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藏劍閣地下秘室內,時間仿佛凝滯。朦朧清輝籠罩着先祖林驚霄的遺骸,也映照着林澈肅穆的臉龐。消化完玉簡中那驚心動魄的萬年秘辛,巨大的震撼過後,一股沉甸甸的責任感與前所未有的清晰目標,如同熾熱的鐵水,澆築在他心頭。

靈氣枯竭的根源,護劍一族的使命,青冥劍魂的來歷,噬靈盟的威脅……這一切不再是模糊的傳說,而是與他血脈相連、必須直面的事實。他輕輕摩挲着那枚重新變得冰涼的玉簡和微微發熱的劍佩,目光再次落在那具晶瑩如玉的骸骨上。

先祖雖已坐化萬載,但那骨骼之中,似乎仍殘留着一絲不滅的劍意。那是一種歷經血火淬煉、守護至最後一刻的堅韌與決絕。林澈心念微動,或許……這遺骸本身,就是一份寶貴的傳承?

他不再猶豫,重新在遺骸前的蒲團(雖已腐朽,但其位置依舊)上盤膝坐下。這一次,他並非讀取信息,而是嚐試放開身心,去感應、去溝通那縹緲殘留的劍意。他緩緩運轉《逆塵劍訣》,丹田內那縷帶着逆之意境的暖流小心地探出,如同輕柔的觸須,伸向那具白骨。

起初並無反應,唯有石室死寂。但林澈並不氣餒,他將自己的意志,將自己得知真相後那股不甘命運、欲要逆流而上的決心,融入劍意之中。他想起了斷魂崖下的絕望,想起了歸來後面對的白眼與貪婪,更想起了玉簡中那幅幅族人喋血、山河破碎的悲壯畫面。

“逆塵……逆的不僅是個人命運,更是這被篡改、被竊取的天道軌跡!”一股明悟在他心中升起。

就在這意念達到頂峰之時,異變陡生!

那具晶瑩骸骨,仿佛被同源的力量喚醒,驟然綻放出刺目卻並不傷眼的清光!一股磅礴、精純、帶着古老歲月氣息的劍意洪流,如同決堤江河,轟然涌入林澈的識海!

這不是信息傳承,而是純粹的意境感悟!

林澈眼前景象劇變。他仿佛置身於一片蒼茫古老的戰場上,天空是破碎的,大地流淌着岩漿與污血,無數強大的身影在碰撞、隕落。他看到一位與遺骸面容依稀相似的青衣劍修,手持一柄青光沖霄的古劍,劍舞之間,法則退避,虛空割裂,每一劍都帶着斬斷束縛、破滅萬法的無上意志。那是林驚霄先祖在戰鬥!

劍意中,沒有繁復的招式,只有最本源的“斬”之真意——斬虛妄、斬枷鎖、斬不公、斬滅一切阻礙前路的障礙!這股劍意與他修煉的《逆塵劍訣》產生了強烈的共鳴,《逆塵劍訣》的“逆”,在此刻找到了最直觀、最暴烈的表達方式——以手中之劍,逆斬一切!

“轟!”

林澈體內那縷暖流在這股古老劍意的淬煉和灌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騰、壯大!經脈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卻又在劍意流過之後被迅速修復、拓寬、加固。丹田內,那縷氣流不再纖細,而是凝聚成一團不斷旋轉、閃爍着微弱星芒與凌厲劍意的氣旋!

引氣後期!

水到渠成,毫無滯礙。他的修爲在短短時間內,借助先祖遺澤,突破到了引氣後期!不僅如此,他對劍的理解,對“逆塵”二字的領悟,達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此刻的他,雖境界仍是引氣,但戰力與片刻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語。

他緩緩睜開雙眼,眸中精光一閃而逝,宛若劍鋒開刃,旋即又歸於深潭般的沉靜。他感受到體內充盈的力量,以及對劍道更深刻的認知。他起身,再次向先祖遺骸深深一拜,這一次,是傳道之恩。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突破的感悟中時,藏劍閣外,殺機已如烏雲壓城。

……

藏劍閣外,夜色被扭曲的陣光渲染得光怪陸離。

墨淵與林遠山並肩立於不遠處一座閣樓的飛檐之上,衣袂在夜風中飄動。墨淵神色平靜,嘴角噙着一絲一切盡在掌握的淡漠笑意。林遠山則略顯急切,眼中閃爍着貪婪與狠厲,低聲道:“墨公子,散修已聚集了十餘人,個個都是刀頭舔血的亡命之徒,修爲最高者有引氣巔峰。閣內禁制已被我們暗中動了手腳,只能進,不能出,如同甕中之鱉。困陣‘畫地爲牢’也已激活,此刻那藏劍閣方圓三十丈,已成絕地!”

只見藏劍閣周圍,不知何時已升起一道淡黃色的、近乎透明的光幕,如同一個倒扣的碗,將整個藏劍閣連同其前方一小片空地籠罩在內。光幕流轉,散發出堅固、禁錮的氣息。光幕之外,十幾個穿着各異、兵器在手的身影正在躁動不安地攻擊着光幕,或是刀劈斧砍,或是法術轟擊,引得光幕漣漪陣陣,卻始終無法破開。這些人正是被“重寶”傳聞吸引來的散修,他們以爲光幕是藏劍閣本身的防護,攻擊得愈發賣力,咒罵聲、呼喝聲不絕於耳。

而更多的、身着林家服飾的修士,則在林遠山心腹的帶領下,隱藏在困陣光幕之外的陰影裏,刀劍出鞘,弓弩上弦,如同等待獵物精疲力盡的獵人,封鎖了所有可能的逃遁路線。氣氛劍拔弩張,肅殺之氣彌漫夜空。

墨淵微微頷首,目光卻掃向另一個方向,淡淡道:“林長老安排得妥當。不過,似乎還有一位客人不請自來。”

林遠山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遠處一株古樹的陰影下,一道淡藍色的窈窕身影悄然獨立,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絕塵的輪廓,正是蘇凌薇。她不知何時也已趕到,並未隱藏身形,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局勢。

林遠山臉色微變:“蘇仙子她……”

“無妨。”墨淵擺了擺手,語氣依舊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宗門弟子,維護秩序,職責所在。待會兒若起沖突,難免波及,我去請蘇師妹暫且回避便是。”說着,他身形一動,如同一片飄羽,輕飄飄地掠下飛檐,幾個起落便來到了蘇凌薇面前。

“蘇師妹,好巧。”墨淵臉上露出無可挑剔的溫和笑容,“此地凶險,散修躁動,陣法凶戾,非是清淨之地。師妹千金之軀,不如隨師兄到安全處觀望?”

蘇凌薇清冷的眸子掃過墨淵,又看向那被圍得水泄不通的藏劍閣,以及閣樓深處那隱約傳來、讓她心中微動的熟悉氣息,聲音如同冰泉擊石:“墨師兄在此,所爲何事?這困陣,又是何意?”

墨淵笑容不變:“爲兄奉命巡視,聽聞有宵小覬覦林家禁地,故與林長老在此布防,以免重寶有失,亦可擒拿不法,維護青陽城安寧。至於困陣,自是防止賊人走脫。倒是師妹,爲何深夜來此險地?”

蘇凌薇豈會相信他這番冠冕堂皇之詞,她直截了當道:“林澈是否在閣內?墨師兄,同門之間,何必玩弄這等伎倆?以散修爲餌,以困陣爲籠,未免有失雲劍宗身份。”

墨淵眼底閃過一絲寒意,臉上笑容卻愈發溫和,甚至帶着一絲關切:“師妹誤會了。爲兄亦是擔心林少主安危。他若真在閣內,被這些亡命之徒困住,豈不危險?我等在此,正是爲了關鍵時刻出手相救。至於宗門身份……”他話音一頓,語氣稍稍轉冷,帶着一絲告誡的意味,“師妹莫要忘了宗門律令,弟子不得無故插手附屬家族內部事務,更不得與不明來歷之人過從甚密,以免損及宗門清譽。爲兄此舉,亦是秉承宗門意志,還望師妹……以大局爲重,莫要任性。”

這番話,軟中帶硬,既點明了他行爲的“正當性”,又以宗門律令爲枷鎖,隱隱警告蘇凌薇不要多管閒事,尤其不要維護那個“不明來歷”的林澈。

蘇凌薇握住劍柄的手微微收緊,指節有些發白。她深知墨淵心機深沉,此刻若強行出手,不僅救不了林澈,反而會授人以柄,給墨淵對付自己和林澈的借口。她清冷的臉上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眼神掙扎。

就在兩人對峙,蘇凌薇進退兩難之際——

“嗡!”

一聲低沉卻極具穿透力的嗡鳴,陡然自藏劍閣內部傳來!那聲音並非巨大,卻仿佛直接敲擊在每個人的神魂之上,讓所有人心頭一跳!

緊接着,籠罩藏劍閣的淡黃色困陣光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劇烈地蕩漾起來!光芒明滅不定,陣法符文瘋狂閃爍,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怎麼回事?”林遠山失聲驚呼,臉上得意的笑容僵住。

墨淵霍然轉頭,一直平靜無波的眼眸中首次露出了驚疑之色,緊緊盯住藏劍閣那扇緊閉的鐵門。他感應到,一股凌厲、霸道、帶着一股斬斷一切束縛的決絕劍意,正在閣內以驚人的速度凝聚、攀升!

蘇凌薇亦美眸一凝,心中擔憂稍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驚訝與期待。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爆開!

並非鐵門破碎,而是那扇布滿鏽跡的巨大鐵門,連同門框周圍的厚重牆壁,被一道凝練到極致、幾乎撕裂視線的淡灰色劍芒從內部生生斬開一個巨大的窟窿!碎石混合着鏽鐵如同暴雨般向後激射,煙塵彌漫!

劍芒去勢不減,如同裂天之刃,精準無比地斬在了劇烈波動的困陣光幕最核心的一個能量節點上!

“嗤——咔嚓!”

如同布帛被撕裂,又似琉璃遭重擊!那原本堅固無比的“畫地爲牢”困陣光幕,在那道蘊含逆之意境的劍芒面前,竟如同紙糊一般,被生生斬開了一道丈許長的巨大缺口!構成陣法的符文鏈條寸寸斷裂,整個困陣的能量結構瞬間崩潰,淡黃色光幕如同陽光下的泡沫,劇烈閃爍幾下後,噗的一聲,徹底消散無蹤!

陣破!

煙塵稍散,破碎的門洞廢墟中,一道挺拔的身影緩緩步出。

正是林澈!

他依舊穿着那身洗得發白的青衫,但周身的氣息卻已截然不同。引氣後期的靈壓雖然不算磅礴,卻凝練如鋼,帶着一股斬金斷鐵的鋒銳。他的眼神平靜,卻深邃如星夜,目光掃過全場,凡是被他目光觸及之人,無論是躁動的散修,還是埋伏的林家修士,都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仿佛被無形的劍鋒刮過皮膚。

他手中並無兵刃,只是並指如劍,指尖似乎還殘留着一絲斬破困陣的凌厲餘韻。他的步伐沉穩,踏過滿地的碎石斷鐵,發出清晰的“嗒、嗒”聲,在這突然陷入死寂的夜空下,如同敲擊在每個人心頭的戰鼓。

突如其來的破陣,以及林澈身上那股脫胎換骨、凌厲無匹的氣勢,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些原本還在攻擊光幕的散修,此刻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個從破碎閣樓中走出的少年,以及他身後那觸目驚心的巨大破洞和消散的困陣。他們再蠢也明白過來,自己等人恐怕是被人當槍使了,而這看似年輕的少年,其實力遠超他們的想象!

隱藏在暗處的林家修士們更是陣腳大亂,不知所措地看向飛檐上的林遠山。

林遠山臉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指着林澈,又驚又怒,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精心布置的陷阱,耗費不小設置的困陣,竟然被對方以這種蠻橫、直接的方式一劍斬破!這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和理解!

墨淵臉上的溫和笑容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冰冷與凝重。他死死地盯着林澈,特別是感應到林澈身上那明顯提升至引氣後期的修爲,以及那股連他都感到一絲心悸的奇特劍意,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短短時間,不僅破陣而出,修爲竟又精進……這等速度,這等劍意……此子,絕不可留!”殺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墨淵眼中凝聚。

蘇凌薇看着那個在廢墟煙塵中傲然而立的身影,清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彩。她輕輕鬆了口氣,握劍的手微微放鬆,但隨即又更加警惕地看向殺意畢露的墨淵。

林澈停下腳步,目光平靜地掃過臉色難看的林遠山,最後落在了墨淵身上,語氣不帶絲毫波瀾,卻清晰地傳遍全場:

“墨公子,林長老,如此興師動衆,深夜圍堵我林家禁地,不知……所爲何事?”

他的聲音不高,卻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帶着一股無形的壓力,將這場精心策劃的圍困,瞬間變成了充滿火藥味的對峙。局面,在林澈這石破天驚的一劍之下,徹底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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