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競賽輔導第一次課安排在周三下午課後，實驗樓三層的物理準備室。
準備室不大，約莫三十平米，白牆，兩面是頂到天花板的書架，塞滿了各種物理專著、期刊和競賽真題集。空氣裏彌漫着舊紙張、灰塵和某種精密儀器潤滑油的混合氣味。六張實驗桌拼成一個大長桌，周圍擺着十來把椅子。鄭成提前五分鍾到達時，裏面已經坐了三四個人。
吳濤坐在長桌靠前的位置，面前攤開一本嶄新的《高中物理競賽培優教程》，旁邊放着一台最新款的平板電腦。他看到鄭成進來，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目光隨即回到自己的平板上，手指滑動着。
張銳和劉芳坐在一起，小聲討論着什麼。林瀾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頭看着周老師發的資料，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她側臉投下明暗相間的條紋。
鄭成選擇了長桌中段、略微靠近林瀾但又不至於顯得刻意靠近的位置。他放下書包，拿出資料和筆記本。他的筆記本依然是那個普通的軟面抄，但裏面已經用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看懂的符號體系，整理了不少競賽相關的知識點和初步思考。
周老師踩着點走進來，手裏抱着一摞厚厚的試卷。“都到了？好，我們先簡單認識一下。”他環視一圈，“吳濤、鄭成、林瀾、張銳、劉芳，還有……”他看向門口。
一個高大的男生探身進來，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報告周老師，高一五班王超，班主任推薦過來旁聽的。”
“進來吧，找位置坐。”周老師說，“旁聽可以，但要跟得上，不能影響其他人。”
王超連連點頭，找了個靠後的位置坐下。
周老師開始講話，沒有太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題：“高中物理競賽，考察的不是你們刷了多少題，而是對物理概念的本質理解、建模能力和解決陌生問題的思維靈活性。我們的輔導，不會按部就班地講課本，而是以專題和問題爲導向，引導你們自己去探索、推導、犯錯、再修正。”
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一個詞：“Symmetry”（對稱性）。“今天我們就從這個概念開始。對稱性在物理學中的地位是什麼？它如何約束物理定律的形式？誰能舉幾個例子？”
短暫的沉默。吳濤率先開口：“比如空間平移對稱性導致動量守恒，時間平移對稱性導致能量守恒。”
“正確，但這是結論。”周老師追問，“爲什麼？怎麼從對稱性推導出守恒律？”
吳濤卡了一下。
鄭成在筆記本上快速寫下一個詞：諾特定理。這是他在資料裏看到的。
林瀾輕聲說：“諾特定理。連續對稱性和守恒定律的一一對應。”
周老師贊許地看了林瀾一眼：“對。那我們嚐試一下，從最小作用量原理出發，如何直觀理解時間平移對稱性導致能量守恒？”
這次沒人立刻回答。概念有些超綱。
周老師開始引導，在黑板上寫下一串公式。鄭成緊跟着思路，雖然有些步驟還不能完全吃透，但他努力捕捉其中的邏輯鏈條。林瀾也聽得很專注，時不時在紙上記下什麼。
吳濤的眉頭微微皺起，顯然也在努力理解，但可能不如鄭成和林瀾進入狀態快。張銳和劉芳顯得有些吃力，筆記記得很慢。旁聽的王超則一臉茫然。
一個半小時的輔導課，信息密度極高。周老師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引導他們思考，有時甚至故意給出錯誤的方向，讓他們自己發現矛盾。鄭成感到一種久違的、高強度思維訓練的酣暢淋漓，同時也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與真正競賽要求之間的差距。林瀾的表現讓他印象深刻，她雖然話少，但每次發言都能切中要害，顯示出了扎實的數學功底和物理直覺。
下課前的自由討論時間，周老師布置了一道涉及角動量守恒和剛體轉動的綜合題，要求下次課提交解題思路。
“大家可以互相討論，但最終要有自己的獨立思考。”周老師說完，便離開了準備室。
吳濤立刻轉向張銳和劉芳：“這道題感覺可以用剛體定軸轉動定理結合角動量守恒來解，我們先統一一下思路？”
張銳和劉芳點頭附和。
王超湊過去：“吳濤，我能聽聽嗎？”
“行啊，一起討論。”吳濤顯得很大度。
鄭成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林瀾也合上了筆記本。
“鄭成，”林瀾叫住他，手裏拿着那道題，“關於轉動慣量的計算，選取不同的轉軸，表達式不同，這裏……”
兩人自然地走到窗邊，就着那道題討論起來。鄭成發現林瀾在微積分應用上比他更熟練一些，而他在物理圖景的構建上可能更清晰。討論持續了十來分鍾，兩人基本明確了解題框架和一些關鍵細節。
“謝謝。”林瀾說，這次語氣裏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或許是認可。
“互相幫助。”鄭成說。
他們一起走出實驗樓。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一路無話，但氣氛並不尷尬，是一種專注於問題解決後的寧靜。
走到教學樓岔路口，林瀾輕聲說了句“再見”，便轉身走向女生宿舍方向。
鄭成回到205宿舍時，裏面氣氛有些異常。陳謹不在。趙浩坐在書桌前，難得地沒有玩手機或睡覺，而是看着窗外，臉色有些沉。孫宇的床鋪空着，書包也不在。
“孫宇呢？”鄭成放下書包問。
趙浩轉過頭，看了鄭成一眼，眼神有點復雜。“被李強那幫人堵在籃球場後面了。”
鄭成的心髒微微一縮。“什麼時候的事？”
“就剛才，大概半小時前。陳謹路過看到了，跑回來告訴我。”趙浩的聲音沒什麼起伏，“我去看了下。”
“情況怎麼樣？”鄭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我去的時候，李強他們在‘借’孫宇的飯卡。”趙浩嘴角扯了一下，帶着點冷意，“孫宇不肯，被推了幾下。我過去了，他們看了我一眼，說了幾句風涼話，把飯卡扔還給孫宇，走了。”
鄭成迅速消化着信息。李強等人的行爲升級了，從推搡嘲諷到試圖勒索財物（飯卡）。趙浩的介入（可能僅僅是因爲同宿舍，或者看不慣？）暫時阻止了這次勒索，但顯然沒有根本解決問題，反而可能讓李強覺得丟了面子。
“孫宇現在在哪？”鄭成問。
“不知道，可能躲哪兒哭去了吧。”趙浩重新看向窗外，語氣恢復了那種淡漠，“慫成那樣，被欺負也是活該。”
這話有些冷酷，但鄭成沒有反駁。從純粹的生存策略角度看，趙浩的話某種程度上是對的。在一個缺乏有效保護的環境裏，過度示弱本身就是風險因素。
但“活該”這個詞，刺痛了鄭成記憶深處的某個地方。他曾經也聽過類似的評價。
“謝了。”鄭成對趙浩說。不管趙浩出於什麼動機，他的出現客觀上幫孫宇解了圍，也避免了事態在今晚進一步惡化。
趙浩擺擺手，沒再說話。
陳謹這時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浩哥！我剛才又去看了，孫宇不在那兒了，李強他們也走了。沒事了吧？”
“暫時。”趙浩說。
“媽的，李強也太囂張了，專挑軟的捏。”陳謹憤憤不平，但聲音不高，顯然並不打算真的做什麼。
鄭成沒參與討論。他走到自己書桌前坐下，打開台燈，攤開那個軟面抄。在新的一頁，他寫下：
“事件升級：李強（三班）等人試圖勒索孫宇飯卡（財物侵犯）。趙浩介入暫時阻止。後果：1. 孫宇受驚程度加深，可能更恐懼。2. 李強目的未遂，可能感到挑釁（因趙浩介入），存在報復升級風險（針對孫宇或趙浩？）。3. 孫宇與趙浩之間產生微弱聯結（受助與施助），可能影響宿舍內動態。”
寫完，他停筆沉思。
趙浩的介入，是一個意外變量。它打破了鄭成之前“僅觀察”的計劃。現在，205宿舍客觀上已經與孫宇的困境產生了關聯，盡管這種關聯還很脆弱（趙浩可能只是順手爲之，並非持續保護）。這意味着，如果李強後續報復，可能會將矛頭部分指向趙浩，甚至波及整個205宿舍。
風險在擴散。
他需要重新評估。
選項重新評估：
維持原策略（觀察、有限支持）： 風險已提高（宿舍被關聯），但仍可執行。需加強對李強動向和孫宇狀態的監控。
加強與趙浩協調： 嚐試了解趙浩對此事的態度底線，是否可能形成某種“宿舍防御共識”？但趙浩性格難測，主動提議可能引起反感或被視爲試圖利用他。
推動孫宇自我報告： 鼓勵或施加壓力讓孫宇向班主任報告？成功率低（孫宇性格怯懦），且可能引發李強更隱蔽的報復。
匿名報告老師： 提供具體時間、地點、人物（李強）、行爲（勒索未遂），請求老師關注。相對安全，但效果未知（老師可能批評教育李強，也可能認爲證據不足或小事化了）。可能打草驚蛇。
他傾向於選項一和選項四的結合：繼續觀察，但如果發現李強有再次針對孫宇或波及宿舍的明顯跡象，則考慮進行匿名報告。同時，在日常中，可以嚐試通過陳謹（他比較熱心且口風可能不緊）給孫宇傳遞一些非常基本的自我保護建議，比如盡量和陳謹或他們一起行動，避開李強常出沒的區域等。
這仍然是一種極其謹慎、盡量撇清直接關系的策略。
就在這時，宿舍門被輕輕推開。孫宇低着頭走了進來，眼睛紅腫，校服外套上沾了些灰土。他誰也沒看，徑直走到自己床邊，坐下，一動不動。
陳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被趙浩一個眼神制止了。
宿舍裏陷入一種沉重的寂靜。只有日光燈管發出的輕微嗡鳴。
鄭成看着孫宇瑟縮的背影，那個在初中時無數次想要把自己縮到消失的自己，仿佛與眼前的身影重疊。
他移開目光，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回桌上的競賽題。剛體轉動，角動量守恒，清晰的物理世界。
然而，那些公式和符號似乎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第二天，鄭成刻意觀察了孫宇和李強。孫宇像受驚的兔子，課間幾乎不敢離開座位，去廁所也是快進快出。李強那邊，鄭成在課間操時看到了他，正和幾個三班的男生說笑打鬧，似乎完全沒受昨天事情的影響，甚至沒有朝七班這邊多看一眼。這種無視，有時候比直接的敵意更讓人不安——它意味着對方可能根本沒把孫宇（甚至趙浩的介入）當回事，隨時可以再次“遊戲”。
下午自習課，鄭成正在推導競賽題，感覺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是陳謹，遞過來一張小紙條。
鄭成展開，上面是陳謹歪歪扭扭的字：“鄭成，你說要不要告訴李老師孫宇被欺負的事？浩哥不讓多管閒事，但我看孫宇好慘。”
鄭成把紙條揉成一團，放進筆袋。他沒有立刻回復。陳謹的同情心是真實的，但他的行動力和對後果的考慮可能不足。趙浩的態度是明確的“不多管閒事”。自己呢？
他看了一眼斜前方孫宇的背影，對方正對着作業本發呆，筆尖久久沒有落下。
放學後，鄭成決定去圖書館換換腦子。在去圖書館的路上，他需要經過一段連接教學樓和實驗樓的風雨長廊。長廊一側是玻璃牆，另一側是水泥柱和花壇。
就在他走到長廊中段時，聽到旁邊花壇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帶着哭腔和哀求。
“我真沒有了……飯卡裏也沒多少錢了……求你們……”
是孫宇。
接着是另一個流裏流氣的聲音，不是李強，但顯然是同夥：“少廢話，今天不給點‘保護費’，以後見你一次打一次。聽說你們宿舍有個姓趙的挺橫？他還能天天跟着你？”
鄭成的腳步停下了。他站在一根水泥柱後面，廊柱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身形。
他悄悄側身，從柱子邊緣望過去。花壇後面，孫宇被三個男生圍在中間，其中一個是李強，抱着胳膊靠在旁邊一棵樹上，臉上帶着戲謔的笑。另外兩個男生一左一右夾着孫宇，剛才說話的是個瘦高個。孫宇背靠着花壇邊緣，退無可退，臉上滿是淚痕和恐懼。
“快點，別磨蹭。”瘦高個推了孫宇一把。
孫宇顫抖着手，去摸口袋。看來對方不僅要飯卡，還要現金。
鄭成的大腦飛速運轉。對方三人，李強可能還沒動手。地點在長廊旁邊，不算特別隱蔽，偶爾有學生經過，但大多行色匆匆，未必注意花壇後面。自己一個人，出去阻止？無異於杯水車薪，很可能把自己也搭進去。大聲呼救？可能會嚇跑對方，但也可能激怒他們，在逃跑前給孫宇和自己來幾下狠的。去找老師或保安？時間來不及。
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理性的聲音在尖叫：離開！不要卷入！這是孫宇自己的問題！
但身體卻像被釘在了原地。他看着孫宇絕望的眼神，那裏面倒映着多年前同樣無助的自己。
就在瘦高個不耐煩地要動手去搜孫宇口袋時，一個身影忽然從長廊另一端快步走了過來。那人個子很高，比李強還高出一點，走路的姿勢有點晃，帶着一股漫不經心卻又充滿壓迫感的勁兒。他沒穿校服外套，只穿着黑色的T恤，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結實的小臂。頭發有點亂，眼神掃過花壇這邊時，像刀子一樣冷。
李強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站直了身體。瘦高個也停下了動作。
那人腳步沒停，徑直朝着花壇這邊走來，目光落在李強臉上。
“李強，又在這兒收‘保護費’呢？”他的聲音不高，有點沙啞，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
李強臉色變了變：“雷烈，這兒沒你事。”
雷烈。鄭成記住了這個名字。
“怎麼沒我事？”雷烈走到近前，目光掃過瑟瑟發抖的孫宇，又回到李強身上，“我看這慫包樣兒就煩，但你這麼欺負，我更煩。”他說話的方式很奇怪，不像是在打抱不平，更像是在陳述自己的好惡。
瘦高個梗着脖子：“雷烈，別以爲我們怕你！”
雷烈看都沒看他，突然伸手，速度快得鄭成幾乎沒看清，一把抓住了瘦高個要去搜孫宇口袋的那只手腕，反向一扭。
“啊！”瘦高個慘叫一聲，身子不由自主地彎了下去。
“滾。”雷烈鬆手，吐出一個字。
瘦高個捂着手腕，臉色發白，看向李強。李強臉色鐵青，盯着雷烈看了幾秒，忽然笑了，只是笑容有點冷：“行，雷烈，你牛逼。我們走。”他轉身就走，另外兩人連忙跟上。
雷烈沒再看他們，而是低頭看向癱坐在地上的孫宇，眼神裏帶着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或許是某種煩躁？“哭什麼哭，廢物。”他丟下這句話，轉身也走了，晃着肩膀，很快消失在長廊另一端。
整個過程不到兩分鍾。鄭成全程隱藏在柱子後面，心髒怦怦直跳。不是害怕，而是一種高度緊張下的興奮和……震撼。
雷烈。他像一顆突然投入局中的、不規則的、充滿破壞力的石子。他的行爲邏輯似乎很簡單：看不順眼就幹預，不在乎對方是誰，也不在乎後果。他救孫宇，並非出於同情，更像是爲了宣泄自己的某種情緒，或者純粹是“李強在欺負人”這個事實讓他不爽。
這是一種完全不同於鄭成理性計算、也不同於趙浩有限介入的應對方式。原始，粗暴，但似乎……有效？至少暫時嚇退了李強。
孫宇還癱坐在花壇邊，似乎還沒從驚恐和這突如其來的轉折中回過神來。
鄭成從柱子後面走了出來，走到孫宇面前，伸出手。
孫宇抬起頭，看到是鄭成，眼神裏先是茫然，然後是更深的羞愧和慌亂。“鄭、鄭成……”
“先起來，回宿舍。”鄭成的聲音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
孫宇抓住鄭成的手，顫巍巍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頭垂得低低的。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走回宿舍。一路上，鄭成的大腦在高速處理剛才接收到的所有信息。
雷烈：身份未知（不是七班，看校褲是高一的），與李強認識且似乎有舊怨（“又在這兒收保護費”），身手不錯（出手快準狠），行爲動機難以用常理解釋（厭惡欺凌但不同情受害者），危險性高（對李強和孫宇都展現出攻擊性）。
李強：欺軟怕硬，面對雷烈這種更橫的直接退縮，但可能懷恨在心，報復目標可能轉向雷烈或遷怒於孫宇。
孫宇：遭遇二次欺凌（未遂），被雷烈所救但可能遭受二次心理打擊（被罵“廢物”），脆弱性達到新高。
自身：目睹全程但未暴露。獲得關鍵新變量“雷烈”的信息。
回到205宿舍，孫宇一言不發地爬上床，用被子蒙住了頭。
陳謹和趙浩都在。陳謹想問什麼，被鄭成用眼神制止。
鄭成坐到自己書桌前，打開軟面抄，手竟然微微有些發抖。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剛才那一幕帶來的沖擊，以及一種莫名的、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
他在新的一頁，用力寫下兩個字：
雷烈。
然後，在這一頁的頂端，他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又畫了一個危險的閃電符號。
這個突然出現的、不按任何規則出牌的人，會帶來什麼？
是更大的混亂，還是……一種打破現有僵局的、不可控的暴力？
鄭成不知道。
但他意識到，自己之前所有的觀察、計算、風險評估，都是建立在一個相對穩定、有跡可循的系統模型上的。而雷烈，像是一個來自系統外的 bug，一個無法用現有規則預測和解釋的變量。
他合上本子，看向窗外漸濃的夜色。
規則的縫隙裏，除了可以鑽過去的柔弱者，是否也可能爬出撕咬一切的猛獸？
孫宇的困境，似乎因爲雷烈的意外闖入，暫時得到了緩解。
但鄭成心中那根警覺的弦，卻繃得更緊了。
一種更深的不安，如同夜色，悄然彌漫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