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蘇曉和馬毅的身影被灰綠色霧氣吞沒的瞬間,那霧氣仿佛有生命般蠕動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繼續緩緩翻涌。羊首青銅門就那麼敞着,像個沉默的、深不見底的喉嚨。

門關了,反而讓人安心點。現在這樣,開着,卻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只飄出那股溼漉漉的草腥氣——更像是一種慢性的折磨。你知道那裏面正在發生什麼,生死攸關,但你只能等。像個無關緊要的觀衆,等着幕布揭開,看結局是喜劇還是……更常見的悲劇。

癸室裏靜得可怕。不是那種安寧的靜,是繃緊的、充滿雜音的靜。你能聽見朱富貴逐漸平緩但仍顯粗重的呼吸,能聽見線香燃燒時極其細微的、幾乎不存在的滋滋聲,能聽見自己血液流過太陽穴的鼓動,甚至能聽見旁邊人吞咽口水的聲音——幹渴,又被緊張催生。

阿淮站在原地沒動。視線落在門內的霧氣上,但眼角的餘光收束着整個房間。他在觀察,像他研究那些沉默的古建築構件一樣,觀察着這些“活體部件”在壓力下的形變。

陳守財退回了他的“子鼠”位石台,坐下,雙手手指交叉抵着下巴,眼皮低垂。但阿淮看到他左手食指在右手手背上,以極小幅度、極快地敲擊着——那是他心算時的習慣。他在計算什麼?計算蘇曉和馬毅的成功概率?計算門內可能的時間流速?還是在計算,如果兩人失敗,剩下的資源該如何重新分配?

精密的恐慌。 阿淮心裏閃過一個詞。

金酉抱着胳膊,靠在離門稍遠的牆壁上。站姿看似放鬆,但肩頸線條繃得筆直。她的目光沒有聚焦在門上,反而在室內緩緩遊移,掃過每個人,在阿淮臉上多停留了半秒,又移開,最後落在儺面人身上。她在評估,評估每個人的狀態,評估這個詭異“引導者”的動靜,也在評估……阿淮剛才那番話和舉動之後,權力的微妙傾斜。她在重新尋找自己的位置和機會。

吳老狗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塊髒兮兮的布,慢條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得很仔細,仿佛上面沾了什麼看不見的污垢。他的眼皮耷拉着,看不清眼神。但阿淮注意到,他擦手的節奏,偶爾會隨着香爐裏線香灰燼的掉落,微不可察地頓一下。他在用這種方式計時。 這個老江湖,在用最不起眼的方式,掌握着可能關乎生死的時間流速。

牛大力蹲在朱富貴旁邊,有點無措地看着依舊虛弱的餐館老板,想幫忙又不知從何下手,只能時不時抬頭看看那扇門,黝黑的臉上寫滿擔憂和一種樸素的焦急。純粹的共情。 在這個環境裏,顯得格外珍貴,也格外脆弱。

楊未縮在自己的“未羊”位,嘴唇無聲地翕動着,手指在膝蓋上虛劃,像是在默寫什麼典籍段落。試圖用熟悉的知識,給自己構建一個脆弱的心理屏障。學者式的逃避。

杜安還保持着那個姿勢,低頭,看地。但阿淮發現,他的腳尖不知何時開始,以固定的頻率,極其輕微地點擊地面。那不是無意識的抖動,那更像是在…敲擊某種代碼節奏? 他在嚐試與什麼溝通?還是僅僅在用自己的方式對抗焦慮?

趙雄最煩躁。他像困獸一樣,在有限的空地裏來回踱步,腳步沉重,目光時不時惡狠狠地瞪向那扇門,又或者刮過陳守財、金酉的臉。他對這種“等待”和“計算”極度不耐,暴力破局的欲望在他體內左沖右突,找不到出口。他是最不穩定的火藥桶。

而他自己,阿淮——他能感覺到自己心髒平穩但有力的跳動,能感覺到思維在冰冷的背景下高速運轉,像一台精密儀器在掃描環境,處理數據。情感被壓制在最低功耗區,爲理性分析讓路。但蘇曉踏入霧氣前那回望的一眼,朱富貴喝下他那點水時眼中復雜的光…這些畫面,像細微的噪點,偶爾幹擾着絕對清晰的運算邏輯。他也在對抗,對抗自己正在被這“癸室”同化的風險。

時間…失去了刻度。唯一的標準是那柱香。它不緊不慢地燃燒着,已經過了大半,只剩下尾部短短一截,頑強地亮着暗紅色的光點,支撐着上方搖搖欲墜的灰白香柱。

香快盡了。

這個認知像冰冷的針,刺進每個人的神經。

朱富貴的呻吟已經幾乎聽不見,他似乎昏睡了過去,或者只是疼得沒了力氣。牛大力試着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後對阿淮點了點頭——還活着。

活着。現在,這個詞的意義變得無比具體,又無比稀薄。

踱步的趙雄猛地停下,轉向阿淮,聲音壓得很低,但壓不住裏面的火氣:“香要燒完了!他們…還能出來嗎?” 他沒說後半句——要是出不來,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阿淮也不知道。規則只說“限時一炷香”,沒說超時會怎樣。門會關閉?裏面的人直接成爲“資糧”?還是…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

所有人的目光,因爲趙雄這句話,再次聚焦到阿淮身上。等待需要主心骨,哪怕這個主心骨自己也前途未卜。

阿淮正要開口——

門內的霧氣,突然劇烈地翻騰起來!

不是之前那種緩慢的涌動,而是像沸騰的開水,瘋狂地鼓蕩、噴涌!灰綠色的霧氣顏色驟然加深,幾乎變成墨綠,一股更濃烈、更令人作嘔的甜腥氣猛地沖了出來,瞬間彌漫整個癸室!

“咳咳!” 離門最近的金酉第一個捂住口鼻,踉蹌後退。

所有人都瞬間繃緊,死死盯住門口。

霧氣翻騰中,似乎有影子在掙扎,在扭動。不止一個!是蘇曉和馬毅嗎?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緊接着,一聲極其短促、仿佛被什麼東西強行掐斷的驚叫——是蘇曉的聲音!

然後是一聲悶響,像是重物倒地。

“媽的!” 趙雄眼睛紅了,就要往裏沖。

“別動!” 阿淮厲聲喝止,聲音是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尖銳。他死死盯着翻涌的霧氣,大腦在腥甜氣味的刺激下運轉到極致。不對…感覺不對……那影子的扭動方式…

就在這時,翻滾的霧氣中,猛地刺出了一條手臂!

是馬毅的手臂!作戰服的袖子清晰可辨。手臂肌肉賁張,五指死死攥成拳頭,似乎在極力想要抓住什麼,或者掙脫什麼。僅僅出現了一瞬,就被更濃的霧氣吞沒。

下一秒,另一道纖細許多的身影,踉蹌着從霧氣中跌了出來,是蘇曉!她臉色慘白如紙,頭發凌亂,額頭上有一道明顯的擦傷,滲着血珠。她手中緊緊攥着什麼東西,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嘴,肩膀劇烈顫抖,眼神裏充滿了尚未褪去的巨大驚恐和…一種空洞的茫然。

她出來了!只有她一個?

“蘇曉!” 阿淮和牛大力幾乎同時上前。

蘇曉似乎沒聽見,她跌坐在地上,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沒有焦點。她捂着嘴的手慢慢鬆開,嘴唇劇烈地哆嗦着。

“馬毅呢?!” 趙雄吼着,看向她身後翻騰的霧氣。霧氣正在緩緩平復,顏色變淺,重新變成那種不祥的灰綠,但門內,再沒有任何動靜。

香爐裏,最後一縷香灰,悄然飄落。

線香,燃盡了。

幾乎在香灰落定的同一瞬間,那扇敞開的羊首青銅門,無聲無息地,從邊緣開始向內急速融化、消失,速度比之前的“辰龍”門快得多。眨眼間,牆壁恢復純白,仿佛那扇門,那片吞噬了馬毅的霧氣,從未存在過。

只有癱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蘇曉,和她手中緊握的東西,證明着剛才發生的一切。

癸室裏,死寂重新降臨。比之前更沉,更重,壓得人喘不過氣。

第一個同伴…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失敗”了?還是…“抉擇”的結果?

阿淮蹲下身,輕輕握住蘇曉冰涼顫抖的肩膀。“蘇曉。看着我。發生了什麼?馬毅呢?”

蘇曉的瞳孔緩緩聚焦,落在阿淮臉上。那眼神裏的空洞逐漸被一種更深的、混合着痛苦、恐懼和難以置信的情緒取代。她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只是更緊地攥住了手裏的東西,指節泛白。

然後,她低下頭,看向自己緊握的拳頭,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將它舉到阿淮眼前。

五指,一根一根,顫抖着鬆開。

在她汗溼、沾着些許灰綠色塵土的掌心,靜靜躺着兩樣東西。

一枚黯淡的、刻着“未”字的金屬令牌。

以及…三瓶水。

比阿淮上次帶出來的,多了兩瓶。

然而,沒有馬毅。

“共生”與“抉擇”。

答案,似乎就在蘇曉蒼白的臉、空洞的眼神,和這多出來的兩瓶水裏。

冰冷的寒意,順着阿淮的脊椎,緩緩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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