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七!”
楚歌的心瞬間揪緊,一個箭步沖到幾人旁邊。
指尖觸碰到小七滾燙的額頭,灼人的溫度讓他心頭劇震。
這哪裏是發燒啊,這都快成鍋爐了!
一股精純的熾熱氣息,正不受控制地從她小小的身體裏絲絲縷縷地逸散出來,甚至屋裏的溫度都顯著上升了一些。
“師父!怎麼辦?”
林紅袖向來沉穩的聲音都忍不住帶上了點哭腔。
她不停地用冷水打溼毛巾,敷在小七額頭,但那點涼意轉瞬就被驚人的高熱蒸幹。
蘇璃緊緊抱着小七滾燙的身體,小臉嚇得慘白,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小七…小七你別嚇我!”
楚歌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小七這狀態,絕非是普通風寒高燒,甚至都不一定是什麼疾病。
如果只發燒就能燒到讓環境溫度都升高,那人早就被燒死了。
楚歌眉頭緊皺,感覺小七現在的狀態更接近於修士的“走火入魔”。
前身很多次作死控不住體內靈力的時候,就有類似的表現,只是沒有這麼誇張罷了。
小七現在的情況,應該是體內某種潛藏的力量被驟然引爆,未經修煉過的肉體和筋脈無法承受,才會如此。
“別慌,你們先多弄些冷水來。”
楚歌急聲吩咐,同時飛快地從懷裏掏出剩下的寒玉膏。
這藥膏蘊含精純寒性藥力,對調節眼前這失控的熾熱多少有些效果。
他毫不猶豫地挖出一大塊深碧色的藥膏,小心翼翼地避開小七額前妖異的紅發,均勻地塗抹在她滾燙的額頭上。
藥膏接觸灼熱皮膚的瞬間,竟發出輕微的“滋滋”聲,騰起絲絲白氣。
“嗯......”
昏迷中的小七發出一聲輕哼,緊皺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一點點。
林紅袖和蘇璃連忙端來一盆盆冰冷的雪水。
楚歌接過浸透冷水的破布,一遍遍擦拭着小七裸露在外的肌膚,進行物理降溫。
冰涼的布巾每一次落下,都能帶走一分灼熱,小七急促的呼吸似乎也稍稍平緩了一絲。
果然不出所料。
小七的體內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極爲強大的力量。
可能是因爲這些天的遭遇所激,也有可能是因爲她的心境起伏太大——總之剛剛這股力量確實是被喚醒了。
如果放任不管的話,可能整具軀體都會被毀掉。
好在起碼在目前來看,這股力量整體還算是可控的。
楚歌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才發現自己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長舒一口氣,疲憊地坐在冰冷的泥地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小七的發間。
那鮮豔如火的紅色,在體溫下降後似乎也內斂了幾分,但依舊比之前的黑發醒目太多。
這異象,總覺得有些熟悉......
楚歌的眉頭深深皺起。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小說《九幽劫》後期,確實有一位驚才絕豔、神秘至極的紅發大能橫空出世。
她一人一劍,遺世而獨立,硬生生將洶涌的魔潮隔絕於兩界之外,被後世尊爲“焚天劍尊”。
關於她的來歷,書中語焉不詳,只說她仿佛憑空出現,無人知曉其根腳,只有那頭標志性的、如同燃燒火焰般的紅發最令人印象深刻。
可能是長篇小說的通病,《九幽劫》在後期出現了很多在讀者看來並不十分合理的情節。
比如焚天劍尊的出現,就常常被詬病爲作者沒活了,強行機械降神。
難道焚天劍尊並不是憑空出現,而是覺醒了力量的小七?
楚歌心頭一跳,將自己這個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丟到腦後。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焚天劍尊是何等人物?
那是足以影響兩界格局的絕世大能啊!
小七不過是個被前身遺棄、差點凍死在柴房裏的可憐啞女,無論是悟性還是靈根天賦都不出衆,怎麼可能是那位存在呢?
巧合,一定是巧合!
況且蘇璃就不提了,哪怕是大徒弟林紅袖,原文中也多有記載,乃是“道心無比堅定的絕世劍修、日後正氣道盟的中堅砥柱”!
如果小七又成了焚天劍尊,那豈不是說,前身總共就抽了三張卡,結果三張全是SSR?
楚歌非了一輩子,才不會相信有這種歐皇!
小七可能是任何人,但絕不可能是焚天劍尊。
楚歌甩甩頭,將混亂的思緒拉回現實。
昏迷中的小七似乎被喉嚨的幹澀刺激,無意識地發出幾聲細微的、破碎的音節:“姐......姐......水......”
這聲音極其微弱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可在楚歌和旁邊緊張守候的林紅袖二人耳中,卻如同落地驚雷!
林紅袖和蘇璃猛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小七微張的嘴唇。
“小七......你......你會說話了?!”
蘇璃驚喜地叫出聲,隨即又趕緊捂住嘴,生怕驚擾了她。
楚歌眼中也閃過一絲精光,小七竟然說出了話!
說起來,回溯前身留下的那些記憶碎片,小七剛被帶回這個“家”的時候,好像是有想要說話的跡象,只是被沒有耐心的他凶回去了。
原來這小丫頭不是天生的啞巴,而是失語症......
而前身那個畜生則粗暴地認定她是啞巴,甚至以此爲由動輒打罵、說她沒用,這才徹底淹沒了小七的最後一絲表達欲。
而現在處於昏迷狀態下,出於本能的求救,才終於說出了幾個字。
巨大的憤怒涌上楚歌的心頭,又被更深的憐惜取代。
這孩子是經歷了何等極致的恐懼和絕望,才會將自己徹底封閉起來,以至於失去說話能力的呢?
必須治好她!
楚歌瞬間下定了決心。
這裏可是修仙的世界啊,一個小小的失語症,肯定會有辦法。
不僅要治好她的失語症,更要治好她的心!
“師父......”
林紅袖看向楚歌,眼中充滿了希冀和詢問。
“小七確實只是失語,不是真啞。”
楚歌肯定地點點頭,聲音低沉卻帶着一絲振奮,“她現在能重新張口說話,就說明有治好的希望。”
“咱們以後慢慢來。先不着急,你趕緊去幫她接杯水過來。”
“她現在估計渴的厲害。”
林紅袖點了點頭,連忙跑去弄來一杯涼水。
而蘇璃的眼中則瞬間盈滿了淚水,看着小七的目光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振奮。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憨厚的聲音:“楚家小子,在嗎?你李嬸讓我來瞅瞅門。”
會用這樣有些友善的稱呼叫前身的,只有隔壁的王叔了。
楚歌連忙起身去開門。
只見王叔手裏拿着斧頭、鑿子等工具站在門口。
他是個典型的底層體修,身材不算高大但很敦實,皮膚黝黑粗糙,手掌寬厚、布滿老繭。
看上去倒有些像俗世裏的莊稼漢。
看到楚歌開門,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黃牙:“臉色怎麼還這麼差?”
“你上次弄得藥真挺好使的,要不自己也給自己開些藥吧,好的快一點,娃娃們還得靠你呢。”
“我那口子給我說我還不信,今天一看,你這門咋都破成這樣了?”
“我給你拾掇拾掇,對付着能用就行,別給娃娃們凍壞了。”
“王叔,那就麻煩您了。”
楚歌連忙側身讓他進來。
雪中送炭是底層人之間最高也最真誠的善意,再推脫,就有些不禮貌了。
王叔擺擺手,也不多話,放下工具就開始打量那扇歪斜的破門和被風雪吹得譁啦作響的破窗櫺子。
他頭一偏,便看到了楚歌買回來的木板,咧嘴一笑:“東西倒準備的充分。”
叮叮當當的聲音很快在破屋裏響起。
木板如同紙片般被他迅速切割、釘牢,將那些漏風的破洞徹底填上。
貫穿破屋的寒風嗚咽聲終於小了,一絲難得的、屬於“家”的安穩感悄然彌漫開來。
楚歌緊繃的心弦終於有了一絲放鬆。
他從帶回來的大包裹裏翻出那半袋靈米,舀出一把遞給林紅袖:“紅袖,去熬點稠粥,大家都喝點熱的。”
他又拿出那塊硬邦邦的獸油,切下一小塊遞給蘇璃:“璃兒,等粥快好了,把這個放進去化開,補身體的。”
最後,楚歌又小心翼翼地從摸出用油紙包好的那幾個白面饃饃,以及......那三串糖葫蘆。
老王終於將最後一顆釘子敲進加固好的窗框,滿意地拍了拍手。
回頭時,正好看到林紅袖端着幾碗熱氣騰騰、飄着淡淡油花的米粥走了過來。
“王叔,辛苦您了,快喝碗粥暖暖身子!”
楚歌招呼道。
“這怎麼好意思......”
王叔看着那冒着熱氣的粥,搓着手,有些局促。
棚戶區糧食金貴,這靈米粥看着很稠,應該是加了不少米。
他的性格,不太好意思白喝。
“今天你可幫了大忙,街坊鄰居的別整這些客套話。”
“往日裏是弟弟我不懂事,可憐了幾個小娃娃,都是李嬸在幫忙照料,這份情,我該記着的。”
楚歌不由分說地將一碗粥塞到他手裏。
老王也不再推辭,憨厚地笑了笑,接過碗便蹲在牆根呼嚕呼嚕地喝了起來。
楚歌將剩下的粥分給林紅袖和蘇璃,然後把那三串糖葫蘆遞了過去。
“師父,這是......給我們的?”
蘇璃看着眼前紅豔豔、亮晶晶的糖葫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鳳眸瞪得溜圓。
林紅袖也愣住了,看着那三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誘人的糖葫蘆,又看看楚歌溫和的眼神,鼻子莫名一酸。
糖葫蘆......若是自己小時候吃到,得有多開心呢?
“嗯,一人一串。”
楚歌點點頭,將其中一串塞到還有些懵懂的蘇璃手裏,另一串遞給林紅袖。
最後一串,他輕輕放在了熟睡的小七枕邊。
蘇璃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糖殼,那從未體驗過的、純粹的甜味瞬間在舌尖炸開,讓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臉上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純粹的笑容。
林紅袖拿着糖葫蘆,卻沒有放進口中。
她看看正笨拙地舔着糖殼、開心得像個真正小女孩的蘇璃,又看向楚歌疲憊卻帶着溫和笑意的側臉。
破屋外寒風依舊,但屋內爐火跳躍,米粥的香氣混合着糖葫蘆的甜味,仿佛被一種名爲“家”的暖意徹底填滿。
林紅袖低下頭,輕輕咬了一小口糖葫蘆。
山楂的酸澀之後是洶涌的甜,一直暖到了心底。
自己已經快十六歲了,才第一次吃到糖葫蘆......
可味道還是很不錯。
她悄悄抹了下眼角,將這難得的、帶着甜味的暖意,連同眼前這溫馨得有些不真實的畫面,都深深印刻在心底。
老王喝完粥就走了,夜也來了。
楚歌悄悄地走到炕邊,查看小七的情況。
沉睡中的小丫頭似乎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無意識地翻了個身,一只冰涼的小手從破布裏伸出來,迷迷糊糊地抓住了楚歌垂在炕邊的一根手指。
爐火噼啪,破屋裏彌漫着淡淡的藥香和暖意。
蘇璃愣愣地看着楚歌的身影,又看看炕上妹妹抓住師父手指的小手,長久以來冰冷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悄然融化了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