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四十五分，守望者基地的地下傳送區。
劉浩帶領的第二偵察隊已經就位。八名隊員清一色深灰色外骨骼，頭盔面罩閉合，槍械在戰術燈下泛着冷光。和周明、王建國在T-079位面時不同，這次的隊伍氣氛更加凝重——未知位面，未知威脅，而且是認知污染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風險。
陳鋒站在控制台前，最後一遍核對參數。手環顯示能量儲備穩定在2.07%，通道維持時間四十八小時，誤差不超過十五分鍾。
“位置鎖定：X位面，區域‘灰燼平原’，坐標點B-7。”他匯報，“根據殘存記錄，那裏有一座廢棄的‘前哨觀察站’，年代不明，但結構相對完整。”
“環境數據？”趙振國問。
“大氣成分與地球相似度93%，氧含量略高，重力0.98G，平均氣溫11攝氏度。”陳鋒調出掃描結果，“無明顯輻射或生化污染……但。”
他頓了頓：“空間記錄特別備注：該區域存在‘背景認知幹擾’。意思是，即使沒有主動污染源，待久了也可能出現幻覺或記憶混亂。”
沈澤淵教授走上前，給每個隊員的最後檢查都加了一項認知防護裝置測試。那是一種戴在頸部的銀色項圈，會監測腦波並在異常時釋放幹擾信號。
“記住，”沈教授對劉浩說，“如果項圈連續報警，或者隊員出現無法解釋的行爲異常，立刻撤退。認知污染是會傳染的。”
“明白。”劉浩點頭，轉向隊伍，“最後檢查裝備，三十秒後出發。”
陳鋒看着這支即將踏入未知的隊伍，心裏那絲不安更重了。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耳朵裏的認知隔離耳塞——沈澤淵特別給他裝的，說是“保險中的保險”。
“小陳，”趙振國走到他身邊，“通道開啓後，你要持續監控穩定性。有任何異常，哪怕最微小的波動，立刻報告。”
“是。”
倒計時歸零。
陳鋒激活手環，傳送區中央的空氣開始扭曲。這次出現的不是藍色旋渦，而是一種……暗灰色的、仿佛霧氣組成的門戶。透過霧氣，能隱約看見另一邊的景象：灰白色的天空，荒蕪的大地，遠處有某種低矮建築的輪廓。
“通道穩定，可以進入。”陳鋒確認讀數。
劉浩第一個踏進霧氣。
短暫的傳輸感後，他站在了X位面的土地上。
“偵察隊全體安全抵達，”他的聲音通過量子通訊傳回，“環境與描述一致。我正在前往觀察站，距離約八百米。”
全息投影上顯示出八個小綠點，在灰燼平原上緩慢移動。陳鋒緊盯着監控數據：隊員生命體征正常，認知防護裝置未觸發，環境讀數穩定。
前二十分鍾，一切順利。
觀察站是一座半球形建築，金屬表面覆蓋着厚厚的灰色塵埃。門是氣密式的，但鎖已經損壞。劉浩的小隊輕鬆進入。
內部比預想的完整。控制台、顯示屏、甚至還有幾台仍在低功耗運行的設備——屏幕亮着，但顯示的是無法理解的符號。
“發現記錄介質。”隊員報告，“是一種晶體存儲裝置，結構未知。嚐試讀取……需要時間。”
“優先環境采樣，”劉浩下令，“然後收集所有能帶走的存儲設備。我們只有四十八小時。”
陳鋒在基地這邊同步接收着數據。觀察站的內部圖像傳回時，他注意到一些細節：牆上沒有窗戶，但有幾個觀察口；控制台的布局極其簡潔，幾乎沒有冗餘按鈕；最奇怪的是，整個空間沒有任何標識——沒有文字，沒有符號，連操作指示都沒有。
“這是一個純粹的觀測點，”沈澤淵看着圖像分析，“設計者似乎認爲操作者不需要任何提示。要麼是使用者經過嚴格訓練，要麼是……使用者根本不是通過常規方式交互。”
“什麼意思？”李維問。
“比如，直接意識接入。”沈澤淵推測。
就在這時，監控屏幕上，一個小綠點的生命體征突然波動了一下。
是隊員張磊，爆破專家。他的心率從75飆升到120，呼吸加快。
“張磊，報告情況。”劉浩立刻詢問。
“沒……沒事。”張磊的聲音有些飄忽，“剛才看那個屏幕時，突然有點頭暈。已經好了。”
但他的項圈指示燈從綠色變成了黃色——輕度認知幹擾。
“立刻遠離所有顯示設備。”劉浩下令，“所有人，檢查自己的狀態。”
其他隊員報告正常。張磊退到觀察站入口處，呼吸逐漸平穩，項圈也變回綠色。
“可能是某種視覺信息引發的潛意識反應，”沈澤淵分析，“讓他描述看到的畫面。”
張磊回憶：“就是一個符號，有點像……扭曲的莫比烏斯環，但更復雜。盯着看的時候，感覺它在轉，然後……”
他頓了頓：“然後我好像聽到聲音了。不是耳朵聽到的，是腦子裏。像是……很多人在同時低語，聽不清說什麼。”
陳鋒感到自己耳塞裏傳來輕微的電流聲——只有他能感覺到的程度。沈澤淵看向他：“你有反應？”
“一點點。”陳鋒承認，“就像遠處有蚊子飛過的聲音。”
“這說明認知幹擾確實存在，”沈澤淵表情嚴肅，“而且你和張磊是敏感體質。劉浩，建議加快進度，不要長時間停留。”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偵察隊快速完成了基礎任務：環境樣本、空氣分析、十三個晶體存儲裝置的回收、觀察站結構掃描。
就在他們準備撤離、去平原更深處探索時，意外發生了。
負責外部警戒的隊員王猛突然在通訊裏喊：“隊長！兩點鍾方向！有東西在接近！”
全息圖像切換到王猛的視角。
灰白色的平原上，大約一公裏外，有幾個……人形輪廓正在移動。動作僵硬，步態怪異，但速度不慢。
“放大。”劉浩下令。
圖像拉近。那確實是類人生物，穿着類似觀察站材料的灰色服裝，但破破爛爛。他們的皮膚也是灰白色的，幾乎和背景融爲一體。最詭異的是臉部——沒有五官，只有一個平滑的弧面。
“那是什麼東西……”基地這邊有人低呼。
“保持距離，”劉浩下令，“準備撤退回觀察站。王猛，持續觀察。”
但那些無面人似乎感知到了他們。其中一個突然轉向，正對着觀察站方向。然後，它抬起手——不是攻擊姿勢，而是像在……招手？
“它在叫我們過去？”張磊的聲音帶着不確定。
下一秒，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所有隊員的認知防護項圈，包括陳鋒耳塞裏的隔離裝置，同時發出了警報。
不是黃色預警，而是刺眼的紅色——重度認知污染風險。
“撤退！立刻！”劉浩大吼。
但已經晚了。
平原上的那些無面人，突然同時停下了動作。它們抬起雙手，做出一個擁抱天空的姿勢。
沒有聲音，沒有光芒，但陳鋒通過監控看到，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不是物理上的扭曲，而是某種視覺上的錯亂——遠處的山脈輪廓像水波般晃動，天空的灰色變得深淺不一。
而最可怕的是，他耳塞裏的電流聲，突然變成了清晰的低語：
“……看見……我們……”
“……加入……我們……”
“……這裏……才是……真實……”
“關閉外部音頻！”沈澤淵在基地這邊大喊。
但沒用。那聲音不是通過耳朵接收的，而是直接出現在意識裏。
監控屏幕上，隊員們的生命體征集體異常。心率紊亂，血壓波動，腦電圖顯示高度同步——八個人的腦波在短短幾秒內，開始趨向同一個頻率。
“強制幹擾！”沈澤淵對技術員喊，“啓動最高強度的認知隔離信號！”
基地這邊釋放了強電磁脈沖，通過量子通訊通道反向傳輸到X位面。這就像在無線電裏突然插入刺耳的噪音。
屏幕上的八個小綠點劇烈閃爍。隊員們痛苦地捂住頭，但腦波同步被強行打斷了。
“趁現在！撤回觀察站！”劉浩忍着頭痛下令。
小隊踉蹌着退進建築內，關閉氣密門。外面的無面人沒有追擊，只是保持着那個擁抱天空的姿勢，像一組詭異的雕塑。
“隊長……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王猛喘着氣問。
“不知道。”劉浩檢查隊員狀態，“但可以肯定，它們就是認知污染的源頭——或者說，是污染後的產物。”
張磊突然說：“我覺得……它們在邀請我們。不是惡意的那種邀請，更像是……分享？”
“分享什麼？”
“它們的……存在方式？”張磊自己也不確定，“剛才那一瞬間，我好像感覺到它們的意識……不是個體的，是連在一起的。像一張網。”
陳鋒在基地這邊聽着，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集體意識？認知融合？如果那些無面人原本是像他們一樣的探索者，只是被污染後失去了自我，融入了某個更大的意識網絡……
那X位面的所謂“認知污染”，本質上是不是一種……進化？或者說，變異？
“任務中止。”趙振國在基地這邊做出決定，“偵察隊立刻撤回。收集的樣本和設備已經足夠分析。”
“可是通道才開了不到四小時，”陳鋒提醒，“我們還有——”
“——沒有什麼比隊員的命更重要。”趙振國打斷他，“小陳，準備關閉通道，接他們回來。”
陳鋒點頭，開始操作。但就在他輸入關閉指令的前一秒，手環突然彈出一條緊急信息：
【警告：檢測到地球側空間異常】
**【異常坐標：太平洋區域（精確坐標已發送）】_
**【異常類型：空間裂隙提前形成】_
**【當前尺寸：直徑3.2米，持續擴張中】_
**【威脅評估：高危】_
作戰會議室裏一片死寂。
太平洋裂隙——原本預計十一天後才自然形成的東西，現在，提前了。
而且從數據看，它根本不是“自然形成”——擴張速度、能量波形、還有那熟悉的暗紅色光譜……
和T-079位面的晶石，一模一樣。
“有人做了手腳。”李維聲音冰冷。
陳鋒盯着屏幕上太平洋的坐標點，突然明白了。
那個穿連帽衫的年輕人。
他不僅知道陳鋒會開啓X位面通道，還知道陳鋒會因此暫時分散注意力。
然後，他在地球這邊，引爆了早就埋好的炸彈。
“趙將軍，”陳鋒抬起頭，“X位面的偵察隊必須撤回，但撤回後……我們可能沒時間休息了。”
趙振國看着太平洋裂隙的實時圖像——在深海攝像機傳回的畫面裏，一道暗紅色的裂口正在海溝深處張開，邊緣有某種粘稠的、發光的物質在滲出。
“通知最高指揮部，”他下令，“啓動‘長城’預案。我們要面對的，恐怕不止是一個位面的威脅。”
與此同時，太平洋深處。
裂隙邊緣，一只灰白色的、無面的手，緩緩從暗紅色光芒中伸出。
然後是第二只。
第三只。
它們抓住裂隙邊緣，開始向外爬。
而在裂隙的另一邊，無數雙“眼睛”，正看向這個陌生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