然散落的,而是他當年有意埋在這裏的!
爲什麼?
他集中精神,仔細感知這重封印。封印的核心有一個小小的“記憶烙印”,需要正確的“鑰匙”才能解開,否則會觸發自毀機制。
鑰匙是什麼?
周守一回想自己三千年前的布局習慣。如果是重要的東西,他通常會設置三重保險:血脈、記憶、還有……一個問題。
血脈驗證已經通過——他的神血觸發了共鳴。
記憶驗證……他嚐試將一縷關於昆侖的記憶注入封印。
封印微微鬆動,但還沒完全解開。
那麼就是問題了。
周守一的神念探入封印核心,果然“聽”到了一個聲音——是他自己的聲音,來自三千年前:
“後來者,若你是我的轉世,回答:我爲何要將碎片埋於此地?”
爲什麼?
周守一快速思考。神格碎片是他力量的源泉,按理說應該隨身攜帶或藏在最安全的地方。爲什麼特意分出一塊,埋在幾千年後才建起的道觀地下?
除非……他預見到了什麼。
預見到了三千年後的這場危機。
預見到了重樓的背叛。
預見到了自己會神力大損,需要重新收集碎片。
那麼答案就是——
“爲今日之劫,留一線生機。”
周守一用神念回答。
短暫的沉默後,封印核心傳來一聲嘆息——真的是嘆息,像是跨越三千年的回響:
“答對了。拿去吧,過去的我。這一次,別再重蹈覆轍。”
最後一重封印無聲瓦解。
石碑下方的地面裂開一道縫隙,一道金光從中升起。那是一塊拇指大小的金色晶體,形狀不規則,表面流轉着復雜的光紋,散發出浩瀚而古老的氣息。
第二塊神格碎片!
周守一伸手接住。碎片入手的瞬間,化作金色流光,融入他體內。兩股同源的力量開始融合,他的神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增長。
眉心那道金色紋路變得更加清晰,延伸出細小的分支,像是某種古老的符文。他的臉色徹底恢復紅潤,眼神中的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如星海的神光。
“成了。”他站起身,感覺體內涌動着久違的力量——雖然離全盛時期還差得遠,但至少恢復了三成左右。加上對神力的精妙掌控,現在的他,足以應對大部分危險。
他走出偏殿時,清虛道長已經睜開了眼睛,看着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周施主的修爲……精進了不少。”
“托道長的福。”周守一行禮,“現在,我來兌現第一個承諾。”
他走到青羊宮的主殿前,雙手快速結印。這一次,他的動作快得只剩下殘影,金色的符文如流水般從他指尖涌出,在空中交織成一座復雜的立體陣法。
“天地爲基,星辰爲引,護山百年——陣成!”
最後一個字落下,金色陣法緩緩下沉,融入青羊宮的地基之中。整座道觀微微震動,所有的殿堂、樓閣、甚至一草一木,都蒙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暈,隨即隱去。
“這是‘周天星辰陣’,以天上星辰之力爲源,可自行運轉百年,護持道觀平安。”周守一解釋道,“只要不是天災級別的破壞,尋常邪祟妖魔都無法侵入。”
清虛道長感受着陣法中蘊含的磅礴力量,鄭重地回禮:“神君大恩,青羊宮永世不忘。”
“道長客氣了。”周守一說,“現在,我們該去處理另一件事了。”
他看向陳墨:“陳道長,帶我們去第三節點的位置。”
陳墨點頭:“節點在都江堰附近,離這裏不遠。但現在天色已晚,要不明天再去?”
“就現在。”周守一抬頭看了看夜空,“今晚是朔月,陰氣最弱,節點的異常最容易被察覺。而且……我感覺到,那裏有點不對勁。”
他的神念在恢復後,感知範圍擴大了許多。此刻,他能隱約感應到都江堰方向傳來的一縷……血腥味。
不是物理意義上的血腥,而是能量層面的“血煞之氣”。
有人在那裏動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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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都江堰景區已經關閉。
陳墨帶着周守一和王術(林晚照)從一條小路進入景區內部。夜色中的都江堰比白天更加壯觀,岷江水聲轟鳴,遠處的燈光勾勒出魚嘴、飛沙堰、寶瓶口的輪廓。
但周守一的注意力不在風景上。
他的目光鎖定在魚嘴分水堤附近的一處江灘。那裏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在他的感知中,那裏的空間結構很“薄”,像是一層薄膜,背後連通着另一個維度。
那就是第三節點的入口。
“就是這裏。”陳墨說,“我祖父臨終前告訴我,陳家守護的節點就在魚嘴下方,與岷江龍脈相連。節點穩定時,都江堰風調雨順;節點異常時,就會發生水患。”
周守一走到江灘邊,蹲下身,手掌按在溼潤的沙石上。神念探入地下,果然“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空間中央懸浮着一座青銅鼎——那是他當年留下的節點鎮物“岷江鼎”。
但此刻,鼎身傾斜,三條鼎足斷了一條,鼎口不斷溢出黑色的污水。那些污水滲入地下,污染着岷江龍脈。
更糟糕的是,鼎周圍跪着七具屍體。
都是穿着現代服裝的人,有男有女,圍成環形,每個人的心口都被剖開,鮮血流了一地,已經幹涸發黑。他們的血在地面上繪制出一個詭異的法陣,法陣的中心正對着岷江鼎的缺口。
血祭!
而且是極其殘忍的“七殺血祭”——用七個特定生辰的人,以特定方式殺死,用他們的血和怨氣污染節點。
“該死……”周守一眼神冰冷,“重樓已經動手了。”
“這些人是……”王術(林晚照)看到屍體,臉色發白。
“應該是失蹤的遊客或當地人。”陳墨咬牙,“最近幾個月,都江堰附近確實有七起失蹤案,警方一直沒找到人。沒想到……”
周守一站起身:“陣法還沒完全生效,還有救。但必須立刻破壞它,否則再過三個時辰,七個人的怨氣完全融入節點,第三節點就徹底廢了。”
“怎麼破壞?”陳墨問。
“需要進入節點內部,扶正岷江鼎,修復鼎足,然後淨化血祭陣法。”周守一說,“我一個人進去,你們在外面守着。如果有人來搗亂——”
話沒說完,江面突然炸開!
不是爆炸,而是一道水柱沖天而起,水柱中隱約有個人形。那人落在江灘上,渾身溼透,但滴水不沾身,顯然不是普通人。
他看起來四十多歲,面容陰鷙,穿着一件黑色的長衫,手裏提着一根哭喪棒——和之前在陵園襲擊趙明軒的那根很像,但氣息更強大。
“果然來了。”黑衣人冷笑,“主上算得真準,說你們今晚一定會來節點查看。讓我在這裏等,還真等到了。”
周守一看着他:“重樓的手下?”
“陰山派,哭喪道人。”黑衣人自報家門,“奉命看守第三節點。你們想破壞血祭?先過我這一關。”
哭喪道人揮動哭喪棒,棒身發出淒厲的鬼哭之聲。聲音所過之處,江灘上的沙石紛紛爆裂,空氣中浮現出幾十個扭曲的鬼影,張牙舞爪地撲來。
“雕蟲小技。”周守一抬手一揮。
沒有華麗的招式,只是一道金色的氣勁掃過。那些鬼影像是遇到烈日的冰雪,瞬間消散。哭喪棒發出的鬼哭之聲也戛然而止。
哭喪道人臉色一變:“你……”
“我給你一次機會。”周守一語氣平淡,“告訴我重樓的完整計劃,然後自廢修爲離開,我可以饒你一命。”
“狂妄!”哭喪道人大怒,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在哭喪棒上。
棒身頓時血光大盛,化作一條血色巨蟒,張開血盆大口咬向周守一。這一擊的威力,已經堪比築基期修士的全力一擊了。
但周守一連躲都沒躲。
他只是抬起右手,食指輕輕一點。
“定。”
一個字,血色巨蟒僵在半空,然後寸寸碎裂,化作漫天血霧消散。哭喪道人手中的哭喪棒“咔嚓”一聲斷成兩截,他本人也受到反噬,狂噴鮮血,癱倒在地。
“最後問一次。”周守一走到他面前,“說,還是不說?”
哭喪道人看着周守一那雙平靜但深不見底的眼睛,終於感到了恐懼。那不是人類的眼神,是……神明俯視螻蟻的眼神。
“我……我說……”他顫抖着,“主上……重樓大人……他的計劃是……在中秋月圓之夜,用十三守印人的心頭血和命魂,配合血祭逆陣,強行打開封印取出神核……然後……然後用神核的力量……”
“做什麼?”
“打開……打開‘歸墟之門’……”哭喪道人眼神恐懼,“他說……三界之間有一扇門,通往……通往真正的‘上界’……他要帶神核去上界……在那裏建立新秩序……”
歸墟之門?
周守一瞳孔收縮。
那是傳說中連接三界與更高維度的通道,早在開天辟地之初就被盤古大神封印,連他都不知道具體位置。重樓怎麼會知道?
“他在哪找到歸墟之門的信息?”
“不……不知道……”哭喪道人搖頭,“我只聽主上提過一次……說是在某個上古遺跡裏發現的……那個遺跡……好像在……在……”
他突然眼睛瞪大,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音,然後整個人開始膨脹,皮膚下像是有無數蟲子在蠕動。
“契約反噬……”周守一皺眉,立刻後退。
“嘭!”
哭喪道人的身體炸開了。不是血肉橫飛,而是化作一團黑煙,黑煙中隱約能看到一個猙獰的鬼臉,對着周守一嘶吼一聲,然後消散在夜風中。
“他體內被種下了禁制,一旦試圖泄露關鍵信息,就會自毀。”周守一說,“重樓的手段,越來越狠了。”
陳墨和王術(林晚照)走過來,臉色都不好看。
“現在怎麼辦?”陳墨問。
“先處理節點。”周守一看向江灘,“你們在外面守着,我進去。如果半個時辰後我沒出來,或者有其他人來,立刻撤離,不要管我。”
“可是——”
“沒有可是。”周守一打斷陳墨,“你的任務是保護好王術和她姐姐。這是守印人的責任。”
陳墨咬了咬牙,最終點頭:“我明白了。”
周守一走到節點入口處,雙手結印,在虛空中劃開一道金色的門。門後是幽深的地下空間,能聽到水流聲和隱約的嗚咽——那是七個枉死者的怨魂在哭泣。
他一步踏入,金門在身後關閉。
江灘上,只剩下陳墨和王術(林晚照),以及遠處轟鳴的岷江水聲。
夜色更深了。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