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藏在相機裏的心事
恩憶沒有放棄靠近夏安。
或許是少女獨有的、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執念，或許是心底那份不甘就此止步的執拗，又或許，是初見時那一眼驚鴻太過深刻，讓她總覺得，只要再努力一點，再靠近一點，再讓他看到自己多一點，就能在他心裏，留下不一樣的痕跡，就能讓他讀懂那份藏在眼底的、洶涌的心事。
那份心事，像深埋在土壤裏的種子，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悄悄生根發芽，汲取着每一次與他擦肩而過的心動，每一次遠遠凝望的歡喜，長成了枝繁葉茂的模樣，盤根錯節地纏繞着她的整顆心。
她開始更頻繁地往電影學院的攝影棚跑，頻率高得連親哥哥恩哲都忍不住打趣她。
那天的陽光格外熾烈，蟬鳴聒噪地響徹整個盛夏，攝影棚的鐵門被曬得發燙，連空氣裏都彌漫着一股燥熱的氣息。恩憶拎着一個印着小雛菊的保溫袋，袋口的蕾絲花邊被風吹得輕輕晃動，裏面裝着恩哲念叨了好幾天的綠豆湯。冰糖是她一早起來熬的，熬到微微泛黃，融在綠豆湯裏，清甜解暑，不膩不齁，剛好是恩哲喜歡的甜度。
她剛踮着腳推開攝影棚的門，一股混雜着道具膠水味、燈光熱度和淡淡咖啡香的氣息撲面而來。恩哲正蹲在地上檢查鏡頭，他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黑色T恤，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溼，貼在光潔的額頭上。聽到門軸轉動的聲響，他直起身，隨手用手背擦了擦汗，雙臂抱在胸前，挑眉看着她，眼底滿是戲謔的笑意：“你這丫頭，到底是想跟我學攝影，還是想來看夏安啊？我看你往這兒跑的次數，比去圖書館還勤。上周三下午你翹了兩節選修課，說要來給我送備用電池，結果電池忘在家裏，人倒是在棚裏蹲了一下午，嗯？”
恩哲的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附近幾個整理器材的工作人員聽見。有人忍不住回過頭，對着恩憶露出了然的笑意。
每次聽到這話，恩憶都會紅着臉反駁，臉頰像是被潑了滾燙的胭脂，從耳根一路紅到脖頸。她手裏的保溫袋攥得緊緊的，指節都因爲用力而泛出青白的痕跡，聲音細弱卻帶着幾分倔強，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氣：“當然是學攝影了！哥你教得好，我才願意來的。”
話雖如此，可她的目光，卻像是被無形的引力牽引着，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個被人群簇擁的身影。
像是有一根看不見的線，一頭拴在她的怦怦跳動的心上，另一頭，牢牢地系在夏安身上。
他站在燈光下，穿着一件簡約的黑色高領毛衣，襯得膚色愈發白皙。工作人員正圍着他調整衣領的弧度，導演在一旁拿着腳本，耐心地和他說着戲。他微微側着頭，認真傾聽的模樣，連低垂的眼睫都帶着一種溫柔的弧度。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像是磁石，吸引着她的視線，讓她挪不開眼，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有時候，她是真的借着給恩哲送東西的名義。
早上出門前，她會把恩哲忘在家裏的拍攝腳本、備用電池、鏡頭布，甚至是一杯溫熱的豆漿，都仔仔細細地裝進包裏，分門別類地放好。腳本怕被折皺，她特意用硬紙板夾在中間；電池怕短路，她用小袋子一個個分開裝；豆漿是她在樓下早餐鋪排隊買的，揣在懷裏一路小跑着送到攝影棚，生怕晚了一步，豆漿涼了，也生怕晚了一步，就錯過了和夏安打照面的機會。
更多的時候，她幹脆找了個更光明正大的借口——學習攝影。
她背着恩哲淘汰下來的那台舊單反，相機機身是厚重的黑色，拿在手裏沉甸甸的，背帶磨得肩膀微微發疼，時間久了，肩頭就會勒出一道淺淺的紅痕，一碰就酸。可她卻甘之如飴，仿佛那點疼痛，也是靠近他的必經之路。
她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恩哲身後，穿着簡單的白色T恤和淺藍色牛仔褲，洗得發白的褲腳卷了兩層，露出纖細的腳踝。頭發扎成一個清爽的馬尾，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微微揚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手裏還攥着一本翻得起了皺的攝影入門教程，書頁邊緣卷了邊，上面畫滿了密密麻麻的重點記號，紅筆藍筆的字跡交疊在一起，有些地方還標注了她自己的疑問，比如“光圈f/2.8和f/5.6的區別”“逆光拍攝怎麼避免過曝”。
她會假裝認真地聽恩哲講解光圈和快門的關系，聽他說三分法構圖的技巧，聽他分析側光和逆光對畫面質感的影響。恩哲講得細致，伸手在相機上比劃着，指尖劃過快門鍵的動作幹脆利落：“你看，拍人物特寫的時候，快門速度至少要調到1/125秒，不然手一抖，畫面就虛了。還有對焦，一定要對在眼睛上，眼睛是人像的靈魂，知道嗎？”
恩憶點點頭，手裏的筆在筆記本上唰唰地寫着，可耳朵裏，卻全是不遠處夏安和工作人員說話的聲音。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像是大提琴的琴弦被輕輕撥動，帶着某種獨特的磁性，總能輕易地穿透嘈雜的環境，鑽進她的耳朵裏，在她的心尖上輕輕撓一下，癢絲絲的，讓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這個角度再低一點，突出人物的輪廓，把花海的層次感拍出來，前景的花要虛，背景的花要實，這樣才有縱深感。”
“光線有點硬，調整一下柔光箱的位置，再柔一點，不然演員臉上的陰影會太重。”
“好，準備，演員就位，收音老師注意，開拍。”
他說話的時候，語速不快，語氣沉穩，帶着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恩憶的筆尖頓在筆記本上，留下一個小小的墨點，她的目光越過恩哲的肩膀，落在他的身上，連他說話時微微抿起的嘴唇，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相機，總是不自覺地對準那個方向。
最開始的時候，她的攝影技術實在算不上好。
因爲緊張，她的手總是抖個不停，按下快門的瞬間，畫面總會虛掉。拍出來的照片，要麼是夏安的半個側臉，被燈光裁去了一半；要麼是他被風吹起的衣角，孤零零地飄在畫面裏；要麼幹脆就是一片模糊的光影，連人影都看不真切，只剩下一片晃動的光斑。
有一次她好不容易找準了角度，想要拍夏安低頭看腳本的樣子。那天的光線格外好，夕陽透過攝影棚的天窗，斜斜地照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頜線，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像兩把精致的小扇子。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正輕輕捏着腳本的一角，指尖的弧度都透着一股優雅。
恩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舉起相機，對準焦距，心裏默念着恩哲教的技巧，手指剛要按下快門，旁邊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夏安老師，導演找您”。她嚇了一跳，手一抖，快門按下，拍出來的卻是他腳邊的一盞補光燈，慘白的光線占滿了整個畫面，刺得人眼睛發疼。
她看着那張照片，心裏涌起一陣失落，卻又舍不得刪掉，最後還是把它存在了相機的深處，像是珍藏着一個不爲人知的秘密。
可她沒有放棄。
她會在攝影棚的角落裏，偷偷練習。對着那些擺放整齊的道具，對着窗外枝繁葉茂的梧桐樹，對着來來往往抱着器材的工作人員，一遍遍地調整參數，一遍遍地按下快門。她會把那些拍虛的、構圖糟糕的照片刪掉，然後重新再來。
汗水浸溼了她的T恤，後背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緊緊地貼在皮膚上，黏膩得難受。手心滲出的汗把相機握得滑溜溜的，她不得不時不時地用衣角擦一擦手心。可她卻渾然不覺，眼裏只有取景框裏的畫面，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拍好，我要把他的樣子，清清楚楚地拍下來。
恩哲看她學得認真，偶爾也會停下手裏的工作，走過來指點她幾句。他接過她手裏的相機，手指在按鍵上輕輕撥動，語氣耐心，帶着幾分兄長的寵溺：“手抖的話，就把相機架在三腳架上，或者把快門速度調快一點，比如調到1/200秒以上，就能減少模糊了。”“拍人物的時候，要抓住眼神，眼神是照片的靈魂，對焦一定要對在眼睛上，知道嗎？還有，拍的時候可以半按快門鎖定焦點，這樣就不容易虛了。”
恩憶把這些話，都牢牢記在心裏，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一筆一劃地記下來，字跡工整得像是印刷體。她的小本子上，除了密密麻麻的攝影技巧，還偷偷記着一些和夏安有關的小事——他今天穿了白色的襯衫，領口的扣子鬆開了一顆，露出一點精致的鎖骨；他今天笑了五次，第一次是因爲道具老師的玩笑，第二次是因爲小演員的鬼臉，每一次都很好看；他今天喝了三杯咖啡，眉頭微微蹙着，像是很累的樣子，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他今天拍戲的時候，不小心被道具劃傷了手指，皺着眉吸了口氣，卻還是笑着說沒事。
這些細碎的小事，被她小心翼翼地記錄下來，藏在本子的夾層裏，用一張畫着小雛菊的貼紙貼好，成了她一個人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過去，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盛夏的蟬鳴漸漸稀疏，梧桐葉開始染上淡淡的秋意。她的攝影技術，也在肉眼可見地進步。
從一開始的手抖拍虛，到後來，她能精準地捕捉到夏安最動人的瞬間。
她拍他認真工作的樣子。
燈光下，他微微蹙着眉頭，眼神專注地看着鏡頭，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下頜線的弧度利落又漂亮。陽光透過攝影棚的天窗，落在他的臉上，勾勒出明暗交錯的輪廓，像是一幅精心繪制的素描，每一筆都恰到好處。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正輕輕調整着領結的位置，指尖的弧度，都透着一股優雅。她按下快門的時候，剛好捕捉到他抬頭的瞬間，陽光落在他的眼睛裏，像是盛滿了細碎的星光。
她拍他休息時的樣子。
收工的間隙，他會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小憩。身上的西裝外套被隨意地搭在椅背上，露出裏面白色的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濃密得像兩把小扇子。他的呼吸均勻，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做了什麼甜美的夢。手腕上戴着一塊簡約的黑色手表，表盤在燈光下閃着細碎的光，卻更添了幾分慵懶的氣息。她站在不遠處，屏住呼吸按下快門，生怕驚擾了他的好夢。
她拍他笑起來的樣子。
工作人員講了個劇組裏的糗事，說道具組的老師把假花當成了真花，還澆了一上午的水，最後發現花瓣都蔫了，才反應過來。所有人都笑了，夏安也忍不住低笑出聲。他的眼角彎彎的，像盛滿了細碎的星光，眼底的溫柔，快要溢出來。唇線舒展，露出一點點潔白的牙齒，笑容幹淨又純粹，像是夏日裏的一陣清風，吹散了所有的燥熱和疲憊。她按下快門的瞬間，剛好有一片梧桐葉從窗外飄進來，落在他的肩頭，畫面溫柔得像是一幅油畫。
她還拍他很多很多不經意的瞬間。
拍他低頭整理衣領的樣子，手指劃過領口的動作溫柔又細致；拍他抬手擦汗的樣子，汗珠順着他的下頜線滑落，滴落在襯衫上，暈開一小片溼痕；拍他和小助理說笑的樣子，語氣溫和，沒有半分頂流明星的架子；拍他對着鏡頭比耶的樣子，眼神俏皮，帶着幾分少年氣；拍他彎腰撿起地上道具的樣子，動作自然，沒有半分刻意。
這些照片，她都小心翼翼地導進電腦裏，存在一個加密的文件夾裏。
文件夾的名字，她想了很久，在文檔裏敲了又刪，刪了又敲。敲過“心事”，覺得太直白；敲過“少年”，覺得太青澀；敲過“盛夏的光”，覺得太文藝。最後，只敲下了兩個字——夏安。
簡單的兩個字，卻藏着她一整個青春的心事。
她設置了復雜的密碼，是她的生日和夏安的生日組合在一起的。她不敢讓任何人知道這個文件夾的存在，包括最親近的恩哲。每次打開文件夾的時候，她都會偷偷摸摸地鎖上房門，把電腦的音量調到最小，像是在進行一場秘密的儀式。
她會一張張地翻看，看着照片裏的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心裏甜絲絲的，又帶着一點點酸澀。
甜的是，她能這樣默默地記錄他的每一個瞬間，能把他的樣子，藏在相機裏，藏在心裏；酸的是，這些瞬間，終究只屬於她一個人的收藏，像是一場無人知曉的暗戀，在她的心底，悄悄蔓延。
閒暇的時候，她會打開這個文件夾，一張張地翻看那些照片。看着照片裏的人，她會不自覺地微笑，會對着屏幕發呆，會想起那些在攝影棚裏，偷偷看他的時光。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在她的臉上，溫暖而柔軟。她的手指，輕輕拂過屏幕上他的臉龐，像是在觸摸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指尖冰涼的觸感，和心裏的滾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甜絲絲的，又帶着一點點酸澀。
這天，攝影棚要拍一組外景，地點選在了郊外的一片花海。
據說，那片花海是最近才火起來的，一望無際的馬鞭草和格桑花，姹紫嫣紅，像一片被打翻了的調色盤，連空氣裏都彌漫着淡淡的花香。恩哲作爲劇組的跟拍攝影師，自然要跟着去。
恩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給恩哲整理鏡頭布。她的手一頓，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有星星落進了眼底。那片花海她早就聽說過，朋友圈裏有人發過照片，美得像是童話世界。更重要的是，夏安會去。
她幾乎是立刻就纏上了恩哲，拉着他的胳膊晃了又晃，語氣裏帶着濃濃的期待，眼神亮晶晶的，像一只討食的小貓咪：“哥，帶我一起去吧！我想看看外景怎麼拍，順便練練手，好不好？我保證，我一定不搗亂，就安安靜靜地跟在你身後，絕不亂跑，也絕不打擾夏安老師拍戲。”
她怕恩哲不同意，又補充道：“我還可以幫你拿器材，幫你遞水，幫你整理腳本，我什麼都能幹的！”
恩哲看着她那副期待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語氣裏帶着幾分縱容，還有幾分看穿不說穿的笑意：“真拿你沒辦法。去吧去吧，記住了，到了那裏，不許亂跑，不許打擾別人工作，更不許偷偷拍夏安拍到忘了時間。要是敢給我惹麻煩，下次就再也不帶你來了。”
“我知道啦！謝謝哥！”恩憶歡呼雀躍，差點蹦起來，轉身就跑去收拾東西，腳步輕快得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她提前一天，就把相機充好了電，把備用電池和存儲卡，都仔仔細細地裝進包裏，還特意檢查了好幾遍，生怕遺漏了什麼。存儲卡她帶了三張，都是大容量的，她想把夏安在花海中的樣子，通通拍下來。
她還特意翻箱倒櫃，找出了一條淺紫色的連衣裙。裙子是去年生日時媽媽送的，她一直舍不得穿。裙擺上繡着細碎的白色小花，面料是輕薄的雪紡，風一吹，就會輕輕揚起，像一只蝴蝶的翅膀。裙子的顏色和花海的顏色，剛剛好相配。
她對着鏡子，反復調整着裙擺的長度，把頭發梳了又梳，臉上的笑容，怎麼也壓不下去。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落在她的身上，溫柔得像是一場夢。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天邊泛起一抹淡淡的魚肚白，遠處的天際線被染成了淺淺的橙紅色。恩憶就醒了，比鬧鍾還早了半個小時。
她迅速地洗漱完畢，換上那條淺紫色的連衣裙，對着鏡子照了又照。裙子的腰線收得很好，襯得她的腰肢纖細。她還特意編了兩條細細的麻花辮，垂在肩頭，發梢別上了兩朵白色的小雛菊，顯得格外清秀。她對着鏡子，抿了抿唇，又覺得不夠，找出一支淡粉色的唇釉，輕輕塗在嘴唇上，臉頰瞬間變得粉嫩起來。
直到覺得自己看起來足夠好看，足夠配得上那片花海，才滿意地出門。
她跟着恩哲，坐上了劇組的大巴車。
車子一路顛簸，窗外的風景，從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漸漸變成了一望無際的田野。綠油油的麥苗在風中起伏，像是一片綠色的海洋，風吹過，帶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偶爾有幾只白鷺從田野上空飛過，翅膀劃過天際，留下一道優美的弧線。
恩憶靠在車窗上，看着窗外的風景，心裏充滿了期待，像揣了一顆甜甜的糖果，連空氣都變得甜絲絲的。她的手放在包裏，緊緊地握着相機的背帶，指尖微微發顫。
終於，車子停在了花海的入口。
推開車門的那一刻，恩憶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一望無際的花海，在眼前鋪展開來，像是一片被施了魔法的夢境。紫色的馬鞭草，長得比人還高，像一片紫色的雲霞，連綿不絕，延伸到天邊；粉色的格桑花，開得熱烈而燦爛，像一個個小太陽，在陽光下綻放，嬌豔欲滴；白色的雛菊，點綴其間，清新淡雅，像是散落在紫色地毯上的碎鑽。
風吹過，掀起層層疊疊的花浪，帶着淡淡的花香，撲面而來，讓人沉醉。花香裏混合着馬鞭草的清新，格桑花的甜膩，還有泥土的芬芳，像是一首溫柔的歌。
遠處，有幾只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翅膀上的花紋，像是精美的刺繡，在陽光下閃爍着光芒。陽光灑在花瓣上，閃爍着細碎的光芒，像是撒了一地的星星。
太美了。
恩憶看得有些出神，手裏的相機，都差點忘了拿。她的眼裏，滿是驚嘆，嘴角的笑容，溫柔而燦爛。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色，像是走進了一個童話世界，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這份美好。
攝影棚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忙碌起來。搭建背景板的，調試燈光的，整理服裝道具的，每個人都步履匆匆，卻又有條不紊。恩哲扛着他的專業相機，四處選景，嘴裏還念念有詞：“這個角度不錯，能把花海和天空都拍進去，層次感很強。”“那邊的光線更好，下午三點的陽光，是黃金光線，拍出來的效果應該會很柔和，不會太刺眼。”“把那個白色的長椅搬過來，放在馬鞭草中間，這樣演員坐在上面，畫面會很有故事感。”
恩憶背着相機，跟在恩哲身後，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個剛下車的身影上。
夏安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點精致的鎖骨，搭配一條淺色的牛仔褲，褲腳卷了起來，露出白皙的腳踝，腳下踩着一雙白色的帆布鞋，幹淨又清爽。沒有了攝影棚裏精致的妝容和造型，他看起來格外清爽，像個幹淨的少年，帶着淡淡的書卷氣。
陽光灑在他的頭發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發絲柔軟，隨風輕輕飄動。他的手裏拿着一本腳本，指尖輕輕劃過書頁，目光落在遠處的花海，眼神溫柔而悠遠。
他站在花海中央，微風拂過，吹起他的衣角和頭發。陽光灑在他的身上，給他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他微微側着頭，看着遠處的風景，天邊的雲朵，像是棉花糖一樣，軟綿綿的。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淺淡的笑意，眼神溫柔而悠遠，像是在想着什麼心事。
那一刻，恩憶覺得，他和這片花海，融爲了一體。
像是一幅絕美的油畫，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美得讓人忘記了呼吸。
她下意識地舉起相機，對準了他的方向。手指輕輕按下快門。
“咔嚓。”
清脆的快門聲，在寂靜的花海中，格外清晰。
恩憶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她怕被他發現，慌忙低下頭，假裝在看相機屏幕，臉頰卻燙得厲害，連耳根都紅透了。她的手指，微微發顫，點開那張照片，屏幕上的他，站在紫色的花海中，白衣勝雪，眉眼溫柔，背景是湛藍的天空和潔白的雲朵，美得像一場夢。
她的心裏，甜絲絲的，像是喝了蜜一樣。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恩憶幾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夏安的身上。她舉着相機，不停地按動快門，眼睛裏，只有他的身影。她像是一只勤勞的小蜜蜂，追着他的腳步，在花海中穿梭。裙擺被風吹得揚起，沾染上了淡淡的花香，發梢上也落了幾片紫色的花瓣。
他對着鏡頭，擺出各種姿勢。
有時候，他會微微彎腰，聞着身邊的花香，眉眼溫柔，像是沉醉在這美好的景色裏。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鍍上了一層金粉。她按下快門，捕捉到他鼻尖蹭過花瓣的瞬間，畫面溫柔得像是一首情詩。
有時候，他會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這片花海，笑容燦爛，像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風吹起他的襯衫，鼓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她站在不遠處，按下快門，拍下他張開雙臂的樣子，背景是一望無際的紫色花海，像是他擁抱着整個世界。
有時候，他會轉過頭，對着鏡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眼底的星光，快要溢出來，讓人忍不住心動。她的心跳加速，手指顫抖着按下快門，拍下他的笑容，像是把一片星光，藏進了相機裏。
恩憶的手指，在快門鍵上，不停地跳動着。她恨不得把他的每一個瞬間，都定格在相機裏，恨不得把這片花海，連同他的笑容，一起藏進她的記憶裏。她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順着臉頰滑落，滴落在裙擺上，暈開一小片溼痕。手心也全是汗水，把相機的背帶都浸溼了。可她卻渾然不覺，眼裏只有取景框裏的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拍下來，把他的樣子，永遠拍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導演喊了一聲“休息”。
工作人員們，紛紛鬆了口氣，有的坐在地上喝水，有的拿出手機拍照，有的互相打趣着，氣氛輕鬆而愉悅。夏安也聳了聳肩膀，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朝着恩憶的方向，走了過來。
恩憶正蹲在地上，對着一朵紫色的馬鞭草，專心致志地拍照。她的頭發，垂下來，遮住了她的側臉。陽光落在她的發梢上，閃着淡淡的光澤，像是撒了一把碎鑽。她的手指，輕輕撥動着花瓣，眼神專注而認真，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她想把這朵馬鞭草拍下來，因爲它開得和夏安襯衫的顏色，一模一樣。
“恩憶。”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春日裏的微風，拂過她的心頭。
恩憶嚇了一跳，手一抖，相機差點掉在地上。她慌忙扶住相機，站起身，轉過身，看到夏安站在她的面前，正含笑看着她。他的臉上，帶着一絲疲憊，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卻依舊溫柔，像春日裏的暖陽，能融化冰雪。
他的手裏，拿着一瓶礦泉水，瓶身還帶着水珠，像是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
她的臉頰，瞬間紅透了，像是熟透了的蘋果，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她的手指，緊張地攥着相機帶，指尖發白，聲音結結巴巴，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夏、夏安哥。”
夏安看着她窘迫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他的笑容，像是春風拂過湖面，漾起層層漣漪，溫柔得能溺死人。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裏的相機上，笑着問道：“你很喜歡攝影嗎？看你一直在拍，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停過。”
恩憶紅着臉，點了點頭，聲音細弱得像蚊子哼，頭也不敢抬：“嗯，有點喜歡。”
“我看看你拍的？”夏安指了指她的相機屏幕，語氣裏帶着幾分好奇，眼神溫和，像是在鼓勵一個害羞的小朋友。
恩憶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她的相機裏，全是他的照片。
從他下車的那一刻起，她的鏡頭，就沒有離開過他。每一張照片，都藏着她的心事，藏着她的喜歡，藏着她偷偷凝望的時光。
她下意識地想把相機藏起來，手往後縮了縮，像是護住什麼珍寶。可夏安的目光，卻溫和地看着她，帶着幾分期待。他的眼神，清澈而明亮，像是一汪清泉，讓人不忍心拒絕。
她咬了咬唇，下唇被牙齒咬出一個淺淺的印子。猶豫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還是把相機遞了過去。她的手指，微微發顫，心裏充滿了不安和惶恐。她怕他生氣，怕他覺得她是個奇怪的人，怕他以後會疏遠她，怕他會讓她刪掉這些照片。
夏安接過相機，低頭，看向屏幕。
屏幕上，是剛才他站在花海中央的照片。角度很好，光線也恰到好處，把他的輪廓勾勒得格外清晰。背景是一望無際的紫色花海，他站在其中，白衣勝雪，眉眼溫柔，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少年。
夏安挑了挑眉，眼底閃過一絲驚訝，語氣裏帶着幾分贊賞，聲音低沉而溫柔：“拍得不錯。構圖很穩，光線也抓得很好，很有天賦。你哥教得不錯，不過你自己也很用心。”
聽到他的誇獎，恩憶的臉頰，更燙了，像是要燒起來一樣。她的頭，埋得更低了，幾乎要埋進胸口裏，小聲地說：“謝、謝謝夏安哥。”
夏安沒有把相機還給她，而是手指輕輕滑動屏幕，翻看着裏面的照片。
一張，兩張，三張……
屏幕上，出現的，全都是他的身影。
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場景，不同的表情。有他認真工作的樣子，眉頭微蹙，眼神專注；有他休息時的樣子，閉着眼睛，嘴角含笑；有他笑起來的樣子，眼角彎彎，眼底有光；還有他很多很多不經意的瞬間，低頭整理衣領，抬手擦汗，對着工作人員微笑，站在花海中眺望遠方。
每一張照片，都拍得格外用心。構圖精準，光線柔和，捕捉到的，都是他最自然、最動人的模樣。能看得出來，拍照的人，在按下快門的那一刻，眼裏滿是專注和溫柔。那些照片，像是一本無聲的日記，記錄着他的點點滴滴，也記錄着拍照人的心。
夏安翻照片的動作，頓了頓。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的照片裏，眼神變得復雜起來。有驚訝，有動容，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像是有一顆小石子，投進了他的心湖，漾起了層層疊疊的漣漪。
他拍過很多次雜志，也被很多攝影師拍過，那些照片精致、完美，卻總少了點什麼。而眼前這些照片，沒有精致的打光，沒有刻意的擺拍，卻充滿了生命力，每一張都帶着濃濃的暖意，像是拍照的人，把自己的心意，都融進了鏡頭裏。
他抬起頭，看向恩憶。
少女低着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着，像兩只受驚的蝴蝶，在陽光下撲扇着翅膀。她的雙手，緊張地攥着衣角，把裙擺揉得皺巴巴的，肩膀微微聳着，像一只做錯了事的小兔子，不安地等待着懲罰。
陽光落在她的臉上，照亮了她泛紅的臉頰，也照亮了她眼底的羞澀和不安。她的嘴唇，微微抿着，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
夏安的心裏，忽然泛起一絲異樣的情緒。
是驚訝，是動容，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像是有一顆小石子，投進了他的心湖，漾起了層層疊疊的漣漪，久久不散。
他知道恩憶喜歡往攝影棚跑，知道她總是偷偷看他，知道她對自己很崇拜。劇組裏的人都看在眼裏，偶爾也會和他打趣，說那個小姑娘看他的眼神，亮得像星星。可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怯生生的小姑娘，竟然偷偷拍了自己這麼多照片。每一張照片裏，都藏着她的目光。專注，熾熱，又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那些照片，像是一本無聲的日記，記錄着她偷偷靠近他的時光，記錄着她藏在心底的，不敢言說的心事。
夏安的喉嚨，微微動了動。他看着恩憶，聲音低沉了幾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像是怕嚇到她：“這些照片……都是你偷偷拍的？”
恩憶的頭，埋得更低了，幾乎要埋進胸口裏。她點了點頭，不敢看他的眼睛，聲音細若蚊蚋，帶着幾分哽咽，眼眶也微微泛紅：“對不起，夏安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覺得，你拍出來很好看……我……我就是忍不住……”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聽不見。她的眼眶，微微泛紅，心裏充滿了愧疚和不安。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快要掉下來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以爲，夏安會生氣。
以爲他會皺着眉頭，嚴肅地讓她刪掉這些照片。
以爲他會覺得，她的靠近，是一種打擾，是一種冒犯。
她的心裏，充滿了不安和惶恐，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像是等待着一場審判。
可夏安卻沉默了片刻，然後，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低沉而溫柔，像是羽毛，輕輕拂過恩憶的心尖，癢癢的，暖暖的。
他把相機，輕輕遞還給她。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了她的指尖。溫熱的觸感，像是一道電流，瞬間竄過兩人的四肢百骸。
恩憶的身體，微微一顫。她的指尖，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慌忙縮了回去，心裏卻泛起一陣甜意。那股暖意，從指尖蔓延到心底，驅散了所有的不安和惶恐。
她抬起頭，看向夏安。
他的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陽光落在他的眼睛裏，像是盛滿了細碎的星光，明亮而溫柔。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像是春日裏的細雨，滋潤着她的心田：“沒關系。拍得很好，不用刪掉。”
恩憶愣住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眼睛，微微睜大，眼底滿是錯愕，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她的嘴唇，微微張開，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夏安看着她錯愕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笑，眼底的溫柔，快要溢出來。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語氣認真，帶着幾分鄭重，像是在許下一個承諾：“以後想拍的話，不用偷偷摸摸的，直接跟我說就好。我會配合你的。”
這句話，像是一道驚雷，在恩憶的心裏炸開。
又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她心底的角落。
她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着夏安。她的眼裏，閃爍着淚光，嘴角卻忍不住上揚，露出一個驚喜而羞澀的笑容。淚水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滾燙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卻帶着甜甜的味道。
陽光落在夏安的臉上，他的笑容，幹淨又溫柔。那一刻，風停了，花也不搖了，周圍的一切，都像是靜止了。只有他的笑容，在她的眼裏，閃閃發光，像是她整個青春裏，最耀眼的光。
恩憶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要跳出胸腔。眼眶，微微發熱，有溫熱的液體，在眼眶裏打轉，卻被她強忍着，沒有掉下來。
她看着夏安，嘴唇動了動，過了很久，才擠出幾個字，聲音帶着一絲哽咽，卻充滿了歡喜，像是含着一顆糖：“真的嗎？”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滿了漫天的星星，明亮而動人。
夏安看着她這副樣子，心裏的那絲異樣，愈發清晰。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柔軟而溫暖，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悄然生長。他點了點頭，語氣篤定，一字一句，像是在許下一個鄭重的承諾，聲音溫柔而清晰：“真的。”
那天下午，恩憶光明正大地舉着相機，拍了很多很多夏安的照片。
夏安也很配合。
她讓他看鏡頭，他就乖乖地看鏡頭，眼神溫柔得能溺死人，嘴角還帶着淺淺的笑意；她讓他笑一笑，他就對着她的鏡頭，露出溫柔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剛剛好，像是精心設計過，卻又自然得不像話；她讓他站在花海深處，他就一步步地走進去，紫色的馬鞭草沒過了他的腰，然後回過頭，對着她揮手，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像是鍍上了一層金光。
恩憶的手指，在快門鍵上，不停地跳動着。每按下一次快門，她的心裏，就多一分歡喜。她的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眼底的光芒，比陽光還要耀眼。
她看着相機屏幕裏的夏安，看着他溫柔的笑容，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下去。
夕陽西下。
金色的餘暉，灑在花海和兩人身上，勾勒出溫暖的輪廓。天邊的晚霞，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紅得耀眼，絢爛奪目，像是一幅絕美的油畫。雲朵被染成了橙紅色、粉紅色、紫色，層層疊疊，像是天上的錦緞。
夏安站在花海深處，對着恩憶的鏡頭，比了一個剪刀手。他的笑容，幹淨又明亮，像是夏日裏的一道光，照亮了恩憶的整個世界。
恩憶按下快門。
“咔嚓。”
這張照片，成了她最喜歡的一張。
照片裏，夏安穿着白色的襯衫，站在紫色的花海中，身後是漫天的晚霞。他的笑容，幹淨又明亮，像是夏日裏的一道光。
恩憶看着屏幕裏的照片，心裏甜絲絲的。
她想，或許，事情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糟糕。
或許，他對她，是有一點點不一樣的。
至少，他沒有反感她的靠近。
至少，他沒有嫌棄她的打擾。
至少，他願意，配合她的鏡頭。
這個認知，像是一縷春風，吹進了她的心裏。讓她心裏那顆名爲“夏安”的種子，又悄悄發了一點芽。
帶着希望，帶着歡喜，帶着一點點，不敢言說的期待。
而遠處的夏安，看着她對着相機屏幕傻笑的樣子，嘴角的笑意，也漸漸加深。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剛才觸碰到她指尖的地方，似乎還殘留着一絲柔軟的觸感。他的心裏，也泛起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溫柔，像是這片花海的香氣，悄然彌漫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