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被劍芒撕裂，煙塵在藏劍閣前彌漫不散，如同戰場上尚未平息的硝煙。林澈立於廢墟般的門洞前，青衫在殘餘的能量氣流中微微拂動，身形挺拔如鬆。他那句平靜卻鋒利的質問，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層層疊疊的漣漪。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壓抑不住的騷動。
那些被誘騙而來的散修們，此刻徹底清醒過來。他們看着破碎的閣樓、消散的困陣，以及那個一招破局、氣勢驚人的少年，哪裏還不明白自己成了別人手中的刀？恐慌和憤怒交織，有人開始悄悄後退，試圖趁亂溜走，卻發現退路早已被那些若隱若現的林家修士封死，頓時驚慌失措，咒罵聲四起。
林遠山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着，從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取而代之的是計劃失敗後的惱羞成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指着林澈，聲音因激動而尖利：“林澈！你……你竟敢毀壞家族禁地藏劍閣！此乃先祖安息之所，你大逆不道！還不束手就擒，聽候族規發落！”他試圖用家族大義來搶占道德制高點，聲音在夜空中回蕩，卻透着幾分色厲內荏。
飛檐之上，墨淵臉上的冰霜緩緩斂去，重新掛上了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溫和面具，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寒意卻比千年玄冰更甚。他輕輕撫掌，聲音不大，卻奇異地壓過了現場的嘈雜：“精彩，實在精彩。林少主不僅修爲精進神速，對這藏劍閣的禁制更是了如指掌，竟能自內而外，一劍破開我這‘畫地爲牢’陣。看來，林少主在閣中所得機緣，遠超墨某預料。”
他話語看似贊賞，實則字字誅心，將衆人的注意力再次引向林澈可能在藏劍閣獲得的“重寶”上，同時 subtly 點明林澈對家族禁地禁制的“熟悉”，暗示其早有圖謀。此言一出，那些散修眼中的貪婪之色瞬間壓過了恐慌，無數道目光如同鉤子般釘在林澈身上，仿佛要將他剝開來看個究竟。就連一些林家修士，看向林澈的眼神也充滿了驚疑和覬覦。
林澈心中冷笑，對墨淵這番挑撥離間的手段洞若觀火。他目光掃過林遠山，語氣帶着一絲嘲諷：“大長老何必惺惺作態？這藏劍閣荒廢百年，禁制年久失修，若非有人在外‘協助’，恐怕也未必如此輕易被破。至於族規……”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等父親主持公道，徹查今夜何人勾結外人，設局圍殺家族少主之時，再談不遲！”
“你……你血口噴人！”林遠山氣得渾身發抖，卻被噎得一時語塞。
墨淵擺了擺手，制止了還想爭辯的林遠山，目光如兩口深井，牢牢鎖定林澈：“林少主，口舌之爭無益。你身負奇遇，本是好事，但力量來源不明，恐非正道，易墮魔障。我雲劍宗身爲東玄域正道翹楚，有導人向善、匡扶正義之責。不若隨我回宗，由宗門長輩鑑定傳承真僞，導其歸於正途，亦可保你安危。否則，懷璧其罪，今日之局，恐非最後一次。”他語氣依舊溫和，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壓和赤裸裸的威脅，將奪取傳承的目的包裹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
“不勞墨公子費心。”林澈回答得斬釘截鐵，“我的道，我自己走。是正是邪，不靠他人評定。”
“冥頑不靈。”墨淵輕輕吐出四個字，臉上的笑容終於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俯瞰螻蟻般的冷漠，“既然如此，說不得，墨某只好親自‘請’林少主回宗了。”
話音未落，墨淵周身氣勢陡然暴漲！一股遠超趙乾的磅礴靈壓如同山嶽般轟然壓下，籠罩全場！築基中期巔峰的修爲展露無遺，空氣中仿佛充滿了無形的鉛塊，讓那些引氣期的散修和林家子弟呼吸艱難，連連後退，臉上滿是驚駭。
他並指如劍，指尖並未有耀眼光華，但周圍的空氣卻驟然變得冰冷刺骨，一絲絲凝練到極致的湛藍色劍氣憑空生成，如同擁有生命的遊魚，在他周身盤旋繚繞，發出細微卻令人牙酸的“嘶嘶”聲，仿佛連空氣都被凍結、切割。雲劍宗絕學——玄冰劍氣！
“林少主，接我一劍試試。”
墨淵淡淡一語，並指向前輕輕一點。刹那間，那數十道湛藍劍氣如同得到號令的冰藍色蜂群，發出尖銳的破空厲嘯，從四面八方射向林澈！劍氣未至，那股冰封血脈、凍徹神魂的寒意已經降臨，林澈腳下的地面瞬間凝結出一層白霜，行動爲之滯澀！
這才是雲劍宗天才弟子的真正實力！遠非趙乾之流可比！
面對這避無可避的凌厲攻勢，林澈瞳孔微縮，心中警鈴大作。他能夠感覺到，每一道劍氣都蘊含着足以重創甚至擊殺普通引氣後期修士的可怕力量！但他眼中沒有絲毫畏懼，反而燃起熊熊戰意！《逆塵劍訣》急速運轉，丹田內那團凝聚了星芒與先祖劍意的氣旋瘋狂旋轉，一股斬斷束縛、逆流而上的強橫意志透體而出，將侵入體內的寒意強行驅散！
他低喝一聲，不退反進，雙指並攏，以指代劍，在空中劃出一道看似簡單卻玄奧無比的軌跡！逆塵劍意催谷到極致，他指尖迸發出的不再是無形氣勁，而是一道凝實無比、色澤灰暗卻邊緣閃爍着銳利寒芒的劍氣！
逆塵第一式——破風！斬虛妄，破萬法！
“嗤！嗤！嗤！”
灰暗劍氣與湛藍冰劍在空中轟然對撞！沒有想象中的劇烈爆炸，反而發出一連串如同熱刀切牛油般的奇異聲響！那看似威猛無儔的玄冰劍氣，在接觸到灰暗劍氣的瞬間，其內部精密的能量結構竟被那蘊含“逆”之真意的力量強行幹擾、瓦解，紛紛潰散成漫天冰晶粉末，在夜色下反射着淒冷的光！
然而，墨淵的劍氣實在太多太密！林澈一劍破開正面大部分劍氣，但仍有數道刁鑽的冰劍從側翼及身後襲到！他身形如鬼魅般扭動，施展出在斷魂崖底與妖獸搏殺中磨練出的詭異步法，間不容發地避開兩道，同時反手一指，又將一道劍氣點碎，但最後一道劍氣終究未能完全避開，擦着他的左肩掠過！
“嘶啦！”衣帛撕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出現，鮮血瞬間涌出，但詭異的是，傷口處並未結冰，反而有一股灼熱的劍意流轉，阻止着寒氣的侵蝕，鮮血滴落在地，竟將白霜融化出一個個小坑。
一擊之下，高下似分未分。林澈受傷，卻成功化解了墨淵志在必得的一擊，並且那詭異的破法劍意，讓墨淵眼眸中的震驚之色再也無法掩飾。
“好詭異的劍訣！竟能直接瓦解我的玄冰劍意？！”墨淵心中駭然，殺意更盛。此子絕不可留，這劍訣，他一定要得到！
兩人再無廢話，瞬間戰作一團！
墨淵身法飄逸，如同冰雪精靈，劍指翻飛間，玄冰劍氣縱橫交錯，時而化作冰牆碾壓，時而凝成冰槍突刺，時而散作漫天冰棱覆蓋攻擊，將雲劍宗精妙劍術展現得淋漓盡致。他的戰鬥經驗同樣豐富，招式銜接流暢，總能抓住林澈換氣的瞬間發動猛攻。
而林澈則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亡命徒，他的身法沒有固定章法，卻簡潔、高效、詭異莫測，每每在絕境中尋得一線生機。他很少與墨淵硬拼靈力，總是以那蘊含逆之意境的指劍，精準地點擊在對方劍氣力量運轉的節點或薄弱之處，以巧破力，以逆破正！他的戰鬥意識強大得可怕，仿佛天生爲戰而生，往往能預判到墨淵的下一步動作。
場中，灰暗劍氣與湛藍冰芒不斷碰撞、湮滅，發出或尖銳或沉悶的爆響。劍氣四射，將堅硬的青罡石地面切割得溝壑縱橫，周圍的殘垣斷壁更是遭了殃，不斷有碎石崩飛。兩人從地面戰至半空，身影交錯，速度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激鬥中，林澈將剛剛領悟的先祖劍意不斷融入自身劍訣，對“逆塵”的理解愈發深刻。他的劍意越來越凝練，偶爾一劍斬出，竟能短暫地撕裂墨淵的護體靈光，逼得對方不得不回防。他竟然真的以引氣後期修爲，與築基中期巔峰的墨淵，戰成了平分秋色之勢！
這一幕，看得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幾乎忘記了呼吸。越階戰鬥並非沒有傳說，但親眼見到一個被視爲廢柴多年的少年，與雲劍宗首席天才激戰至此，帶來的沖擊是無與倫比的。
林遠山看得心驚肉跳，他沒想到林澈的實力竟然恐怖到了這種地步！眼見墨淵久戰不下，他眼中閃過一絲狠毒，悄悄從袖中滑出一枚漆黑如墨、散發着陰寒氣息的細針——透骨噬魂針！這是一件極爲陰毒的一次性法器，專破護體罡氣，中者神魂俱損。他趁着林澈全力應對墨淵一波猛攻、身形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手腕猛地一抖！
“咻！”
黑針化作一道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烏光，無聲無息地射向林澈的後心！這一下偷襲，時機歹毒，角度刁鑽，分明是要置林澈於死地！
“卑鄙！”
一直全神貫注關注戰局的蘇凌薇，早就防備着林遠山的小動作。在那黑針出手的瞬間，她清叱一聲，腰間秋水長劍驟然出鞘！一道清冷如月華的劍光後發先至，精準無比地斬在了那枚黑針之上！
“叮！”
一聲脆響，黑針被劍氣斬斷，化爲縷縷黑氣消散。蘇凌薇身影一閃，已攔在了欲要再次出手的林遠山面前，長劍斜指，面罩寒霜：“林長老，背後偷襲，未免太下作了！”
林遠山被當衆揭破，老臉漲得通紅，怒道：“蘇仙子！此乃我林家內部事務，你一再插手，是何道理？此子破壞禁地，忤逆尊長，老夫清理門戶，天經地義！”
蘇凌薇眼神冰冷：“我只看到雲劍宗客人參與切磋，而林家長老暗中施展毒手。若這就是林家的門風，那我今日便要管上一管！”她氣息鎖定林遠山，雖修爲略遜一籌，但劍意凜然，毫不退讓。
與此同時，場中的激戰也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墨淵久攻不下，心中焦躁之感越來越盛。他無法容忍自己竟然拿不下一個引氣期的邊城小子！尤其是在蘇凌薇面前！
“是你逼我的！”墨淵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猛地抽出了腰間那柄裝飾華麗的佩劍！劍身出鞘，發出一聲清越龍吟，竟然並非裝飾品，而是一柄品質極高的靈器——流雲劍！他雙手握劍，體內築基靈液瘋狂注入劍身，劍刃之上，湛藍色的玄冰劍氣與流雲劍本身的靈光融合，化作一道璀璨無比、寒意足以凍裂靈魂的巨大劍罡！
“雲海冰凝斬！”
墨淵大喝一聲，身形凌空躍起，雙手持劍，以開山斷嶽之勢，向着林澈當頭斬下！這是他所掌握的最強劍招之一，威力遠超之前的玄冰劍氣，劍罡所過之處，空氣凍結，留下一條清晰的白色冰痕！
面對這石破天驚的一劍，林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脅！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此刻沸騰，丹田氣旋旋轉到了極致，甚至發出了細微的嗡鳴。體內深處，那沉寂的青冥劍魂，似乎被這極致的壓力與戰意引動，微微一顫！
轟！
一股古老、蒼茫、純粹到極致的劍道氣息，如同沉睡了萬年的火山，不受控制地從林澈體內泄露出一絲！雖然只是一絲，卻帶着凌駕於衆生之上的無上威嚴，仿佛劍中之皇蘇醒，睥睨天下！
在這股氣息出現的刹那，墨淵斬出的巨大冰凝劍罡，竟然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凝滯！墨淵本人更是心神劇震，靈魂深處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悸與……前所未有的狂熱！
“這……這是什麼力量？！如此古老！如此純粹！遠超我所知的一切傳承！必須得到！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得到！”墨淵的雙眼瞬間布滿血絲，貪婪徹底吞噬了理智，流雲劍上的力量竟然又強了三分！
而林澈，在這生死關頭，心神卻進入了一種空明的狀態。外界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來，墨淵的劍招、那絲外泄的青冥氣息、蘇凌薇的驚叫、遠處傳來的嘈雜……都變得模糊。他眼中只有那道斬落的劍罡，以及體內那柄蠢蠢欲動的虛幻劍影。
他福至心靈，將全部的精神、意志、乃至那絲外泄的青冥氣息，盡數融入指尖！他不再施展任何固定招式，只是遵循着本能，遵循着逆塵的意志，遵循着青冥的牽引，一指點出！
這一指，看似緩慢，卻仿佛穿越了空間。指尖前方，虛空微微扭曲，一道細如發絲、顏色混沌、卻讓在場所有劍修手中兵刃都爲之哀鳴顫抖的極致劍芒，憑空出現，無聲無息地點向了那道巨大的冰凝劍罡的核心！
沒有巨響，沒有爆炸。
在無數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那威勢滔天的雲海冰凝斬，在與那道細絲劍芒接觸的瞬間，如同陽光下的冰雪，從核心開始，寸寸瓦解，無聲無息地消散成最精純的天地靈氣！而墨淵則如遭重擊，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身形踉蹌後退，手中的流雲劍發出一陣悲鳴，靈光黯淡了不少！
全場死寂！
就連正在對峙的蘇凌薇和林遠山，也停下了動作，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一幕。
“鐺！鐺！鐺！”
就在這時，青陽城中心方向，突然傳來了急促而響亮的鍾鳴聲！那是城主府示警的鍾聲！緊接着，遠處傳來整齊劃一、鎧甲摩擦的鏗鏘之聲，以及一道雄渾的喝聲：“城主府衛隊在此！何人敢在青陽城禁武區擅動刀兵，擾亂秩序？！”
顯然，兩人激戰產生的巨大能量波動，終於驚動了青陽城的官方力量。
墨淵穩住身形，擦去嘴角血跡，臉色陰沉得可怕。他死死地盯着臉色蒼白、顯然也消耗巨大的林澈，眼中充滿了不甘、震驚和滔天的貪欲。他知道，有城主府幹預，今日已無法再強行拿下林澈。而且，林澈身上那股古老氣息，讓他心生忌憚，同時也讓他更加堅定了奪取的決心。
“好！很好！”墨淵的聲音如同冰渣摩擦，“林澈，我記住你了！雲劍宗，也不會忘記今日之事！我們……後會有期！”
他又深深看了一眼蘇凌薇，眼神復雜，冷哼一聲，轉身化作一道劍光，瞬息遠去。那兩名隨行弟子和林遠山見狀，雖心有不甘，也只得狠狠瞪了林澈一眼，帶着手下迅速撤離。
城主府的衛隊很快趕到現場，看着一片狼藉的藏劍閣和滿地瘡痍，也是倒吸涼氣，但當事雙方主要人物都已離去，他們也只得維持秩序，驅散閒雜人等。
蘇凌薇快步走到林澈身邊，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和肩頭的傷口，清冷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擔憂，低聲道：“你怎麼樣？”
林澈搖了搖頭，強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和神魂的疲憊，低聲道：“無礙，消耗有些大。”他目光掃過迅速接近的城主府衛隊，又看向墨淵離去的方向，眼神凝重。
“青陽城，你不能再待了。”蘇凌薇的聲音細微如絲，卻清晰地傳入林澈耳中，“墨淵絕不會罷休，林遠山也會像毒蛇一樣盯着你。城主府未必能護你周全。趁着現在混亂，立刻離開！向北，穿過迷霧林，去更廣闊的地方！”
她從懷中快速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瓶和一枚看似普通的青色玉符，塞到林澈手中：“這是上品金瘡藥和一張斂息符。玉符注入靈力可短暫隱藏氣息和修爲。快走！”
林澈握緊手中的藥瓶和玉符，看着蘇凌薇清冽而堅定的眼神，心中一暖。他沒有多說什麼，重重點了點頭：“保重！”
說完，他不再猶豫，趁着夜色和尚未完全散去的煙塵，身形一閃，如同鬼魅般融入旁邊的建築陰影之中，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裏，向着青陽城北門方向潛行而去。
蘇凌薇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夜風吹拂着她的發絲，清冷的月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
青陽城的這一夜，注定無人入眠。而林澈的征途，才剛剛開始。前方的迷霧林，未知的天地，更大的挑戰與機遇，正在等待着他的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