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走出指揮所，夜風一吹，他忽然覺得腦袋有點暈乎乎的，腳步也有些虛浮。
嘴裏那熱飲的回甘似乎變得越來越明顯，帶着一種奇異的暖流，從胃裏擴散開來，涌向四肢百骸，最後直沖大腦。
“政委姐姐給的…東西…勁兒還挺大…”他嘟囔着，感覺臉頰有些發燙，視線也開始微微模糊起來。
一種莫名的興奮感和傾訴欲不受控制地涌上心頭，平時的謹慎和恐懼仿佛被這暖流融化了大半。
他原本應該直接回休息區，但沒走幾步，一名政委的貼身衛兵就攔住了他：“士兵阿瑪瑞克，政委閣下還有事詢問，請再回去一趟。”
凱爾暈乎乎地點頭，又跟着衛兵返回了指揮所。
裏面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同了。
艾麗卡政委依舊坐在行軍桌後，但猩紅大衣已經重新穿好，扣得一絲不苟。桌上的數據板被推到一邊，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厚重的、帶有帝國鷹徽封皮的日志和一支筆。
燈光似乎被調亮了一些，照亮了她毫無表情的臉龐，那雙深邃的眼眸正銳利地審視着他。
“把門關上。”她對衛兵命令道。厚重的金屬門緩緩閉合，將內外隔絕開來。
凱爾站在桌前，感覺那股暈乎乎的感覺更強烈了，大腦異常活躍，卻又很難集中注意力。
“士兵阿瑪瑞克，”政委的聲音平穩而清晰，每個字都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剛才飲用的熱飲中，含有協助審查的成分，以確保帝國軍人的忠誠與純潔。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不得有任何隱瞞或欺騙。”
凱爾眨了眨眼，努力想保持清醒，但舌頭好像有點不聽使喚：“啊？審查？好啊…政委姐姐你問啥我都說…”
艾麗卡政委的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似乎對“政委姐姐”這個稱呼有些不適，但她沒有糾正，而是直接開始了審問：
“你的來歷。你聲稱來自巢都底層，但你的許多行爲、反應、甚至偶爾的言辭，都與你的出身不符。解釋一下。”
“呃…巢都底層…是啊…”凱爾晃了晃腦袋，努力回想，“就是…很髒，很亂，很糟糕…天天通管道…但是…”
他忽然咧嘴一笑，眼神有點飄忽，“但是沒這裏刺激…這裏有好多人…好看的姐姐…”
艾麗卡政委：“……專注回答問題。你是否接觸過非帝國國教的思想？是否聆聽過…亞空間的低語？”
“低語？”
凱爾努力思考，然後搖頭，“沒有…就是有時候…會聽到德拉克少尉想弄死我的聲音…算不算？哦對了！還有政委姐姐你的聲音…特別好聽…嘿嘿…你命令我的時候…我耳朵都會癢…”
艾麗卡政委握着筆的手指微微收緊。她跳過這個問題：“你如何看待帝皇？”
“帝皇…牛逼！”凱爾豎起大拇指，然後撓了撓頭，“就是…好像坐馬桶挺累的…一萬年了…腿不會麻嗎？”
“放肆！”政委猛地一拍桌子，聲音冷冽。但凱爾似乎沒被嚇到，反而好奇地看着她。
“政委姐姐…你生氣起來…眼睛更亮了…好看…”
艾麗卡政委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情緒。吐真劑的作用下，對方幾乎無法說謊，但得到的答案卻完全偏離軌道！
她決定問得更直接一點：
“你爲何總能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化解危機？你所謂的運氣，究竟是什麼？你是否與某些…不可言說的存在達成了交易？”
“運氣？”凱爾努力理解着這個詞，“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不想死嘛…”
他忽然湊近桌子，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政委姐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可能有點喜歡你了…”
艾麗卡政委：“！！！”
她猛地向後靠向椅背，仿佛被什麼東西燙到了一樣。冷白的臉頰上控制不住地泛起一絲極淡的紅暈。
她審問過無數異端和叛徒，聽過最惡毒的詛咒和最黑暗的秘密，但從未…從未有人在吐真劑的作用下，對她說出這種話！
“你…胡言亂語什麼！”她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盡管她立刻用威嚴掩蓋了過去。
“沒胡說…”凱爾一臉無辜，眼神迷離卻異常“真誠”，“是真的…你雖然老是冷着臉…還給我喝奇怪的東西…但是…你給我包扎傷口了…還關心我的手…你心裏肯定是關心我的對不對？就是不好意思說…”
他越說越起勁，甚至開始掰手指頭數：“你看…你長得好看…身材也好…打架厲害…聲音也好聽…就是…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
“住口！”
艾麗卡政委猛地站起身，椅子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她胸口微微起伏，顯然被這完全出乎意料且極度冒犯的“審問結果”攪亂了心神。那杯加了料的“安神飲”效果太好，好過頭了！
她預想了各種可能：異端密謀、混沌低語、甚至可能是其他不忠誠原體的暗中布局…唯獨沒料到會審問出下屬對自己一堆亂七八糟的好感評價。
這簡直比聽到褻瀆之語還讓她不知所措！
凱爾被她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但藥勁還沒過，小聲嘟囔着：“不說就不說嘛…凶什麼…其實凶起來也好看…”
艾麗卡政委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她按捺住掏槍的沖動，用盡全部的自制力維持着冰冷的表情：
“士兵阿瑪瑞克，你因精神狀況極不穩定，需要進行隔離觀察！現在立刻出去！衛兵！”
門外的衛兵立刻進來。
“帶他去醫療隔離艙！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探視！”
“是！”衛兵一左一右架起還在嘟囔“政委姐姐再見”的凱爾，迅速將他帶離了指揮所。
指揮所的門再次關上。
艾麗卡政委獨自站在原地，過了好幾秒，才緩緩坐回椅子上。
她抬手，有些疲憊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冷豔的臉上，那抹被氣出來的紅暈尚未完全消退。
她看了一眼桌上那本只字未寫的日志，又回想了一下剛才那場徹底失控的、荒誕的審問…
一向算無遺策、冷靜自持的艾麗卡政委，第一次感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強烈的尷尬。
這個新兵…他到底是個隱藏極深的危險分子，還是個純粹…腦子裏缺根弦的蠢貨？！
或者…兩者兼具？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將那些亂七八糟的“贊美”和“關心”從腦海裏驅逐出去，但收效甚微。
“真是個…麻煩…”她低聲自語，語氣復雜。
這次的試探，徹底失敗了，但卻以一種她完全沒想到的方式，讓她對那個叫凱爾·阿瑪瑞克的新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